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春涧秋潭——《禅宗杂毒海》选析(5)


明月藏鹭--千首禅诗品析

七春涧秋潭——《禅宗杂毒海》选析(5)

赠了空羽士

剑光电绕苍岩裂,阿母金盘进红雪。

携手一笑三千年,更约乘鳌拾海月。

                               元·笑隐大訢

品析: 唐以来,中国三教合一的思想占了上风,儒、释、道三教都能相互适应,取长补短,共同融汇而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体。一般的僧人与道士也有能友好相处,有的甚至建立了极为亲密的友情。所谓“道在得人,不拘门户”,这里就是一例。羽士即道士的美称,还有炼士、仙长等一类美称。了空羽士,笔者不详其人,但从诗中可以看出莫其高卓不凡之气。

“剑光电绕苍岩裂”,这位了空羽士,从名字上看就是佛化了的道士,“了空”嘛!他武功高绝,身怀利剑,才有如此紧迫惊人之技。他又是一位炼丹士,“阿母金盘进红雪”,在西王母的金盘上,已炼出色如“红雪”的金丹。这一僧一道,有了金丹大丸,当然可以“长生久视”了,所以“携手一笑三千年”,时间只不过是他们的奴仆而已。

“更约乘鳌拾海月”,此地一别,另约佳期,乘龙于东海,去拾取那蓬莱仙山外的那轮明月。

 这首诗,气势宏大,色调明快,若能熟背于心,也可使人精神一振,有若报金丹之效。

赠  演  史

问行伴手一乌藤,独坐长年对碧层。

不听子谈兴废事,哪知身是太平僧。

                               明·退翁一如

品析: 这里的“演史”,就是平时所说的“演义”,如《三国演义》,就是如今的说评书。说评书这一艺术,始于宋,盛于明清。而明清两代对《东周列国》、《三国》等用评书演唱的形式在民间流行,对普及历史知识,传授历史经验起到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明朝末年,满清的上层人物,李自成、张献忠的许多将领,其历史知识和斗争谋略,多半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如抗清名将李定国,就在军中养有专门说书的。

“问行伴手一乌藤”,那时说书,大概还没有“惊堂”木,这位说书的先生问路伴行,随手都拿着一根乌藤——既可打狗惊蛇防身,又可用于说书时比划。

“独坐长年对碧层”,历史是过去,早已流逝到遥远的地方——碧层(即碧落),说书先生独坐无人时读历史,独坐对众时说历史,总之是“长年对碧层”。而历代兴衰的经验教训,对人们的教益是巨大的。现在不是常说“不要忘记过去”吗?要“忆苦思甜”吗,真是古已有之。“不听子谈兴废事,哪知身是太平僧。”身在福中应知福惜福啊!

吴征越战好峥嵘,几度春风青草生。

侧耳听渠话来历,眼头千嶂阵云横。

                             清·孤云权

品析: 战争是残酷的,是峥嵘险恶的,不论是吴越、秦晋还是楚汉等等。战争与和平又总是交叉进行的,如《三国演义》所说:“话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则战事峥嵘,合时则春风青草。但前朝后汉,并非一般老百姓弄得明白。出家之人身居寺庙,念经坐禅是其家常事,而对历史的兴衰,兵阵之险恶,则多不加留意。只有在节气庙会期间,请来一位说书先生说上几天,对历史才发生了兴趣,有了一些了解。若未过足瘾,下次庙会又可以说他几章“下回分解”,这样,对历史、对战争的脉络也就清晰多了。对这种种“来历”听了以后感觉如何呢?“眼头千嶂阵云横”——行路难啊!太平来之不易啊!

赠  歌  者

三拨琵琶唱渭城,喉音嘹亮遏云行。

如何解奏无生曲,佛祖从教努眼睛。

                               清·百痴行元

品析: 唐代王维那首“渭城曲”之诗一出,千多年来,不知倾倒了多少人,也不知多少音乐家为之谱曲,用古琴、琵琶、笛箫等进行演唱。唐代的“渭城曲”早已失传,据说近年来有的音乐专家已将敦煌中的古琴谱破译出来,效果极佳。但至少宋、元、明、清前期众多的乐谱已经失传,这是中国音乐史上的先天缺憾,无可奈何。连儒家六经之一的《乐经》尚早已失传,何况其它。

