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打败权力欲吧！

自苏联解体以来最大规模的示威活动终结了普京作为俄罗斯选民“宠儿”的历史，12月10，首都莫斯科聚集了2.5万以上的抗议者，这个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国家，也成为抗议活动分布最广的国家。歌词里说的“要嫁就嫁普京”的那个普京哪儿去了？

普京的使命完成了？

   浏览世界各大媒体的网站会发现，英美媒体都在报导普京遭遇抗议的消息，除了CNN“普京，滚蛋”这样的标题外，其它媒体都比较克制。骤然而起的抗议活动虽然名义上剑指国家杜马选举中的舞弊行为，其实是民众对普京逐渐失去了信心。

抗议队伍中不乏让普京下台的标语，面对这样的标语，普京会作何感想？失落，羞辱，还有愤怒，他警告美国以及欧安组织，不要忘记俄罗斯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核国家。一方面，欧美国家是否在暗中支持抗议者现在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几十万人对普京及其政党表示失望；另一方面，普京先生将责任完全推到希拉里身上也有失公允，他需要反思的是，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不喜欢自己了。

吊诡的是，让选民走上街头抗议普京的正是普京先生在十多年间的成就。回想一下，1991年苏联解体之后，20世纪最后十年，俄罗斯陷入极度的衰弱之中，温饱都成了难题，还有谁去关注选举问题？1998年，叶利钦的支持率几乎降到了个位数，国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对于俄罗斯人来讲，让俄罗斯强大起来才是硬道理。普京来了，雷厉风行的改革措施让羸弱的俄罗斯回复了秩序。

政治秩序是一个国家最基本的要素，同时也是最难得到的，一种稳定秩序的建立需要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看看俄罗斯的历史吧，从伊凡四世开始，俄罗斯国家初具雏形，那个暴戾无常的沙皇甚至连自己的太子都给打死了。彼得一世开启了俄罗斯快速扩张的时代，同时也开始建立现代国家的框架，官僚制度、常备军等机构支撑了硕大无比的俄罗斯帝国。法国大革命之后，人民主权的思潮冲击着俄罗斯专制皇权，如何在俄罗斯建立起民主制度一直是俄罗斯知识精英探求的课题。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的国家框架也瘫痪了，更不要说什么民主制度了。

国家的核心特征是合法垄断使用暴力的资格，在这个框架下实现权力的集中，普京在8年执政中做到了这一点，俄罗斯民众认可他，所以，他们没有拒绝普京的学生梅德韦杰夫。普京先生能够遵守宪法规定，没有第三次参加竞选，说明他是尊重宪法的。同样，他也要意识到，选举政治的真谛在于，没有人可以永远把持权力，如李普塞特所言，“任何群体都不能拥有某种权力基础使其能够对多数人发号施令，都不能拥有有效压制或否决与其对立的其他群体的要求的永久性权力。”

平心而论，普京先生是当今世界政治舞台上的一流政治家，在他的治理之下，俄罗斯恢复了大国的元气，重塑了大国的形象，也得到了大国的尊严。但是选民有时候确实“忘恩负义”，看看吧，二战的硝烟尚未散去，丘吉尔便被英国的选民赶下了台，与他命运相同的还有在巴西执政十几年的瓦加斯。搞垮苏联，完胜萨达姆的老布什却在1992年被选民“踢出”白宫。中国古书讲，“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选票就是流水，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并不是你干得好，就一定让你干下去。

江上代有人才出

从政治秩序的演进来看，国家的建立、法治原则的确立以及一个负责任政府的构建是逐次完成的，至少欧洲的经验是如此。16世纪以来欧洲国家创建了绝对主义国家，奠定了国家的权力框架；英国革命之后，“王在法下”的原则得以确立，即便王权也不能侵犯法律；法国大革命之后，大众主权的诉求推动政府的改革，尤其是美国宪法所确立的三权分立的原则，使得政府处于立法与司法的牵制与监督之下，政府作恶的冲动得到遏制。

