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会中庸 第十七讲:圣人之道,优优大哉
第二十七章(修身) 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谓与! 第二十八章(明道) 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 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 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
社会性就这么简单
前面我们已经对《中庸》有关重要章节和核心思想作了一番初步的阐释,从这章开始,就基本上进入尾声了,主要都是在对中庸之道进行总结和赞叹。
“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圣人之道,在中国经过从尧舜禹汤,到文武周公,再到孔子这么二千多年的积蓄,形成了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源流,的确是博大精深。
从各大人类文明起源来看,中华文明和古罗马、古希腊、古印度、古埃及、古巴比伦相比,一点都不逊色。另外,中华民族文化还具有很强的稳定性和延续性,古埃及和古巴比伦文明已经断绝了,古罗马和古希腊文明曾一度断绝,后来和基督文化融为一体,古印度文明严格说来不能说断绝,只不过后来由于受到伊斯兰文化的强烈冲击,再加上近代英帝国殖民主义两百多年统治的影响,也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中华文化则相对要强壮得多,虽然经过了这一百多年西方文化的残酷洗礼,但还是挺过来了,中华传统文化在今天又重新开始复兴,大家也都可以感觉到这股强劲的势头。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这一句“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
圣人之道,如果要加以归纳,按照《中庸》所说的那样,就包括“中、庸、仁、诚”这些内容。这些以“仁义礼智信”为核心的理念,两千多年来深深扎根于我们每个中华儿女的心中。“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圣人之道确实是非常盛大,如汪洋般浩浩荡荡,它绝不是狭隘的文化系统。借助《易经》《道德经》等典籍,也就是从孔孟老庄的思想里面,我们就可以感受到圣人之道的宽广胸怀,就可以感受到圣人之道那种容纳万物、气吞万象的气慨。
古人礼拜的是天地,那么天地乃至天地所生的一切,便无不纳入其中,都承认其合理性,继而就把万事万物这种合理的存在,导向有序性。我曾多次说过,儒家学说的重点是在社会性上。这个社会性就是伦理性,就是君臣、父子、夫妇之道,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可就是如此简单的理念,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如果离开了这个最基本的点,那么人将不人,社会也将不复存在。正是因为有君臣、父子、夫妇之道贯穿于仁义礼智信、忠孝节义的理念之中,社会才有了稳定发展的基础。不管是各行各业,还是百花齐放,或是百家争鸣,都必须立足于这点上才能发展。不然,这个社会就妖魔化了,就成了人间地狱,那就很可怕了。
因此,这里说“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圣人之道确实是非常崇高,非常伟大。
三代礼乐,尽在是矣
“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 礼乐是儒家体系和学说中一个核心的组成部分。礼,本来是一个理念,但是在社会生活之中,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网中,上下左右、亲疏贵贱等等,逐渐便形成了一系列对礼的具体内容的安立。
在《诗》《书》《礼》《易》《春秋》这五经中,有一部《礼经》,不过它所涵盖的范围比较大,有“周礼”“曲礼”“礼记”“王制”等等,其中“周礼”被称之为“经”,是朝廷、诸侯们之间相互交往的一系列法则、规范和仪式,有些相当于现在的外交礼仪和朝政礼仪。周时设有春官宗伯,汉时期都设有相当于礼部的官属,统归尚书省管,唐宋以来设六部尚书,就具体多了,历代沿袭其制,都设有礼部主管礼仪。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礼仪,是周朝所制定的大仪节,又称经礼;威仪,是周朝所制定的小仪节,也就是《礼经》中的“曲礼”,它包含很多民风民俗,如庙会、家族、在祠堂祭奠祖先等等,都有一些乡规民俗。
