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学家不识字


    前天早上,去参加复旦大学每年一度的自主招生面试,路上遇见了搞古典文学的查教授,聊到了考古。他问我:“你们搞考古的,是不是拿来个文物就能鉴定啊?”我说不能。只见他神色不解,疑惑地盯住我。我说,考古内的专业分工是很细的,比如做陶瓷考古的就未必能懂青铜器,挖唐代金银器的也不见得明白汉代玉器,即便同样都是做玉器的,但你要让一位研究史前玉器的专家去讲解明清墓葬出土的玉器,他恐怕也说不出太靠谱的道道来。这就像医院里的外科和儿科的分科,以及户籍警搞刑侦一般也心里没谱,都是一样的道理。

    查教授的提问,实际上问到了一个普众的问题,那就是考古学家什么古物都能断真假,什么古玩都会做鉴定。其实,考古学家不是万能的,他们看不明白的文物,远远多于能说出子午卯酉来的专攻遗存。你像复旦大学外文学院就有一位日语教授,收藏了大量解放前上海滩上的老油画,让我给看看,我是连去瞅瞅的勇气都没有。还有一次,一位解放日报的记者来采访我关于圆明园要不要复原重建的问题,叫我介绍国外修复古遗址和古建筑的经验教训,我直接回答他我对国外的情况不了解。他发稿后直言不讳地指出,一个堂堂的复旦大学教授,居然说不知道国际上文物古迹的修建问题,简直就是误人子弟云云。这把我臭屁的?!叫我气闷了好几天。那又能怎么着?去找他理论理论不成?

    我做考古不假,但考古这一行历来奉行术有专攻,更是实情。每一个考古学家都有自己的专业局限性,不能也不可能包打天下所有的文物解读和研究乃至鉴定。甭说我不能鉴定老油画和侃侃而谈国外的文化遗产保护,就是很多古代的文字,我都不认识。比如去年年底,我就遇见过这么一档子事。

    去年年底,我被邀请去河南安阳参加曹操墓保护规划论证会,会上安排参观安阳博物馆。

    安阳博物馆建的够劲儿,风格也好,古色生香,像那么回事,心生叫好之欲。但我边上台阶,却边被正门两侧大墙上的两个大字,吸引住了。

    可任由我眼珠子转了三圈,眨了四下,大脑小脑盘桓了一周,但还是一下子蒙住了——就我残存的那点还是在大学时代学过的古文字的底子,愣是没认出这俩字是啥。

    遂性起,坏坏地遍问同去的考古界大佬们,诸如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的白先生和唐先生以及杜先生、国家博物馆的信先生、北大考古文博学院的赵先生和侃先生、河南省考古研究所的孙先生一干人等。结果,第一时间能定睛一下子隶定出来者,几乎归零。于是,我心里平衡不少。当场还和他们开玩笑说,哈哈,别看你们一天到晚牛哄哄地,傻了吧?!砸了吧?!栽了吧?!

    就在我们大伙议论纷纷作惶惶不可名状之际,只听一个女解说员顺口道:“安阳博物馆是博物馆和图书馆合在一起办公的,一个是博物馆的“博”字,一个是图书馆的“图”字。”原来如此!大家皆做恍然大悟及其原来学过的古文字被唤醒状。

    我当然也不例外,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还找别的辙安慰自己的无知:“这样的设计,搭点古文字边的考古专家都认不出,没基础的公众可咋整?是惟装饰乎?”

    回到上海,兴致未减,我把这事随手发到了最近热衷于常去的人人网上,点击量骤增。一位听过我课的复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的女研究生,这般留言:“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用了六个哈来大笑我们。我半开玩笑地回复她:“内行不许笑话外行,外行也是有尊严的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