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雨访谈陈家桥
净:最近听说你在重读《红楼梦》,面对这个红学家遍地走的现状,呵,你准备从哪个角度切入谈这部巨大著作?
陈:《红楼梦》,很久以来我对中国传统小说是有看法的,这种看法有时表现为认知是不清晰,这样就造成了态度上的问题,我们这代人在某种角度上讲都是比较西化是吧,无论从修辞、文本和修饰上讲,都存在一种倾向,我这几年有强烈的想法重读《红楼梦》,有一种遗忘的缺陷,容易遗忘,从细节上讲是不太相符的,从所有的古典小说里的都是有区别的。它的文本上讲是后现代的作品,它是一再被改写的作品,它不是一次两次被改写,它是多次被改写,被改写,被插入,被删节,流传到今天的红楼梦。
净:这本来就不是一本完整的书籍,它的原名叫“石头记”。曹雪芹没有把它写完,只写了前八十回。
陈:它存在着分裂性,各种版本,各种看法,红学家们在重新去看这本书的时候,依据的是一个潜在的文本,从胡适的版本或缩影派认为的一些认定,等等,我个人觉得它成为古典小说到现代小说的一个象征体,所有这些文本上的叠加,我认为这是这个实际上是超前的后现代问题。就像卡尔唯诺的小说《寒冬夜行人》,它倒一个明显的反小说,不按小说的正常规范推进。从各种版本上上看,冲突很大,比如说,它也是这样,贾宝玉的年龄就是个问题,它到底是多少年龄,甚至从版本上当时的年龄定位在16岁,有些年龄定在12岁,比如说林黛玉初入大观园的年龄,因为这也是有相关性的啊,也是一个谜。这非常有区别的。还比如说人物的表现,再比如晴雯袭人等女孩子的表现,那种青春期少女的年轻特点等,首先从身体上看,因为某种意义上讲红楼梦是一部充满着朦胧情愫和欲望的一部作品,实际上身体是有年限的,这种标志着不同版本,出现遗漏,出现某些章节的遗漏,或某个人物情节的遗漏,不同的抄写版本的流传的区别,造成了她们年龄上的差距。它是个超现实,它是个后现代的东西,它越过了小说,是个文本流传上的东西。
净:这不是一个完整的作品,它只是一片断,华丽的过程与具体的琐事,代表了一个特别喧闹然后终落得凄凉下场的时代,后人觉得要完整它。
陈:后文是高鄂续写的,大部分人认为是这样,从续写的东西角度上说,明显地可以看出它的原创性是衰弱的,它的创作是萎缩的。李少红在重拍的时候,发现前八十回的故事量很大,后面两集就显得很少。现在的故事量在缩减,包括贾宝玉的、史湘云,袭人,有很大程度上,特别是在袭人的命运,很明显地跟高鄂本人的遭遇是有关系的。这个就是一个突显了文本的分裂性。从它的叙事作品的角度看它,我认为红楼梦不失为一部伟大的作品。从一部叙事作品来说,从西方小说的角度上讲,它不太相同,所以我们认为它是一部伟大的不完整的作品,它不仅仅从简单的小说的角度去评价它,它的局限性在于,我认为它的人物是比较脸谱化,比较概念化。从一个角度可以反应,它是一个成长小说,比如说红楼梦是一部成长小说,是一部青少年成长的小说,是伴随着腐朽堕落的封建体制的没落,这个成长是为家族的崩溃所暗示和隐喻的,从贾宝玉和黛玉的命运,是被局限和制定的。这个宝玉的最早的出场荣光唤发光彩的形象与最后的落寞的归场,是不具有连续性的,但他自主的内心是没有变化的。这种变化是小说本质上讲是一个人精神的流浪史,是精神的反讽的历史,我认为他们是没有变化的。我在考量时,说,为什么没有变化也是合理的呢,因为封建伦理的强大势力,整个社会的东方形态的对人物的精神塑形,是非常明确的,不仅仅是在礼教中生活,更是在细节中生活。我们看不到一种反抗,至少我没有从贾宝玉和黛玉或者薛宝钗等人身上,从真正的文本的角度、去对给他们强加在身上的的真正的精神危机而去造去一种反动。这个在整个小说中,是没有的。