这是描写明末清初时演唱“渭城曲”的情境。既是“三拨琵琶”,演奏和演唱者当是同一歌女。“喉声嘹亮遏云行”,唱得有“遏云行”这样的效果,应是当年新凤霞、常香玉、郭兰英一流,决非如今经“包装”而成“名”的那些歌星可比。

这位禅师一边在欣赏、一面忍不住表现出自己的职业习惯,要“点化”那位歌女,“如何解奏无声曲,佛祖从教努眼睛”。下层歌女命运是辛酸的,禅师心里是慈悲的。“无生曲”,无谱无调无韵,只有在空门的修行中才能领会。一但领会了,佛祖都会另眼相看,何况他人。

赠 裁 缝

鄱水一条生白练,庐山半幅旧青萝。

李生提我袈裟角,补得昆仑不欠多。

                               元·中峰明本

品析: 前面赠歌女,这里赠裁缝,后面还有赠漆匠、锯匠、鞋匠、铁匠的。从这些诗偈可以看到,真正的禅师是与社会生活打成一片的,他们并没有高高在上,坐在寺庙的方丈中受人膜拜,也没有遁入深山回避人世,而是对民众充满了情感,不然哪里会留给我们这样的诗,并堂而皇之地被收入神圣的大藏经中。

这是中峰明本禅师隐于鄱阳之时,赠李裁缝的诗,通过中峰的大手笔,讴歌了裁缝这一平常的职业,也表现出自己博大的胸怀。“鄱水一条生白练”,裁缝手中之线如鄱江之水;“庐山半幅旧青萝”,裁缝案子上的布料,如“半幅”庐山之景。

这位李裁缝为中峰禅师做好袈裟,让他试穿时,“李生提我袈裟角,补得昆仑不欠多”,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气魄!禅师认为,肉身与法身同在,而法身则是涵盖宇宙的,一角袈裟也比昆仑山大多了。庄子说:“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以泰山为小”也正是这层意思。

手携刀尺走诸方,线去针来日日忙。

量尽别人长与短,自家长短几曾量。

                               元·石屋清珙

品析: 这位裁缝师傅没有坐店营业,而是走村串户的游方裁缝。天干饿不死手艺人,这是古代中国留下的至理名言。在今天,有一技之长的工程技术人员不是仍然吃香吗?

作为—个缝纫裁剪师,当然成天就与刀尺针线打交道,并且“量尽别人长与短”,对自己呢?对不起了,没量过。清珙禅师这里借韵裁缝,对社会中的那些“是非婆”作了一番辛辣的嘲讽。

赠 漆 匠

里面尽情灰得了,外头方始好揩磨。

虽然本有灵光在,也要功夫发用他。

                              元·石屋清珙

品析: 这位石屋清珙禅师煞是有趣,咏裁缝,这里又咏漆匠,下面还咏刀镊,看来对生活,对工艺十分熟悉。木傢俱做好以后,一般略为宽裕之家,都要在外面漆上一层土漆。上漆之前,必须先把像俱用砂纸打磨,有缝隙或节孔时,还须抹上膏灰,加以打磨,最后才上漆。“里面尽情灰得了,外头方始好揩磨”,十分形象、恢谐地介绍了上漆的操作过程。漆作为一种家俱涂料,其性质是美观、防潮。美就美在其光亮上。好的漆工漆出的像俱可以当镜子照人。“虽然本有灵光在,也要功夫发用他”,是的,如果漆匠手艺不好,或功夫没有用到家,再好的漆,也不会显示出它本具有的那个“灵光”。

在这里,石屋禅师借咏漆匠,从另—个话题说明了“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的生活真理。

赠 刀 镊 匠

剃了又长长又剃,一年几度远烦过。

大夫只管来求福,我福如何有几多?

                               元·石屋清珙

品析: 出了家,当了和尚,那头上就必须“寸草不生”,每月一次的头是必须剃的,不然就不“妙相庄严”了。为出家人剃头,对寺外的剃头匠来说是“求福”。但石屋禅师诙谐地说:我自己尚没有多少福,又会给你带来什么福呢!

