禅说庄子--拼拇
注:下面这一段是用在成都所讲的录音文字,因为广州的录音出了点问题,没有录上,暂且用成都所讲的录音文字把这一段补上。
“是故骈于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多于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钟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人就是爱做这些画蛇添足的事。我经常说,我们的眼一睁开、思维的阀门一打开,往往就乱了方寸,胡思乱想,进入了一个自己把握不住的状态。这里面有一个东西在起作用,用佛教的话来说就很简单,是“贪、嗔、痴”在起作用,每个人都想扩大自己的半径,都想占有,都想声色名闻,信仰。有了这套东西以后,我们的思想就不容易摆正。我们在外面去“争强好胜”。 “骈于明者”,在视觉上争强好胜的人,就“乱五色”。明,我们用古哲的话说“察于渊鱼者,不祥”嘛,经常是眼睛太亮,好象把人家心肝脾肺都看清、看穿象X光一样,不好。“乱五色”。春天到,百花开,人们面对百花也麻烦,周敦颐是了不起的人了,写了一篇《爱莲说》,评论牡丹如何、菊花如何,莲花如何-----还有很多不值得他老人家写的闲花野草,这些东西都会引来聪明人的种种“分别”,所以“乱五色”。我们在“五色”中有这样那样的种种取舍,还要通过文章来批评、来抑扬,该骂的要骂,该扁的要扁,该捅的要捅,该歌颂的要歌颂,你看这些事情是什么呢?就是我们的“憎爱”之心,好恶之心,失去了道德之正。
“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 离朱,就是黄帝当时身边眼力最好的一个能人,在百步之外能察秋毫之末,了不起。青黄黼黻,是眩耀眼睛的那些色彩华丽的东西,“煌煌”指在视觉上争奇斗艳,而离朱就是这类人的代表。
“多于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钟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我们多用听觉的,演唱家也好作曲家也好,他们的听觉特别敏感,他们就会“惑乱五声,混淆六律”。严格来说,音乐出自心法于形是正常的,一支曲子出来总有人说好也有人说不好,这是现象。但“多于聪者”,我们如果在听觉过余了,本来鸟啼蝉鸣蛙鸣这些自然之声很正常,但“中海名城”里面青蛙一叫有人很讨厌,他们不喜欢“蛙鸣”,让物管去抓青蛙,于是大家又去抓青蛙;我所住的肖家河也很讨厌,楼下是汽配一条街,试警报器的叫声,试音响的叫声,加上过往大小车的各种怪声,很麻烦。楼下还有一家“卡拉OK”厅,半夜三更有纵情高歌的人,夜深人静那个声音烦死人了。
“多于聪者”,耳朵敏感的人的确是“乱五声”。五声本来不乱,我们理解这一段时,还是应该从六祖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来理解。五声乱是你的心在乱,六律未必乱、是你在乱五声,是你在淫六律,是你在指指点点、张扬其是非。所以“金石丝竹黄钟大吕之声非乎”到底对不对?的确是这些音乐家,这些耳朵好的人、聪明者把“金石丝竹黄钟大吕”搅乱了,是师旷这些音乐家搞的没名堂的东西。音乐也要讲究原声态,特别是波师兄经常到高原上,听听少数民族的歌,这些原生态的歌现在比较受欢迎。纯艺术的音乐,比如古典音乐,大家还是觉得比较原生态。但是,如果音乐糜糜化了,或成了周敦颐先生说的“增悲导怨”、纵欲泄愤的工具大家想一想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们看庄子的语言,并不是说哪个就错了,而是让你自己去找感觉。为什么我们感觉坐在这里舒服,因为在“奥林匹克”花园里一早一晚能听见鸟鸣,听见很亲切自然,当然天天随时这样叫也很麻烦。我们语菩萨还是喜欢听流行音乐,车子里也装了一个,他听起很舒服,我听着就很烦躁。有些人一天二十四小时耳朵都戴起的不停地在听。他们觉得很舒服,受合,当然这也与年龄有关。
“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这里就是一层一层向上提。“枝于仁者”,在仁义道德上过于发挥,发挥到什么程度呢?“擢德塞性”了,擢,本来就是一个塞,你还要在塞上加“塞”。增加的效果反而是“塞性”。一般人不明白,就是把我们的本性“窒息”了,“封闭”了。“至道无难,惟嫌拣择”,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但莫憎爱,洞然明白。毫厘之差,天地悬隔”的确是这样的。“擢德塞性”在现代社会之中,象前面那几个“多于聪者,多于明者”是小不点,是几个歪艺术家在胡搞,什么行为艺术呵,时装表演罗,我们也搞不懂。还有超女,猛男之类的。但是这“擢德塞性”我们还是理解嘛,“枝于仁者”,对其他人我不熟悉,对这一批学道的人还是比较熟悉的,熟悉了就对社会上的很多人都感到还是有点“擢德塞性”。
