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是听着歌曲《工人阶级硬骨头》长大的:“工人阶级硬骨头,跟着毛泽东我们向前走,胸怀祖国放眼世界,革命的路上决不停留,高举红旗勇敢前进,我们是新时代的火车头。”当我看到央视的《24小时》节目中所说的,我们国家在7月17和7月18日这两天时间里,分别在河南、陕西、湖南、甘肃和辽宁五省,接二连三地居然发生了5起煤矿事故,已造成了49名矿工遇难的噩耗时,我忽然想起了这首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才太过专心地看完了有着太多谶语呼应的《红楼梦》大戏的缘故,我越想越觉得这首歌有着太浓的谶语意味。
我们的煤矿工人骨头真够硬的,面对着铺天盖地和层出不穷的矿难,还是拿出了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胸怀着祖国的采煤事业,放眼着祖国的世界效益,在革自己命的路上,拿出了一种拼的攻势,也拿出了一种永不停留的架势;高举着血染的旗帜,在黢黑的矿井里勇敢地前进着;甚至不惜化作新时代的火车头,义无反顾地追随着毛神仙,把火车从人间开到了天国。真希望我们那位以大跃进、大批判和大革命的“三大”为其丰功伟绩的毛神仙,能在天国里用桂花酒来款待他的老乡。
中国有句俗话“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频发的矿难,也让我想到了一句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话,那就是在毛神仙时代已经植入了我们神经的经典之句“工人阶级最有远见、最大公无私、最富于革命的彻底性”。当时年龄太小、阅历太浅,只是把它背下来应付考试而已,现在才真正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作为我们工人阶级队伍中数量特别庞大的一支的煤矿工人,成了这句话最完美的诠释者。可不是最有远见吗?面对着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凶狠、也越来越残酷的矿难,他们都拿出了他们的远见,那就是人的生命早晚都是要消失的,既然这是人生的规律,我们何必特别在乎生命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消失呢?这种超脱和潇洒太有远见了,以至于想到这里,我想大声地叫一声好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感动地泪流满面了。可不是最大公无私吗?为了国家的煤矿工业,为了老婆孩子的饭碗家业,面对自己严峻的死亡威胁和身处超高的死亡概率无所畏惧,这不是极致的大公无私又是什么呢?一个连自己的命都敢革的人,不是最典型的“最富于革命的彻底性”吗?
想着想着,我不禁悲从中来。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有太多的达官贵人们一如既往地穿行在迎来送往的气派场合,品尝着华丽无比的美味佳肴,游览着美不胜收的大观乐园的时候,又有49条鲜活而年轻的生命,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了;与此同时,也有49个家庭里的几十个妻子、孩子和父母失去了他们最亲的人,有49个家庭面临着妻离子散和家破人亡。要不怎么说“狼不咬谁家的孩子谁不心疼”呢?达官贵人们的家人,是不会光顾那吃人的煤矿的;他们会心安理得于“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之类的毛神仙的经典语录的。
我也想到了我们的宣传舆论在这几十年里的卖力吆喝和狂轰滥炸,想到了人们耳熟能详的“伟大、光荣、正确”的说道。不过,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人们经常感到的不是伟大而是自大,不是光荣而是虚荣,不是正确而是商榷。
新闻说了,从明年开始,在计算矿工们的死亡赔偿金的时候,要按上年全国职工平均年工资的基数和倍数来计算,最高可以达到每人每命五六十万元。听着这话,我没有丝毫的喜悦,而是心情更沉重了。看过电影《盲井》也知道现实中不缺少《盲井》的人都知道,为了几万块钱的利益,有人就会把矿工的生命做成自己盘子里的菜;现在提高了赔偿,会不会让更多的狼人蠢蠢欲动呢?退一步说,提高了几倍的赔偿额,就能给死者的妻儿父母一个交待了吗?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的矿工之家,能够在顶梁柱轰然坍塌之后,用金钱支撑起摇摇欲坠的家屋吗?谁家愿意拿亲人的命去做这人肉买卖呢?再者,出台这样的规定,是不是显得管理者更加虚弱也更加无能呢?是不是管不住命了只能拿钱来换命呢?让矿工之家过上舒心的日子真就那么难吗?全世界只有中国才有煤矿吗?人家国家采煤的时候是怎么样保障黑煤不被鲜血染成红色的呢?我们这个喜欢在某些竞技场上和博览园里展示自己风采的国家,是不是更多地应该考虑怎么样让我们的兄弟姐妹们活得不那么艰难、不那么悲惨呢?
我又想唱了:“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这歌里唱的是不是事实,唱了几十年的中国百姓心里都很清楚;甭管怎样,能这样唱说明有这样的愿望,这是好事。可是,既然想做爹和娘,就应该拿出做爹娘的样子来。如果一对爹娘有一大堆孩子,他们不应该看着某些孩子在吃肉喝酒、另一些孩子在吃糠咽菜,还有些孩子在挣扎求生,而无动于衷吧?同样都是孩子,为什么某些穿着制服的孩子被地震震死了,立马会披上烈士的锦衣,而另一些人只是由于没有那身衣服,死了以后就草草了事呢?这是不是会显得像是亲生父母和继父母的区别呢?既然父母对孩子的疼爱和关怀有两样,孩子对父母的忠诚和热情是不是也会有两样呢?
又要回到这篇文章的开始我所想起的那首歌了。几十年以前,有着硬骨头的工人阶级,作为领导阶级冲锋陷阵地打下了江山,让现在的某些人能够锦衣玉食、游山玩水、珠光宝气和荣华富贵;都说吃水不忘掘井人,得到江山之后,如果把原本工人阶级的硬骨头奴化为贱骨头,是不是会让太多的工人阶级和有着兔死狐悲情结的别的什么阶级太伤感、太伤痛、太伤神也太伤心呢?
海涌观察:工人阶级贱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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