在以前,中华民族非常自豪地称自己是礼仪之邦,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也都还可以经常听到这样的声音。但是到了现在,我们很少能听到了,甚至还有些羞于启口,一说自己的国家是礼仪之邦,我自己都会觉得脸红。现在社会普遍有这么一种情况,虽然还是要讲礼,但是却对于古代以诚信、仁义为核心的这套礼仪嗤之以鼻。如果有人宣扬这套礼仪,还会觉得这人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迂腐过头。
其实,我们到欧美国家,或者这些国家的人来到中国,我们都会感觉到这些外国人一般都很有序,很有教养。比如说英国人的绅士风度,就是因为其言语行为里面都浸润着礼,他们也要达到类似孔子所说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样的要求,在行住坐卧等各个方面,也都有着他们自己的规矩。
我们以前也很有规矩啊,但是由于种种历史原因,尤其是上世纪中期长达十年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文化大革命,更是把这一切规矩都当作“四旧”给破坏了。那时候流行的是造反有理,子女可以造父母的反,妻子可以造丈夫的反,部下可以造领导的反,地方可以造中央的反,等等。这是很独特的一段时期,在中国历史上,将来会对此写下浓彩重墨的一笔。
那么在当今社会中,到哪里才找得到礼呢?我们经常在电视里看到这样的报道,父母含辛茹苦的把几个子女养大,人老了,子女们却都嫌老俩口是累赘,谁都不愿意长期侍候。无奈之下,老夫妻俩这个月在老大家住,下个月就到老二家住,再下个月就到老三家住,反复折腾。甚至还有这个只肯养父亲不养母亲,于是乎又把老夫妻俩拆成两半,有时还经常为谁应该出力赡养发生争执,最后干脆把父母丢在一边,子女们闹上法院打官司等等。现在这类报道层出不穷,我在看到这些的时候,都会感觉到脸红!这哪里还是礼仪之邦的影子呢?如果我们能够把《中庸》所说的中、庸、和、诚、仁都学好了,那么“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自然而然就会生发出来,社会自然就会趋向和谐与安宁。
当然,现代社会和周朝那时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周朝的“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到了唐宋时期就基本上没再沿用了,都已经从俗从简了。当年王安石在观看寺庙隆重的礼仪后,也曾感叹道:“三代礼乐,尽在是矣!”,意思是没有想到啊,上古三代的礼乐之制,竟然只保留在当今佛门中啊!要知道,宋朝可是中国历朝历代中文治最盛的时代,那时都已经将周朝的礼仪丢得差不多了,更何况我们现在?
如今有些搞复古运动的人,想恢复古礼,穿起了长衫,扎起了头巾,有没有这样的必要呢?《聊斋》中有一篇关于金和尚的故事,这位金和尚如济公一般,也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是个富得流油的大财主。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叫“打破常戒持心戒”。其实对于《中庸》也是如此。如果我们能得到《中庸》所蕴含的精髓,那么自然就会指引我们的身、语、意,使我们的行住坐卧等活动朝规范化的方向靠拢。
当然,现代社会也不必非要“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只不过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应该中规中矩。当一个人的修养达到了一定的层次,那么气象上、言语举止上,必然就会得体,必然就能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谁有资格称国学大师
我们看这一句“待其人而后行”,也感到意味深长。圣人之道博大精深,并不是每个人对此都能够完全地身体力行。前面说了嘛,“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所以我们要看到,圣人之道的切实践行虽人人有份,但要真正使它在天下大行,在人心中、在社会上广泛弘扬起来,只有非常之人才能予以承担。
纵观历史,在芸芸众生之中,出类拔萃的人并不多,而圣人则更是凤毛麟角了。孟子在《尽心章句》中就说过,每五百年必有圣人出。尧舜五百年后有商汤,商汤五百年后有周文王,周文王五百年后有孔子,然而孔子以后呢?是否会后继无人呢?到了北宋,王安石就说到:“成周三代之际,圣人多生儒中;两汉以下,圣人多生佛门中。”
当代人之中,有谁可以称得上是国学大师?前两天看到香港卫视对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先生的采访报道。纪宝成先生还是很谦虚,自称不是专家,对国学也不是很懂,但是看到国学如此衰微,觉得有必要为推动这个事情尽一份自己的力量,自己绝对称不上什么大师。目前没有人可以真正称得上国学大师呢?自冯友兰先生、张岱年先生这些国学大师去世以后,哪里还有什么国学大师呢?
