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骈拇 第七讲


           禅说庄子--骈拇   第七讲

 

且夫属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于五味,虽通知俞儿,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属其性乎五色,虽通乎离朱,非吾所谓明也;吾所谓臧者,非仁义之谓也,臧于其德而已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间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见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

 

这一段就打总结了,非常精彩。看庄子的这些书会给我们什么启发呢?我们在社会上也是昏昏噩噩的,现在善知识也少了,学道的人也没有听到有讲什么东西的,就算那些上师给你讲的,也是佛教的基本理论。如今讲这些基本理论的书也多,但讲不到这个份上来。并不是说佛教不如庄子,而是高明的人不多。如果要学佛,我们就直接回到唐宋祖师那里去。那就的确舒服。毕竟这一百多年来,佛教的理论界也好,修行界也好,有修有证的并不是很多,所以要回到唐宋祖师那里去。我们现在学《庄子》,庄子在人类文明史上也是很独特的一位,这个高峰也没有什么人把他超得过。我们学了《庄子》,对现在的一些文化总感觉得不够味,而庄子的确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位。

 

“且夫属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也”我们的心性放在仁义这块上,仁义是社会性光明的一面,我们也希望我们心性达到一种光明,整个社会也达到仁义的这么一种光明,那么虽然你像曾子史鰌那样的圣贤,达到了这样的境界“非吾所谓臧也”,这个“臧”是作为完美而言,也并没有达到道家理念上说的心性的完美。仁义是光明的、是崇高的,但在道家看来,并不是更加完美的。

“属其性于五味,虽通如俞儿,非吾所谓臧也”这个“俞儿”是黄帝时代的调味大师、品酒大师,是最著名的烹饪家,在“闻香,辩味”上简直是天下第一人。我们的嗅觉、味觉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像轩辕黄帝时候的俞儿这样的境界,非吾所谓臧也,但是并不完善。

“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师旷是大音乐家,用的是听觉。你把自己的性情完全沉侵在音乐之中,达到了师旷这样的超级大师的境界,但在道家的思想里面他也未必聪。禅宗里面还有“无弦琴”,“无孔笛”的说法,大声无音嘛,大言无言嘛,还有这样的境界。这样的境界已经超越五音以上了。师旷之聪还不是道家谈到的境界。

“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明是眼睛的功能,离朱是黄帝时候的千里眼,明察秋毫,不得了。但你把你的眼睛练到这样的功夫,达到了离朱这样的能耐,也非道家所谓的明。因为,在佛教里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见无色之色,无相之相,那个境界不是离朱所能达到的。这里庄子谈的境界与佛家谈的境界、与禅宗的境界也是暗合的。下面就是庄子自己的观点了。

“吾所谓臧者,非仁义之谓也,臧于其德而已矣。”我所谓的什么叫完善、完美、圆满?佛教谈“大圆满”,密宗的宁玛派也要修大圆满。这里的大圆满是什么?非仁义,而是“臧于德而已矣”自己要完善。我经常说的,要美化我们的情操,要优化我们的智慧,要强化我们的力量,就要“臧于德而已矣”这个“德”是自然之德。为什么叫自然之德?很简单,我们现在注重于养身,我们的眼耳鼻舌,我们的五脏六腑不能有病,有病就不完善,有病你心里面就焦虑。今天请大夫,中医、西医,全国各地去遍寻高人,因为要保命,要想自己有个健康的身体。健康的身体、健康的身心就是德。在庄子里面,德不是被铺张的,仁义礼智信有德了?我是大仁大义大圣大贤,不是这样的。有一个健康的身心就是德。用禅宗的话来说很简单,就是饥来弄饭困来眠,就是这样。任运过时,长养圣胎,就这样,并不是用什么很铺张的精神追求。铺张的精神追求在禅宗里面要减、减、减。我的知见,三藏十二部我都通读了,通读了你也只是读经的和尚而已,你没有明心见性。明心见性就要把这些都扔掉,“无佛处成佛”,“丈夫自有冲天志,不向如来行处行”,就是需要对这些的超越,对知见的超越,因为知见是外在的。什么是内在的?我们就要反观自省,看什么是内在的。自己就是一本无字天书,你读得懂吗?读得通吗?这个更重要。

所以“臧于其德而已矣”,就是回归于自己的自然性。自然性未必排斥社会性,在《庄子·大宗师》里面说“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养其德而已矣,完善完美自己的德是在自然性上。这个自然性,在人类社会中也包括了社会性,社会性和自然性要和谐,要天人合一、恰到好处。不能因为回归自然性而放弃社会性,我要成佛、我要修道,老婆孩子都不顾不管,家庭不管,单位不管,社会责任不要,不是这样的。这个就叫过于看中了自己的臭皮囊这个自然性,而排斥社会性,不行。过于看重社会性排斥自然性,我要为仁义捐躯,我要为国这样、那样,我要做好人好事,什么都不管了,连命都不要了。这样也不是。