那么贾政对儿子的压制,从来没有典型的,他除了制造了一种失望、严肃的父子关系之外,是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而从黛玉的悲剧角度上说,她的身体是一种隐喻为一种微观政治,她从一开始就是寄生的、畸形的存在,她的出入,是以一种美感的病态的身份介入到这个封建的家庭里面,这个在伦理上必须是合法的,所以她与宝玉的爱情是应该找到一个合法的位置。她既没有被贾宝玉接受,也没有被王熙凤这样的实权派接受,她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但是,她没有得到。这个伦理的基础是必须是维护伦理社会的完整性。她做不到。所以她身体不可能好,她的焦虑即反映了这点。它必须维护,她病态的身体成为一个焦点,她的最后的吐血与死掉,她的大的身体的演变过程,都反映了她们没有能力去挽救整个大的封建体系的崩塌,这个时候她是没有关照到的。
净雨: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黛玉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孤独的抑郁症患者,她如何能够做到“抗拒”、“反动”这点?她无法承担这样的重任的。她的病态也许就是一种可以把玩的物件,为的是满足那个时候男人的审美趣味,这是她讨得宝玉喜欢的主要原因。她至始至终都是一种被玩弄与把玩的生病状态。
陈:这是马未都讲的中国文化是病态的审美,这在宋朝是最为畸形的,比如赏梅等。我考量了林黛玉的身体状况契合了封建社会男性伦理道德上的审美,这个是没有问题的,最最值得深挖的主体是林黛玉与贾宝玉一样,作为小说的主体,它缺乏那种发展性,所以我说中国为什么没有第二个红楼梦,也没有任何准备就会产生这样的作品,实际上它牺牲了许多东西,李白、苏东坡被抛弃了,以遏制草根的民间的野性的东西的生长,来换取一种叙写。。。来完成这样的速写。它牺牲了它了发展性。它其实包括在贾宝玉喜欢林黛玉,特别是从贾宝玉身上,无论从封建礼教的角度,现在从自由主义的角度,西方的角度,贾宝玉的发展是明显有缺陷的,它没有发展性,与另一个宝玉,掩盖不了那种历史的虚无主义,完完全全地导致了鸦片战争,完全是虚无的。它们缺乏任何对社会的、社会强加在他们身上的发展的阴影作出反动和抵制。过强的礼教的力量,可以规范人的生活,另方面成为一种监禁的体系,它被监禁在道统里面,人对限定在一种具体身份角色上。当年贾宝玉的母亲殴打晴雯时,是存在的一种伤害。红楼梦里的丫环,每一个女性,背后都有一种关系,追踪到主子,以为主子被赶出去,是非常复杂的,包括彩云啊等这些人物,这些背景的主体。实际上这种看起来是一种封闭的叙事作品,已经尽量的张开它的容量,但我觉得还是人本上的封闭性,不可否认红楼梦是一个伟大的作品,但是,它的缺陷在于他的每一个人物的活动都无法证明自己的反动,都会立刻被强大的虚无主义的东西所压倒。
比如说我们讲的探春,有可能会作出反动的姿态,有可能重振大观园,我们看到了她的财政政策,和经营头脑。但她成功了吗,没有,她最后的命运是远嫁异乡。她最重要的是每一次那些诗歌作品反映的一种作者最欣赏的东西,红楼梦没有可能将探春推到一个极致,她是作为一个推进,而进入这部小说的。
净:探春应该是大观园里的最有思想最有清醒头脑的一位。她才可以被真正冠以“出污泥而不染”的真正才女!
陈:给她命运的远嫁异乡,与她的重振大观园,她可能会对社会作出反动,本身对她会有这样的一种期待的,但即使这样的一位能干的女人最终也不能将她推到极限。她的母亲是个偏房,她的弟弟是那么的龌龊。由此可见,红楼梦是一部没有发展的作品。所有的人物都被局限在一个特定的身份里,无法反抗自己,无力拯救家族命运以至于整个宠大的封建体制。
净:是不是小说的结局是一位和尚写的,他的世界观是悲观的,唯心的,在他眼里,所谓的这个结果却是最积极的。因为人人都必须经历苦、然后要逃离这个世界。
陈:红楼梦从叙事角度上说,比较近态,写的是一个流程,写的是一个喧哗与骚动。其实它暗示了每个人的命运是被限定的,同时我们要知道,它有超时代的后现代性,它凸显了最后的人物命运都是被限定的。它的一再被改写的过程中,有可能比如诗歌被重新确定,被加入等,如果只是曹雪芹一个人写的,他不可能有胆量将人物命运过早地限定。(由净雨根据录音整理,一些错处未及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