有一些媒体记者不问青红皂白,将本人也扣上一顶国学大师的帽子,真是让人感到羞愧!其实本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泡了几十年,充其量算是一个国学的修行者,仅仅是一个行者而已,离大师的标准还远着呢,根本不敢妄称自己是大师。在佛教中,只有佛才称为大师;在儒家,孔子是圣人,大师的层次要比圣人相对低一些,比如程颐、程颢、朱熹、陆九渊、王阳明这些人,方可以称为大师。近代的章太炎、王国维等也可称为大师,之后有资格称得上国学大师的人,不怕炒得热闹,总之并不多。
这里说“待其人而行”,就是说一个国家、社会,确实需要有圣人、大师的指引和教化。但是,我们现在不够格,那可不可以去践行呢?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匹夫都可行,我们为什么不能行呢?
我们没必要像某些人那样故作高深,我们只需将圣人之道贯穿于日常生活之中,用以美化自己的情操,优化自己的智慧,改善自己的生活,提高自己的精神质量,如是这般也就可以了。孔子都说过嘛,“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其实,仁义礼智信这些理念,并不仅仅是文化上的东西,更多的是精神修养层面上的东西。它不需要写博士论文,也不需要用文章来证明自己是大师。只要我们在生活之中,在德性上把仁义礼智信等等这一套守住了,并贯穿于自己的言行举止之中,勉力而行,那至少就无愧于自己是一个中国人,而且是一个有教养的中国人。
君子以正位凝命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这一句也是接着上面“待其人而后行”说的。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把德作为自己的一个人生目标,用毕生的精力去追求,不能仅仅只是局限于学问、名利,否则就会离德太远了。
前两天和几位朋友坐在一起聊天,谈到了身外之物和身内之物这个话题。可以肯定地说,正心诚意是身内之物,它一辈子都是你自己的;至于升官发财等等,无非都是身外之物,是无常,可来可去,可有可无,对这些千万不能认真。升官发财往往都是身不由己,而正心诚意,才能让你自己做主。你正心诚意做得好了,对自己是一种享受,更是自己一辈子的乐趣。前面说了“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不管身处何种环境,你都一样过得很愉快,很滋润,精神世界也会很丰满。
现在有些人虽然做了官、有了权,或者得了势、有了财,但日子未必就过得舒服。有些老板倒是积累了不少财富,然而晚上睡觉却总是不安稳,于是想办法弄只手枪放在枕头底下。钱多权大让他们觉得没有安全感,怕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这又何苦呢!现在有些事情也说不清,也并不一定直接针对本人。比如说绑架,大部分都是把目标放其亲属身上,然后以撕票相威胁,索要高额的赎金。这种事情经常可以见诸于媒体上、电影电视中,其中发生撕票的也不少。因此你说有权不好?好!有钱好不好?也好。但是有权要为人民服务,有钱也要为社会和人民服务,那么就能吃得饱睡得香,就能无愧于心。如果你的权钱来路不正,或是不能用于正道上,那么就会有做贼心虚、坐卧不安的感觉。
有朋友说过这样一件事情:一次某省纪委的工作人员因公务来到某地,在当地接待人员的陪同下准备入住一家宾馆。该接待人员见到酒店的老板时,就打招呼并介绍说,啊,省纪委的人下来了,希望你能够给予一些方便。可话还没落音,就见那老板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嘴里说我坦白我交待,某年某月我都做了些什么事。本来省纪委的工作人员是因为其它公务暂时入住该宾馆,和他的事根本不相干,而且对他的情况也毫不清楚,结果他自己心头一虚,腿脚一软,跟着就坦白交待了。送到嘴里的肉谁不吃啊?事情自然就立案审查,结果顺藤摸瓜,牵出了一批贪腐犯罪分子。
社会上的这些事情的确让人感觉到触目惊心,如果自己正心诚意,干干净净,那还需要怕什么呢?是穷人,本来就身无长物,那什么也不用怕;是贵人、富人,天天都在与人为善,多做善事,有权也廉洁奉公,那就更不需要去怕什么了。自己为人堂堂正正,做事情也堂堂正正,既不用去讨好谁,也不用去还怕谁,这种感觉多舒服,多自在啊!
