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上午，是学诚大和尚为没有皈依而已经申请皈依的学员开示三皈五戒。在受戒仪式上，很多衣着时尚的少男少女都接受了皈依。佛陀的弟子又多了一批。我看到很多新弟子掩饰不住的雀跃心情，一个头发软软黄黄的女孩，手拿长镜头单反相机，在队伍里面对着高台上的师父左拍右拍上拍下拍，终于忍不住离开队伍，跑到外面拍整个会场的辉煌场面，想想是很受感动的。隋师兄私下问我：多好的机会啊，学诚大和尚亲自为你们传授三皈依，你还不皈依？我笑笑说：我个人的皈依与否不重要，我关心的事情，是大部分受过理性教育的知识青年和知识分子，如何信受佛法，接受皈依。要让他们皈依，借用周星驰的话说：给个理由先！

说实在的，我这个时候已经颇为心动了，我知道，很多时候，很多现象，我们有限的科学和局限的理性不能解释；但是，正如科学主义所说：科学永远有解释不了的东西，但是不能因为暂时还无法解释，就归因于宗教。可是，问题是，真的有一个固定不变的主观意识，去寻根究底、始终如一、一心不乱地研究所谓纯粹的客观吗？难道科学不是在不断地否定之中进步的吗？从地心说，到日心说，直到宇宙爆炸学说，证明了宇宙的无边无际……那么地心说时代，胆敢抛弃人类所在的星球的中心位置，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探求未知的真相，一定是罪不可恕的；而爱因斯坦质能互化的相对论又定会令牛顿力学时代的人目瞪口呆！而在量子力学范围，薛定谔的猫试验似乎说明，物质微粒在被观测的时候就会发生改变！所以没有什么绝对的真相！科学的每一次进步都带来对旧有科学知识的质疑、否定和颠覆。说明科学并非一成不变，我们怎么可以用固定的所谓科学的眼光看待一切呢？

 

当时报名已经来不及，而且我自己对于皈依这样的形式依然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个人能不能得到佛陀的眷顾基本不在我的意识之内。但是，由于这几日来的熏习和濡染，我居然慢慢想到了索性皈依其实也无所谓的。只是，现在来不及了而已。

想起来有一次听课来得迟了一些，在见行堂的侧门，我看见学诚大和尚走在前面，我手忙脚乱地扣着腋下的海青扣子，他扭头看了我一眼，我无意识地扑腾一下跪在地板上。这个刹那，我没有意识。没有羞愧，没有恐惧，也不是敬仰，那是什么？我为什么要下跪？不知道。等我第二念反省的时候，我知道，在当时学佛的师兄们看来，再稀松平常不过，很多人都是在路上看见师父，就顺势趴在灰尘飞扬的土路上五体投地顶礼膜拜；而我不过是俯身在干净的木地板上。但是对世间的不学佛的人们看来，一定是愚昧的，古人尚且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的，姜文说：皇帝都没有了，没人值得你们跪。可是，我知道，意义不同。不是奴性，或许只是惯性。还有对佛陀的敬意，于是对代表佛法住世的僧宝的下意识的敬意，当然还有一点来迟了的歉意。

我们心念意识在刹那刹那的流动，是可以被测量的吗？

每个人不同的意识差别，是可以被测量的吗？

而以这样不同因缘的意识心，可以获得对世界的正确认识吗？

 

午斋之后，我和李质师兄检点行装，还了脸盆和学员证，就准备下山了。走在山门外直达凤凰岭风景区大门口漫长的柏油路上，我回想起七天之前的那个下午，一样的艳阳高照，可是当时爬上山来气喘吁吁，身体微汗。而如今，神清气爽，和李质兄探讨着佛法，观看着路上的风景。绿树，清风，艳阳，旅人，我看见一队好像是一个公司组织的凤凰岭踏青，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满脸恩赐的表情在接电话：喂！我在凤凰岭呢，带他们出来放松一下，对！