禅宗讲“头上安头”,“抱着娃娃找娃娃”,那么“擢塞”就是这样的。我们是本来就具足完满,只要本本份份的过日子,这个德就到位了。但是“擢德”,八方敲锣打鼓地去宣传,就是“天下簧鼓以奉不及”,天天去炒作,去包装,就是擢德,就是失性,我们的本性,我们的真性就被搅乱了、封闭了,羞耻之心都没有了还想奢谈其他!何况这些擢德塞性还是为了名声。现在这些包装、炒作的哪个不是为了名声?这个名声还有利养在里面,这样的人就是要让天下“鼓噪”,去奉守这些不可企及的礼法。当年,儒家的那一套学问,在中国两千多年来,不管是汉唐还是宋明,看起来是奉守儒道,但更多的是一种政治需要,而儒家本质的东西没有学多少,花眼睛的东西搞的不少,所以整个儒学显得虚伪,包括学道、学佛的也是这样。现在又有录像机又有摄像机又有光盘、电脑也方便,讲经说法也很容易,把祖师的东西,这一篇、那一节、这一段、那一章,东一点西一点各裁减一些,再编辑一下就成了自己的东西,通过现在的媒体、现代的传播手段去搞。你说,这是不是真修行?真正修行是一种什么样的品位,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象?不是真修行又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我们一看到自我标榜道德,沽名钓誉,并且鼓动天下老百姓去奉守一种不可企及的一套理念,难以达到的一套理念。
庄子这里批评的是“曾参和史鱼”,这样的儒家代表人物。到底曾子和史鰌推行的对不对?这里庄子说的对不对呢?以前有个哲学名词叫“异化”。本来前在哲人说了一句哲言,或者社会一个很好的理念产生出来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行就被“异化”了,异化了这就不行了,就不是以前那个东西了。异化的东西,就象“骈拇枝指,附赘县疣,”一样的东西,成了多余无用,不是原来的东西了。我们看仁义礼智信这一套东西,如果离开了这么一个“道德之正”,本来是对的,但是这些画蛇添足的,这些去搔搞一通的就各取所需,这样“主义”、那样“主义”的各取所用,没有准确的、科学的、完整的、实在的去把握这个精神、这个理念,那么真理就变成谬论,整个社会就陷入混乱。
“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这里面,庄子的语言用得很妙。辩者,有些人就喜欢辩论,标新立异。这个辩论也不错,关键是怎样“辩论”?“ 累瓦结绳窜句”大搞文字游戏。我们现在在网上看,还有现在出的一些书,是不是有点“累瓦结绳窜句”的感觉?真正有用的书到底有好多?有的洋洋百万字,真正有用的有多少?当年有一人写了一本“坛经注”,请佛源老和尚看。有百多万字,请老和尚给写“序”。佛源老和尚送了他四句:“一部坛经字已多,百来万字墨成河,如知一句无余物,月白清风唱赞歌”。《坛经》本来很简单的,两万字都还嫌它字多了,注解了就一百多万字。本来《坛经》两万多字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还去注解过去注解过来,反而让人看不懂了。《金刚经》本来也是很简单明白的,除了一些名相需要简单注解一下。结果这样一来,别人根本看不懂。其他《华严经》、《法华经》,真正读到原文,象小木头这些也能看。但是你一看那些大部头的“注”,佛经怕众生看不懂,论也怕别众生看不懂,于是就来加“注”。而“注”也怕别人看不懂,又来个“疏”。疏也怕别人看不懂,又来个“解”。解也怕别人看不懂,又来“白话翻译”,一步几个眼,越看越模糊,也看不清楚了。《华严》、《法华》包括《金刚经》这些佛受非常生动,非常通达,故事性也很强,只要能认字的,大多都看得懂,最多是对其中的名相去翻一翻。现在包括《华严经》的注,真是脑壳都要痛,真正看不懂,不是假看不懂。真正难懂的就是《楞伽经》这些,翻译的原文比较古拗,而且名相繁多,看起来确实不容易。而鸠摩罗什翻译的是容易看懂的。现在经过这些外行们的著书一搞,看得懂的反而看不懂了,这些还算是好的了。