赠 锯 匠

拽去推来妙意同,作家相见密施功。

通身手眼能回互,尽在当阳一线中。

                               明·无趣如空

品析: 如空禅师与其在咏锯匠,不如说借锯木头这一劳动过程,生动形象地道出了禅宗,特别是曹洞宗的习禅三昧。

“拽去推来妙意同”,锯木头,特别是改大锯,不论是进锯还是退锯,功用都是一样的,大段木头,就在这“拽去推来”的过程中一分为二了。禅宗参禅也是如此,就是要把人“拽去推来”。用心参吗?错!不用心参吗?也错!

有念头吗?错!没有念头吗!也错!总之使参学的人进退为难,不知所措。“作家相见密施功“,那些过来的禅师们彼此相见,机锋棒喝,你来我往,也如拉大锯一样“拽去推来”,外人全不知他们闹了些什么?真有点“密施功”的感觉。“通身手眼能回互”,拉锯是一回一互,参禅也是一回一互,这是曹洞宗的家法,就是要人在空有之间、迷悟之间、念头起灭之间,用“回互”的方法来把握,来磨炼。

“尽在当阳一线中”,锯木头全靠墨线,“掌墨师”是木匠中地位最高的,相当于现在的工程师。而参禅“回互”,也有那“当阳一线”,就是上面所说的那种种“之间”,没有这“当阳一线”,都成死人了,还参什么禅!

赠  鞋  匠

出格功夫众所推,笑他时辈乱针锥。

脚头脚底通霄路,明月清风步步随。

                             宋·潜书记

品析: 这位潜书记,不知是宋以来哪个寺庙里的“书记”僧,专管对寺庙大事的记录,可不是今天的书记职位。虽是一位“书记”,既非长老,也非首座,但这首咏“脚”的诗偈却写得极好。

“出格功夫众所推,笑他时辈乱针锥。”因是赠鞋匠的,所以这个“功夫”当然指制鞋的手艺了。这位潜书记有制鞋的“出格功夫”,所以敢嘲笑天下的鞋匠都是在那几“乱针锥”——胡乱地做得成什么好鞋!

“脚头脚底通霄路”,这是一双什么鞋呢?穿上了居然可以直通云霄之路,原来这双“鞋”是他娘生他下来以前就有了的,也算是今生老娘为我制的,足可以穿一百年。这两双不分家的“鞋”,不是凡品,不是鞋匠能做出来的,你看多爽,不仅“通霄”,而且“明月清风步步随”——差一点就一步一朵莲花了。

这位潜书记的确不凡,这首赠鞋匠的诗偈也的确不多见,亏他能咏得这么好!

赠 铸 钟 匠

野店小桥外,黄昏欲雪时。

一声谁侧耳,千古唤愚痴。

                               宋·应庵昙华

品析: 这首赠铸钟匠的诗,倒没有去介绍铸钟的过程,也不知是铜钟还是铁钟,总之是钟。“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翻开唐宋诗集,对钟的咏唱随处可见,而钟声也不知怎的,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和感觉。

在中国,钟总是与寺庙有不解之缘,朝廷也有“景阳钟”,一敲全北京城都听得见,但那太高太远了,只与朝臣们有关,与老百姓无缘。而寺庙之钟则不同,如灯塔,如航标一样,提醒、敲打和规范着信众的修行。“半夜钟声,唤醒梦中之梦”,是的,钟声如同一个无形的过滤器,可以滤掉不少精神中的杂质,并给人们一种空灵和悠远的启示。

“一声谁侧耳,千古唤痴愚。”真是古今同感啊!在大都市的人是这样,“野店小桥外”也是这样,“姑苏城外”是这样,终南山中也是这样。但人们心中还有一架钟,是否能知道呢?是否能敲响呢?

送 僧 省 亲

衲衣换得彩衣斑,佛国宣传及第还。

母问子供何职事? 空王殿上翰林官。

                               宋·藏叟善珍

品析: 出家原知万事空,在修行中,关键就是要斩断尘缘,尘缘越少,妄念也就难以攀附。所以出家为僧极注重这层关系,怎样处理呢?有的出家以后“六亲不认”,回绝了一切亲朋故旧,潜心修行,一心不乱。有的则不然,亲朋故友交之如故,对父母也常年探省,仍然是修行有成。所以不能片面地看谁对谁不对。用六祖大师的话来说:

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

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

能打破常戒持心戎,于“污泥定生红莲”。所以出家人探省父母,乃人伦大事,无可非议。总之这一切都是佛法,就看各人因缘而行了。

这位善珍禅师送僧归省,语言幽默,场面光鲜。“衲衣换得彩衣斑”,把粗糙的麻布僧装换成了丝绸僧装——是要有一副衣锦还乡的感觉给父母乡亲吧o“佛国宣传及第还。”在丛林禅堂里,以前常挂有这样的匾额和诗牌:

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

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

出家人“心空及第”,可不是举人进士,而是成佛作祖。所以唐代就流行“选官不如选佛”的说法。“心空及第”了,是丛林中的大喜事。如今说某人“破参”了,其传播速度可能超过电视广告——许多居士们是不多看电视的,真的是“佛国宣传及第还”。

“母问子供何职务”,既然“心空及第”了,作母亲的也很荣耀,感到儿子有出息,但你担任的是什么“职务”呢,是科、处、局、厅的哪一级呢?这太小了,我担任的是“空王殿上翰林官”,如李白、苏东坡一样,翰林院的,多帅!而且是在释迦佛那个“空王殿”里值勤啊!

送 僧 省 亲

白头八十双亲在,日望南方应断肠。

一见掀眉呈旧面,莫言无物献尊堂。

                              宋·虚堂智愚

品析:这首送僧归省的诗,就没有上一首洒脱,而且深情得多。虚堂智愚禅师是宋末著名禅师,应无此“儿女态”,何出如此手笔呢?其实这是“反其道而行之”。

八十岁的双亲都在,他们经常南望出家为僧久久不归的儿子,的确令人“断肠”啊!这次你回家省亲,一定要“掀眉”——显得喜气扬扬地与父母欢聚。不要认为出家人身无长物,咱们可是有着世间最尊贵的道,可以献“尊堂”的啊!

送 僧 省 亲

空花要觅生时蒂,阳焰须寻起处波。

不是出家恩爱重,梦魂偏在故乡多。

                               明·楚石梵琦

品析: 这也是一首送僧省亲的诗,含蓄深沉,耐人寻味。“空花”,“阳焰”均是可望而不可即之物,却是修行中令人欣喜的境象。“空花”开前,其萼蒂在哪儿呢?“阳焰”动时,火源又在哪儿呢?人们的“本命元神”又到底是什么呢?“不是出家恩爱重”——不是出家人重世俗人情,而叶落归根,佛教重因嘛,人生常情嘛,理所当然嘛,“梦魂偏在故乡多”。该诗对修行有秘旨之用,留心!

赠  真  净

诸葛昔年称隐者,茅庐三顾出山来。

松花若也沾春力,根在深岩也著开。

                              宋·景福法顺

品析: 中国禅师的名字真不好掌握,如这位真净禅师,法名叫克文。因其住南京宝峰禅院,又称宝峰,或宝峰克文。王安石对他非常尊敬,奏请宋神宗赐他“真净禅师”的称号,故又称真净,或真净克文。他还有个自号叫云庵呢!古人写书简练,故常简称为宝峰文,或真净文。但碑记或颂文用全称时,就叫“宝峰克文云庵真净禅师”,多麻烦。当然这比皇上皇后们那几十百把字的尊号、谥号又简单多了。

 这位景福法顺,是苏辙参禅的老师,也是四川的老乡。他也有上蓝顺、香城顺等称谓,是其住持不同寺庙时的简称。在这里,把禅师们的法名、寺庙、敕封、自号等作一简单的介绍,不然面对着上千的、不同时代、不同称谓的禅师,真不知赵钱孙李了。

真净禅师与景福顺禅师是同门师兄,均是黄龙慧南禅师的入室弟。但是并不因他们同为高僧就一模一样,他们之间命运是迥异的。景福顺一生只与僻乡小寺有缘,穷得丁当响,而真净禅师一生与名山大寺有缘,王安石把其南京的公馆都送给他作寺庙,皇上又亲加封赐,真是“贵”气逼人。但景福顺命穷心不穷,真净命贵心不骄,他们都有一颗平等平静的心,“富贵于我如浮云”,其品格之高尚,足以为人楷模,心志之高远,足以令人仰慕,这一首诗,是他们道友间的酬酢,可见其知心之交。