 

“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这里又深一步了,“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这个就是《信心铭》里说的“任性合道,逍遥绝恼。”任性合道,逍遥绝恼就是任性命之情,什么叫性命之情?就是我们自然性的情,顺情顺自然,小孩该读书就读书,也是顺自然之情,而拔苗助长是不行的。小孩子读书成绩不好,你非得要他好,你去弄死他?那也好不了。那天有个老板来了,问我,冯老师,你能不能给我小孩带一带,让他在这里来读书。他的小孩才两岁多。我说,我又不是搞少儿教育的。他说,我约一大批,几十个人,我们现在这样的人多。我说,你想弄死我,我又不会教。总之有这些说法,关键是“性命之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青春年少发育成熟了就该行婚姻之礼,哎呀不行,结婚不好,男的说,结婚有损真阳、妨碍我修道,女的说,淫欲是打妄想,不好。总之有很多理由来限制自己,这是不对的,我们要任性命之情。什么叫任性命之情?人有各种各样生存的需要,需要吃饭、需要睡觉、需要结婚养子,这个是自然需要,把它放在合理地带是对的,你超越了合理性,象皇上一样,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你也就没命了;另外山珍海味天下的珍肴,全部要遍尝一下,也不行。顺其自然之性,是顺其自然之性的合理部分。超越了合理部分就是打妄想,限制了合理部分,当个清教徒、苦行僧也不行,都叫违反了自然性。用佛教的话来说,也是犯杀戒的,因为你自己这一百多斤,严格来说还是无量众生构成的,心有心的众生,我们身上有多少万亿个细胞?不仅仅有那么多的细胞,我们这个生命也是一个生命共同体,有很多的细菌帮助我们消化,说我们的肝液、胆汁帮助消化的,真的是它们在帮助你消化吗?不是的,它们是提供一种细菌生存的场所,我们吃的荤的素的这些营养物、自然物到了我们的胃里面、肠子里面都有非常多的细菌来分解这些,分解后我们得养,它也得养。所以,西医很麻烦,抗生素一去病毒消灭了,但是我们体内的很多共生的细菌也被消灭了,我们的身体就出现另外的麻烦,包括现在一些过于讲究卫生的,这样洗那样洗的,把我们护身的很多细菌、微生物也消灭了,这一消灭反而引起了我们身上的其他疾病。所以,我们眼睛有细菌、口腔有细菌、肠道里面有细菌、肺部有细菌也有各种各样的微生物,它们也是一个庞大的种群,也是无量众生。这些无量众生也需要我们吃点东西的,还是需要我们睡好觉,如果我们不睡觉它们也不得安稳,我们不吃东西它们也不安。所以,修苦行的人就没有考虑到自己身上的无量众生怎么过日子。为了自己一个虚幻的目的去伤生害命,这个也犯戒。这里说“顺性命之情”真的是高啊。

 

“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间彼也,自闻而已矣”什么叫聪?并不是说听外面自然的、或音乐之声,而是要反闻自性,学佛学禅宗的人都喜欢《楞严经》讲的“反闻闻自性”,就是要“自闻而已矣”。自己认识自己,要听自己的心语。我们的心,我们的思维,我们的情感也在弹奏各种不同的曲调、各种不同的音乐,你自己听到没有?很多人对别人很熟悉,对自己很陌生,老是把控不住自己;对其他的很敏锐,对自己的喜怒哀乐、对自己的起心动念、对自己的情调没有认真地去闻,尽管素闻说,伟菩萨你对禅宗好高明。实际上他不高明,他缺这一环。一定要善于“自闻”。素闻两字为名也很好,一定要闻,而且是长闻、素闻。所以真正的“聪”不是去闻外面,是“自闻而已矣。”

“吾所以明者,非谓见见彼也,自见而已矣。”有的人眼睛很厉害,评判别人的是非,看别人眼睛非常的犀利,但对自己呢?自己的毛病看不见,自己的丑陋看不见,那个不行。真正聪明的人要善于自听,善于自见。用《道德经》的话来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自己战胜自己,才真正成为一个强者。

 

“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这句大家要记住,没事的时候写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或者放在手机的显示屏上,经常看这句。非常重要。很多修行的人没有得自在,没有得养,就是不知道这一句的厉害。尽管《骈拇》从头到尾谈了这么多要结束了,归宗得养之处,最落实的地方,就是这一句。

