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眠,这也是自唐山大地震后我的第三十四个不眠之夜。不是受到惊吓才落下这个毛病,只是一个习惯而已;每到今夜我就会浮想联翩,想起自己死难的同学;牵挂一起经历出生入死的同志们。今天在微博有一个朋友问我,看过刚上演的《唐山大地震》吗?我说“没有看过,也不会去看”;也许,经历过大地震的人们有极大部分都会有与我共同的想法。伤痛和惨烈的场面会撕碎这颗残缺的心灵。
事物都有两面性,在不幸经历中也会存留下及其珍贵美好的记忆。大地震发生后我曾经在唐山滞留八天,虽然受了重伤大多时间处于昏迷状态,但就在那断断续续的清醒中也留住了许许多多感人至深的情景。那种忘我救人的场景以及大家互助互爱的精神,似乎一夜之间进入了传说中的共产主义;人人心中只有别人和帮助别人的想法,忘记了自己的伤痛乃至存在。一口水、一点干粮、一件衣服、一件物品...都先给伤员享用,临时搭建成的窝棚也都给了伤员;轻伤员和未受伤的人只要能活动就得不停地救人,因为挖人大家的手指头都是血淋淋的。断了一条胳臂和腿的都属于轻伤员,都在参加救护工作。
那个年代咱国家穷啊,有数的几架直升机不停地在天上向人们空投救助物资。说白了就一种物资,烙饼;因为刚出锅就经行包装运送,天又太热,送到手的烙饼都长了绿毛。那时候可没有方便面、矿泉水,水就是最为可贵的东西了;可以说,是游泳池的一池水救了唐山人民。由于唐山地下被开滦煤矿掏空了,地震头一天地上就开裂很大口子;所以第二天就动员大家撤到了铁路两侧。多亏了车站存留大批纤维板,拿一张以半圆形卡在路轨当中,枕木上再铺上一张;就是很不错的一个窝棚,后几天我就住在这个很奢侈的家里。
当要抢修铁路的时候,我们又搬迁到了一块空地上。大家用两个倒坍后的人字形屋梁为支架,上面铺了木板;还用一些能用的杂物整了个屋顶。大震后余震不断,白天闷热异常;傍晚暴雨不断。死人开始腐烂,空气中弥漫着腐尸的臭味;如果是新去的人就是鼻子上捂着两个毛巾也是无济于事。我由于受伤过重,失血太多;不敢给我水喝。那一天的傍晚我眼睁睁的看着暴雨如注,用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多想喝一口水啊。因为受伤太重,就连手指头也动不了。到了夜里,白天参加挖人的人们在我身边鼾声如雷;我实在忍耐不住了,又怕惊醒他们。傍晚看到有几个碗放在空地,接了不少雨水;就想爬起来去喝点水,已经六天没喝水了。
手、胳臂、腿都动不了。我就用牙齿紧紧咬住身边人们的衣服,就像蛇一样从大家身上爬过去;大家太累了,我就这么爬了有两小时也没惊醒他们一个人。可是,到了所谓的床边一看,心头不觉一凉。这个床实在是有点儿高度,我是怎么也下不去的呢。抬眼望了望空地上的几个饭碗,一横心滚了下去......
大雨劈头盖脸的浇在我的脸上;是雨水浇醒了昏迷已久的我。慢慢的恢复记忆,但雨点已经稀疏起来。张开干裂的嘴,有几滴雨水浸入;吧嗒吧嗒舌头,实在解决不了问题。不知道爬了多久,但好像太阳已经老高了;总算爬到了饭碗边,但拖在地上的头怎么也抬不起来;一点儿也喝不到碗里的水。还在想办法要继续努力的时候,起床的兄弟们已经发现了我的举动;毫不客气的抬起我重重地抛在了床上,还狠狠地骂了我“不想活了!”。
是一位好心的大嫂端了半碗水,用手指头蘸水不断抹在我干裂的嘴唇上。第八天临走时又拿来崭新的一床棉被铺在送我们的卡车上,一路上看着自己血水弄脏了棉被,好心疼。最为感人的还是开车送我们的那位师傅,他一条胳臂断了,用绳子吊着;一只手开车,那断臂随着路面的颠簸也在我眼前一晃一晃,直到今天还在一晃一晃...这难道不是英雄吗?
还记得飞机上每天都洒下来的人民日报,有一行大字至今使人难忘:英雄的唐山人民泰山压顶不弯腰。记得有一位哥们接到报纸后的一句话:“我饿的肚子都扁了,宁可这是一张大饼”,但这话马上受到多人批评。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有点儿收不住了。愿将这记忆碎片串成花,献给英雄的唐山人民。唐山精神永远应该发扬光大,泰山压顶不弯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