真净克文显达了,不是他愿意显达,一位禅师,对此是看得很淡的。“诸葛昔年称隐者,茅庐三顾出山来”。如诸葛亮一样,不是因刘皇叔三顾这段因缘,还不是在隆中当他的隐者,以了其“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的节操。真净禅师也是如此,不遇王安石、宋神宗,也不会显达于世的。

“松花若也沾春力,根在深岩也著开。”时节因缘是如此的重要,若是沾了春天的光,那生在岩石深处的松根,也会开花的。这里是景福顺禅师自卑,而怨天道不公吗?是讥讽真净克文凭运气而显赫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是《红楼梦》中薛宝钗的心理,而决非高僧们的心理。能开松花的必须有松根,根植于“深岩”中的松树,才经得起大风大雨,才可能千秋傲立。“咬定山根不放松”,这是松树的风格和情操。“岁寒而知松柏之后凋也”,这是孔夫子对松柏的赞叹。是山岩的松,就经得起春夏秋冬、风霜雨雪的洗礼。这里景福顺禅师以松自喻,从反面表达了“君子固穷”的高尚情操。

寄  佛  印

粗沙施佛佛欣受,怪石供僧僧不嫌。

空手持来还要否? 更无一物可增添。

                           宋·苏辙

品析: 苏氏三父子,文名振于天下,均爱与僧道交游。苏东坡既嫌于新旧两党,屡遭贬迁,其弟子由亦受其累,数十年不得志。好在他们于佛道二教浸润已久,足以定其心,娱其志。东坡与佛印了元禅师交往极深,其故事脍炙人口,而其弟子由之事反为其所掩。这里介绍苏辙与佛印酬答往来的一首诗,以供读者欣赏。

苏东坡与禅师们爱以机锋入诗,往来嘲谑,以增加生活和精神趣味。其弟苏辙也是如此。你看“粗沙供佛佛欣受,怪石供僧僧不嫌”,佛是没有贪心的,万物平等,沙石与珍宝没有两样。作为佛弟子的僧人当然也应如此,只要有此诚心,何须费事呢!

“空手持来还要否?更无一物可增添。”佛教讲空,证了空性,就是宝中之宝。“空手持来”,“更无一物”,这是苏辙向佛印禅师表达自己修持的境界,同时反诘佛印禅师,看其反应。堂而皇之,又暗寓机锋,佛印禅师有何反映呢?且看下面佛印禅师所作的回答。

答  子  由

空手持来放下难,三贤十圣聚头看。

个般供养能歆飨,木马泥牛亦喜欢。

                               宋·佛印了元

品析: 对于苏辙的那首诗,要找出其中的破绽是不容易的。他“空空如也”,使你无下手之处。可佛印毕竟是一著名禅师,是过来的人,他玩禅如苏氏兄弟玩诗,一下就找到了下手之处。

唐代严阳尊者见赵州从谂禅师时说:“一物不将来时如何?”,正如苏辙所说的:“空手持来”,“更无一物”。但赵州怎样回答的呢?赵州说:“放下箸”——把你那个“空”放在一边去吧。严阳尊者不明白,说:“既然一物不持,什么都没有,您老要我放下个什么?”赵州说:“原来你还放不下,既放不下这个空,那你就把这个空背起走!”严阳尊者于此恍然大悟。

“空手持来放下难”,佛印禅师一针见血。修行中最大的病,最顽固的病就是放不下这个“空”,因为见了“空”,一般人都认为到头了,躲在“空”里当“祖师”了。殊不知这是大病,有那个“空”,恰恰证明你根本没有悟到空,还是“有”啊!所以是“放下难”。

“三贤十圣聚头看”,能否把“空”放下,可是见道与否的根本关口,在这里,文殊、普贤、观音这三大士和十方诸佛都聚集在这里“会诊”,看你能否过关。

“个般供养能歆飨,木马泥牛亦喜欢。”如果能把“空”放下,用这样的境界和感受与我交往,作为“供养”,我当然欣然享用。不仅我为之欢喜,就是泥牛木马,那有生命、无生命的一切,三千大千世界的一切,都会为之欢喜的——多了一位佛,岂不是十方同庆的大事吗!

 亏得这些老禅师们,许多士大夫们,不论其得意之时或失意之时,都能在他们身上了解“向上”之事,从而极大地提高了修养和境界,使其在进退两难、危机四伏的仕途中觅得一方净土供其安身立命。禅,就是有如此微妙的作用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