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乡野间的校园

7月18日，去蓟县开一个杂志的编委会，住在县城东郊的亿豪山水郡国际度假酒店。据说酒店是美国人设计，奢华气派，与周边环境对比强烈。

每个房间都有宽敞的观景阳台。我的房间临湖，越过酒店大堂外夸张的美式情调，远山和湖景历历在目。那是我熟悉的山水——二十三年前，作为讲师团的老师，曾在附近的马伸桥中学教过一年书。

离晚餐还有两个小时，问过大堂服务员，这里距马伸桥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没有丝毫的犹豫，请服务员叫了辆出租车，从县城开来的，说好只在学校待半个小时，谈好价就上路了，那心情，就像朝圣一样。

那是一座乡野间的普通中学，距蓟县与遵化县城间的马伸桥镇还有几里路，记得教室全是破旧的平房，升学率极低，管理松散。一直嘀咕学校还有没有，司机也没底，打了手机才确定方向。古董般的老夏利沿着翠屏湖（于桥水库）北的喜邦公路一路东行，终于看到了学校路口的指示牌！不巧的是正赶上修路。

只得绕行。再往前，就是那段对我来说著名的弯路，曾经无数次在那里候车。我知道左面那条路并不通向中学，向右拐去的路是去往马伸桥镇的。司机问了路，说右拐能绕过去，我就没吭声——如果顺便去看看马伸桥镇，就是个意外收获了。

马伸桥镇一如北方的乡镇，破败与生机交叠。这个朝鲜风格的“镇雕”独乐寺般古旧，细看建造年代，竟是1996年，也就是说，它是在我离开这里九年以后才矗立起来的新城雕——离开这里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

马伸桥镇的景观。也有了两三层的楼房和城里样式的广告，但上世纪末的细节依然随处可见，这与鲜亮的县城有很大不同。镇里也在修路，我们只能回返。

又回到有学校指示牌的那个路口，再往前，从东陵路向北开过去，至北仇庄子，司机终于问到一条从田间横向插过去的小路。

出租车在乡间土路上颠簸而行，一上公路，就奔着赵各庄而去，但我本能地让司机停住，让车向右，顺着岔路驶向田野。终于在歧路的尽头看到了学校——这个厂矿机关式的壮观校门着实让我一惊，若不是那几个金色大字确切无误，就没有勇气让司机前行了。大门开着，保安室的门也开着，但是校园里没有人。

学校的变化岂止是大，几乎没有一点原来的面貌了。这条大道两边，原来是成排的低矮破旧的平房教室，眼下已被成片的教学楼取代。左边是两座教学楼，右边是综合楼群和报告厅，这在上世纪80年代，已经是一所大学专科学校的规模。

路的尽头是一家叫“利丰联合”的制衣厂，这里原是学校的一部分，我住过的宿舍，就是现在厂房的位置。宿舍与小卖部相邻，所以和王师傅一家很熟，那时到镇上或者县城开会，都要借他家的自行车。制衣厂保安室的老师傅来这工作只有十几年，他说小卖部还在，已经搬到学校保安室的隔壁，但卖货的师傅不姓王。

这是当年画的写生，记录了屋里的情景。宿舍是间危房，窗角有裂缝，潮湿，有跳蚤，电压严重不稳。这是学校最北面的一排房间，透过小窗可以观山景。学校上课早，下午四点以后就没事了。由于校址偏远和群山的阻隔，看报看电视听广播都不方便，学校穷，后来连唯一的一台彩电也卖了，王师傅家的那台也充满雪花……只有看山，那是我真正融入自然的一年。

山景并不总是诗意的，这是学校北面的一个巨大的采石场，山头已被削去，山体早就破碎，山石显出西部片式的壮观、冷峻肌理。曾在一个天高气爽的周末，从这里，与室友看到不远处的寺庙群，翻山越岭地赶过去，竟是遵化的清东陵……正是在马伸桥中学那年，在山野和湖景间，我体悟了远离尘嚣的、真正的孤独，以及孤独的力量。

后来校方为了安全，把我们安排到学校中部的一排新房子里住。这是一年讲师团生活快结束时，与几个老师和学生在宿舍前的合影，也是我在马伸桥中学唯一的一张照片。前排中间的那位，是马伸桥中学的老师，右面的是讲师团的同事，也是我的室友；后面三位并非我教的高一学生，而是我的大学学生的弟弟和他的同学，这几个高年级学生很有志向，常来聊天，结果混得比自己教的学生还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