“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永远都是给环境当奴才,被境所转。用禅宗的话来说,被境所转,自己不能转境。“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这是六祖大师说的,那怕你天天在读经,被佛经所转,你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为仁义所转,为崇高理想所转,为圣人的言教所转,你没有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处,你的仁义也好、你的菩提也好,都是外在的,不是从自己内心释放出来的。若是我自己释放出来的,我就坚信我的一切都合道,一切都是仁义礼智信,一切都是般若,一切都是菩提,一切都是大慈大悲,要有这样的自信心,这就是马祖、临济大师所说的:“立处皆直真”啊!一切都要建立在自己的受用上。什么叫他受用三昧,自受用三昧?他受用三昧,我们在帮别人的时候,你要有这个能耐。那天讲了语言三昧,语言三昧必须建立在自受用三昧上,自己得养了、有受用了,举手投脚无不是道,举手投脚无不是菩提。不论环境怎么变化,人事怎么变化,你都游刃有余;在这个自受用的基础上,你才谈得上他受用,去帮助别人进入这样的境界。并不是不念经、不修行、不拜佛、不是,这些都需要,但这些都是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的阶段,到了研究生、博士生的阶段,就要敢于进入自受用。什么叫自受用?信解行证要自证。用密宗的说法,你的证量怎么样?有没有证量?证量就是你自己要有受用。什么叫受用?就是果上的了。有的人永远都在因位中转,不敢进入果位。要敢于证果,大彻大悟是证果,自受用是证果,不是在因位上折腾,多生累劫以来反复去折腾,总觉得极乐世界离我们很远很远,大彻大悟离我们很远很远。只要你有担当精神,脚一触地大吼一声:我证了!我悟了!我已经得果位了,我是圣人我是菩萨。要有这个担当精神。禅宗的祖师就是这样,敢于担当。悟与不悟,就是那么一条线,你担当了,那条线就冲过去了。当然,这个也不是自以为是,像我们伟菩萨认为自己悟了,他是认为自己悟了,但是要实际考验。若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那不行,“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也不行。“适人之适”你还是跟着上师的语言转,你还达不到“自适其适”,不能达到“自得其得”。得人之得,是个初因的阶段,最初的阶段,是因;自得其得是“果”;适人之适,是因,自适其适是“果”。我们一定要明白这一层的关系,要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下。

 

“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如果适人之适,被别人指挥过来指挥过去,被社会的舆论、社会的习惯所左右、所规范,自己达不到自己独立的人格,达不到自己的受用,达不到自己高标独立的状态,那怕你是盗跖、你是伯夷,“同为淫僻也”。什么叫淫僻?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偏”了,都走偏了。现在你要说为真理而死,偏不偏?偏;为利而死也偏,那些强制折迁的自焚的那么多,自焚偏不偏?偏,强折偏不偏?也偏,大家都在走极端。当然这个因果关系,先有强折后有自焚,应该检讨的是强势的,首先他们做检讨。老百姓想多要钱,本来二十万的,要一百万,你就慢慢来、做工作,不折又能怎么样呐?换一个发展方式,非得折迁才是发展,建房才是发展?现在的经济好像一搞房地产大家就都发财了。中国的财,包括两弹一星是折迁出来的吗?现在一系列了不起的经济成就都是房地产搞出来的吗?未必是这样。眼光很狭隘,只看见一条路,看不见其他的路“同为淫僻”都走偏了。

“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庄子说,作为我来说,我有愧于对于宇宙人生的理解,但是我坚信道德理念是颠仆不灭的,一定要牢守这么一个阵地。于是乎“上不敢为仁义之操,”我不敢去忽悠别人的。所以我这里也不敢恭维别人去出家,随喜别人每天去打坐、参禅,我不敢。因为各人有各人的命,我是希望大家回归于平常,平常心、平常事、平常人,在平常之中见精彩,并不是搞一些特异、特行的这么一种行为来料理自己,与众不同不行。更不敢以仁义来鼓噪大家,哎呀,你们要仁义,不仁义就是小人,仁义多光辉,大仁大义,军凯你捐吧,庙里面好可怜,你捐一百万吧,功德无量。这次来的好几位都谈到这种情况,有的老板明明生意做得很好,学了佛后就想把自己的家业全部扔了,到庙里山里去打坐,去修苦行。我说,这些老板的老师不知是谁?给他鼓捣这些事,这不是把别人弄到绝路上吗?他有他的企业、有他的员工、有他的税务局,有他的家庭,把这一切都扔了,去干什么?据说珠三角这样的老板还不少。总之一句话“上不敢为仁义之操,”不把自己当成传教士,天天去传播这些东西,大仁大义、大智大勇,非要别人去英勇捐躯,为仁义捐躯,我不去玩这个。

“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在下让大家去乱搞一气,黄赌毒,升官啊、发财啊,升官升官升大官,发财发财发大财,只要能升官发财,用什么手段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我也不敢去鼓捣这些东西。就是守自己的本分,随顺因缘,随顺自己的自然性、社会性,就是随顺自己社会中的因缘。这个就不是打妄想了。很多人不左就右,发菩提心,巴不得你发菩提心,舍我我所有,把自己的一切一切都捐出去了,不仅仅是财供养,还要身供养,还要命供养,什么都要供养上师,你去试一试。这个真的可怕,也有不少上当的,有的会忽悠的,希望男士女士都是三业供养。当然我们大熊同志色上被骗、财上也被骗,也是三业供养,去供养冤家债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