如果搞成了“累瓦结绳窜句”,累瓦,就是叠起的多余的,结绳窜句,废话连篇,乱搞嘛。多言巧辩、空谈阔论窜浞文字,热充于“坚白同异”之论,这就是“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难道不是用无用之言来哗众取宠吗?庄子批评是这样的,坚白同异在哲学上是很有名的,希腊哲学也是这样的,一个白石头,石头又是白的,又是硬的,但是你咋个把“白”和“硬”穿在一起嘛?所以要把它区分开来,是因为概念与概念有差别性。惠子说“卵有毛”,鸡蛋里面有没有毛?没有毛为什么鸡蛋里孵出来的小鸡有毛?鸡蛋里面有没有骨头?你说没骨头,那孵出的鸡怎么有骨头?庄子里面这方面就讲得很多,在《齐物论》、《天下》这些里都谈得多了,还有《公孙龙子》等我们也可以看见。这些作为思想家、哲学家玩点这些可以,老百姓还是打点小麻将、吃点麻辣烫实在,你让他们去玩这些,脑壳弄昏了都还不知怎么回事呢。爱因斯旦的“相对论”还是科学院里面那些大师级的人玩,你喊办事员、老百姓、一般的白领们去玩“相对论”那要弄出神精病。
所以,各就各位,社会由各个部件组成的,每个社会有若干个岗位,三百六十行,谁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如果想一刀切,所有的人都去干一样事情,不行的。现在国学热了,十三亿人都去学行不行?肯定不行。那十三亿人都去搞科学技术不搞文化建设行不行呢?也不行嘛,总要各就各位。社会是一个大机器,各个部件组成,砖就是砖瓦就是瓦,基脚就是基脚,栋梁就是栋梁,墙壁就是墙壁。只有诸多因素才构成了生命体,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才构成了我们的生命。大家齐心才能构建。所以“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如果超越了常情,去哗众取宠,或者在一些道理上过于的铺张“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这些都牵涉了我们日常生活起心动念的“常道”,如果偏离了常道就“非天下之至正也”。
在我们的精神生活之中有没有“骈拇枝指,附赘县疣,”的这么一种东西。我们经常在犯这种错误。佛教就很简单,一句就搞定,就是“打妄想”,总之你天天都在打妄想。搞心理咨询的黎霞那里的案例有好多?但不管好多案例都不会超出庄子在《骈拇》这里讲的这些。这篇文章主题、要点就是要人们把多余无用的砍了,使大家归于“正”,归于“道德之正”,归于“天下之至正”。而归于“道德之正”,归于“天下之至正”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悟道,就是“明心见性”,就是灭烦恼分别心,见真如不动性。什么叫“烦恼分别心”?就是“颠倒见”,什么叫“颠倒见”?就是“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于德。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要把这些颠倒见,把这些多余无用的知见去掉,就回归与我们的“道德之正”,也就回归于“天下之至正”。我们平常举心动念,妄念无穷,就象我刚才提到的,呵,门口进来了一个人,马上就“男的女的”、“胖的瘦的”、“有权无权的”、“有没有钱”?“对我有利还是有害”?-----一系列的念头就来了。来就来人嘛,街上天天千千万万人来来去去的,你还想一个一个这样去追问?累死你了。当然一般人还不至于这样子,但有些人是爱这样子的呵。一会,做了一个梦了又怎样了?一会又见了光了,又怎么样了?打了一个噴涕,眼又在跳了,又怎样怎样了?又有什么“预感”了---这些都是心里的“骈拇枝指”,无用的念头。当然,这些无用的念头要来,谁也止不住,圣人也止不住,庄子也不想梦到他变成蝴蝶,他也不想做梦,但,他也在做梦。做不做梦由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能睡着了你都管不了,都没法作主,下一分钟想什么说什么作什么,也没法作主,你还想奢谈那些?所以,功夫就是要在去除多余无用的东西。《易经》里就说得很好:“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简从……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什么叫“易简”?我们纯本之心,不去打枝绕,不去打葛藤,这个心就是我们的“纯本之心”。只要保持了这种心,我们就一意清明,你除去了这个就打妄想了,那就不行。一切麻烦皆由妄想所起,皆由妄想所增。这个妄想就是“骈拇枝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