其他的员工们在路边闲散地站着，有人无聊地踢脚边的石子，有人小心翼翼侧耳倾听，有人呆呆地看着柏树丛里窜跳的大尾巴小松鼠，有几个交头接耳闲聊着。

一样的环境，因为心情不同，感受就不同。

坐车到地铁，在地铁上也没有停止交流，只是，心上忽然觉得地铁跟往常不一样。那种体验，是以前没有过的，人人面目清晰，个个表情和蔼，说句俗话，人人都像菩萨。忽然有几声轻笑，扭头看时，是几个脸蛋白净衣着时尚的漂亮女孩，在说笑着。我接着跟李质师兄探讨着打坐的境界，我说这几天心净了很多，容易安静下来，一闭眼念头就在这里，我可以看住它，刚一跑我就能察觉，马上捉它回来，不再妄念纷飞了。李质师兄露出温和而略含害羞的表情说：我不是跟你比啊，我一直就能看住念头不动的。我知道，他不会妄语，他的确有功夫。

这个对话过程完了好久，我才想起来，哦，那不是几个美女吗？可是我为什么不动心了？哪怕一瞬间的念头呢！

我在想，这种心念意识的转变，如何解释呢？

这个只是我的体验，这个是无法把捉的意念，无法证明却真切发生的变化。

 

值得一说的是，自那以后，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那种感觉逐渐淡漠，消退，遇到诱人的境界还是会有一瞬间的念头冒出来，如果是在想问题，或者跟人聊天，会有刹那的停止。记得有一次跟同事在一个饭店外面吃饭，饭店的女服务员从车上搬货，不小心露出穿着低腰裤的雪白的散热沟，旁边几个人都看傻了，停止了说话。我也有一念的空白，瞬间察觉，赶紧收摄心神。但是重复了一句说过的话。

我知道，有的古董商人，会在赝品旁边放一个绘有古代春宫画的鼻烟壶，这样赝品往往有更多的机会卖出去。这就是他们利用人的主观意识极易受到外界影响而失去准确判断的鲜活例子。

而，五浊恶世，物欲横流，每天被虚幻欲望牵制的众生又无端制造出恒河沙数的物质欲望和享受，牵引出众生更多无边无际大大小小的欲念，生贪嗔痴，造杀盗淫，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心性陋劣，罪孽河沙，凶猛以为勇，怯懦以为善，卑污者高坐庙堂，孱弱者束手无策，激愤者抑郁乡野，逍遥者孤芳自赏，高尚者以高尚死，凡庸者以凡庸死，聪明者以聪明死，愚蠢者以愚蠢死，牛逼者被牛逼死，傻逼者被自己逼死，装逼者装死而死，天灾不断，人祸连连，天下太平，和谐人间……，是的，这不过是一个因缘果报的无情世界，堪忍娑婆。你真的可以不靠修行而获得对于世界的正量的体验吗？

而欲念，只是吹动心海的飓风，还有每个人所处的状态，所在的位置，所受的影响，成长的经历，遭遇的人群，所有一切的机缘，都会给我们正确体察世界带来不同程度的影响：刻舟求剑是以固定的观念来寻求流动的真实，盲人摸象是以片面的知见为全体，守株待兔是怠惰的想法视偶然为必然，而疑邻偷斧则是最常见的因为自己内心的念头导致对外界事物的观察法师改变；最愚蠢可笑的是掩耳盗铃，故意遮蔽一些自己无法解释不愿面对的现象，而以为自己能够解释的就是全部，然后在这个自己划定的圈子里无所顾忌无知妄为！

我们以这样的心念意识流来把握世界，真的有所谓的客观吗？

我忽然想到：客观客观，既然是客，就不可能真正观照到实相，相对于众生的意念意识这个主观，我们以为冷静理性地观察和研究，就可以获得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可是，谁能保证你的每一念都是那么清净理性？而你的观察方法又是全息而整体的？

我们以为的客观，跟真实的世界并不会完全一致，因为，我们的以为里面，已经有了自我意识。而佛法就是为了完全彻底地断除我们的自我意识——我执。

当空性出现，当自我意识消融在世界之中，主观与客观泯然一体，主客圆融，理事无碍，才会有真相呈现。或者说，无所谓真相，也无从呈现。因为，有真，就有假，有呈现，就有遮蔽。没有语言的分别，也没有可以分别的一切物象。

这，就是一切。

简单到无法说起，丰富到无法言说。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南无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南无三世无量无边诸佛菩萨！

 

愿以此功德，

庄严佛净土；

上报四重恩，

下济三途苦；

若有见闻者，

悉发菩提心；

尽此一报身，

同生极乐国。

 

另，今天是家父生日，这篇文字也献给他，祝福老爸福寿绵长，宁静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