虽然欧美的经验不能放之四海而皆准，但是现代国家这种政治秩序的确是欧洲人所创制的。从权力的运作来看，现代国家的建立伴随着权力的两种反向流动：向上流动，国家具有征税、战争的权力，没有这种权力的集中便不能保护境内居民的安危。普京当政期间在外交和国防方面成绩卓然，平息了高加索的叛乱，维护了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安全。向下流动，以法律和货币为基础的秩序授予了公民言论、结社、财产等各方面权力。普京在这方面做得并不够好，政府控制了电视、报纸等媒体，很少出现质疑普京的声音，但是，网络时代打碎了言论控制的枷锁，比如此次抗议中便有“谁怕Twitter？！”的标语。

100年前，年轻的意大利学者米歇尔斯写了一本名叫《寡头统治的铁律》的书，他认为，任何组织都有一种寡头统治的倾向，现代社会的复杂分工将人们分为领袖和大众两种不同的人群。相比于没有政治能力的大众而言，职业政客具有政治知识、权力手段，他们对权力有种不可遏制的热望。即使那些激情澎湃的革命者也不例外，领袖更迭是“以一种秘而不宣并具有煽动性的、在平等旗号下追求自身利益的寡头统治取代现存的统治阶级的公开统治。”想想，普京的豪言壮语，“给我二十年，还你一个强大的俄罗斯”，这是不是有点儿自我陶醉、自我迷恋呢？忽悠俄罗斯选民让他继续掌权？

民主因稀缺而宝贵，卢梭所设想的人民主权更多的是一种神话，代议制在大众与领袖之间架设了桥梁，选举不过是“为民选主”而已。这是一种消极的精英民主理论，也是民主的底线所在。俄罗斯民众为什么这次如此生气？普京所在的政党在选举中的舞弊行为，触碰了消极民主的底线。俄罗斯选民不要求参与决策，但是选择让谁决策的权利总该有吧？

这次，普京玩大了。

华盛顿，还是袁世凯？

9月24日，在“统一俄罗斯”的政党大会上梅普换位，本以为可以在明年3月份总统大选乘风破浪的普京着实被抗议的民众“震惊”了。客观而言，普京是俄罗斯历史的伟大人物，但是他的使命基本已经完成。抗议的民众中有人认为，普京应该让梅德韦杰夫继续当政，而不是让他成为一个傀儡。

俄罗斯的国家已经重振雄风，而俄罗斯的宪政却刚刚起航。宪政，即限权，限钱，普京能做到吗？难说。福山在自己的新书《政治秩序的起源》中写道，“人类袒护亲友的自然倾向如没有遇上强大的抑制，会一再重现。有权有势的组织得以盘根错节，并开始向国家要求特权。”普京执政以来，出身于俄罗斯安全部门的精英逐渐获得了权势，在打击如霍多尔科夫斯这样的经济寡头时，普京仰仗安全与情报部门，而非法治的程序。2008年，梅德韦杰夫上台之后便修订了宪法，总统任期由4年延长至6年，为2012年普京王者归来做准备，普京的如意算盘是，2012年再次参加竞选，连任两届，便可兑现掌权20年的愿望。

普京宣布参选，并声称提名梅德韦杰夫为总理候选人，玩起了“二人转”，宪法、选举都不过是玩偶而已。其实这次民众抗议也非偶然，普京太把选举当儿戏了！面对民众的不满，普京需要选择做华盛顿，还是袁世凯，抑或是第三条道路。

     第一种选择：学习华盛顿发扬风格，全身而退，让梅德韦杰夫作为统俄党的候选人参选，从而为俄罗斯立下一个规矩：每个政客只能当两届总统。从目前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小，梅德韦杰夫也非等闲之辈，最后让普京“复出”也是迫不得已。   

第二种选择：当俄罗斯的袁世凯，放弃共和，用军警镇压抗议民众，修改宪法，总统可以无限期连任。如果普京如此，估计结局还不如袁世凯，毕竟袁世凯是病死床榻。

第三种选择，接受抗议民众的要求，对杜马选举进行调查，或者重新举行选举。此外，即便2012年当选，也不谋求连任。要做到这一点，普京先生需要自我节制，战胜自己强烈的权力欲。

普京，不仅处于人生的转折点，也站在国家命运的分水岭上。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