然而,这都必须建立在对德的追求上,才能有这样的自豪感。就如前面所说的“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再如“诚则明矣,明则诚矣”等等,总之《中庸》的这一套东西如果都体现出来了,那人的精神气象上绝对不可同日而语。否则就像巴尔扎克笔下的吝啬鬼葛朗台那样,到处都会受到别人的鄙视和讽刺,最后说一句“我穷得只剩下钱了”。如果一个人真是除了钱一无所有,那可真就麻烦大了。
“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什么是凝?《易经》鼎卦说:“君子以正位凝命”,其实也就是正位成命。我们很多人都认为命运不可捉摸,不可把握,但是如果我们能对自己加以修炼,进而能够有所成就,也就是说在德业上有成就,这样在道业上也就能够成就。至道因德而有,无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成道。
翻开历史一看,从秦始皇开始,找神仙、求仙丹,以后的汉武帝、英明神武的唐太宗、明朝的嘉靖皇帝,等等。总之历朝历代之中,不知有多少皇帝都妄想成仙,企图长命百岁,但是有谁玩成功了呢?也没几个活得很长寿。汉武帝命长一点,也不过活了七十来岁,还是很可怜,也很荒唐。
因此,道必然离不开德,所以老子的著作又称为《道德经》,有德方成道,有道方显德。
把我们做人的原则守好
下面这一段是《中庸》中的总纲,自宋明理学兴起后近一千年来,被立为儒家思想的旗帜。我们先看原文:“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如果我们想要至德,想要明道,那么作为君子,在自己一生中就必须坚持“尊德性而道问学”的道路。什么是德性?就是我们先天本具之性,对此我们要将它尊贵起来。《易经》有云:“一阴一阳之谓道”,其实我们每时每刻都在这个道中,这一阴一阳之气也都一直在我们身上不停地运行。《易经》还说“日用之谓道”,我们谁都离不开道。借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每个人都具备佛性。
不管是一阴一阳之道,还是日用之谓道,亦或是佛教所说的佛性、真如,虽然这一切都是本具的,但是我们一般人却不知道啊!总觉得自己离道还远着呢,还没有得道。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正因为如此,圣人才将这个道理点破,告诉我们人人都具有这个德性。孟夫子说过:“仁义礼智,非由外铄也,我固有之也”。即仁义礼智信并不是从外面来教化我们,或是从外面强加给我们的,而是我们本自有之的。读过《三字经》的朋友都知道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这些都是本有的,只要我们把它尊贵起来,不要让它流失,不要让它堕落,不要让它异化,这就是尊德性。
我经常都在说,每个人都应该在自己脑门上立个警察监督自己,使自己的思维不去胡思乱想,不去开小差。这也是尊德性的一个窍门哦。那么“道问学”呢?就是所学所问都不要离开道。在我们日常生活、学习之中,都不要离道,要让“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一套学修程序,贯穿于自己的一生。
今天有位老先生对我说,他小学都没有毕业,但是这几十年一直坚持在学习国学,今天来这里听课,并不是因为凑热闹或者赶时髦,而是确实喜欢国学,爱好国学。虽然老先生几十年一直含辛茹苦地生活在社会底层,但是一直坚持了下来。这种精神非常可贵,让人佩服!这就是“道问学”的典范。
不要以为圣人之道,只有朝堂上的人才有资格学,或是翰林院的学士们才有资格学,这种想法是错的。我们一定要明白道无处不在,最底层之处有道,最高层之处也有道。我们作为普通老百姓,一样也可以学道,可以用之于养身。这个养身不是道家的养身以成仙,其实就是把我们做人的规则守好,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像模像样的人,这也就够了。其实,就算是做皇帝,也都要做个像模像样的皇帝,不能胡作非为啊!
普贤菩萨的汗毛孔
通过“尊德性而道问学”的这么一个过程,那么就可以“致广大而尽精微”。因为道无所不在,无所不包,万事万物万法无不浸润在大道之中,这就是广大。既然万事万物万法无不浸润在大道之中,那么任何一个具体的事物,也就不可能离开道,不管它如何无限地精微到最微最小,一样还在道中。
最小哪怕是一个细胞、一个分子,或是一个原子,最大哪怕是整个宇宙,都和道一体,并不会因为大小之分,而与道相离。小,从大的方面来看,它可以无穷大;大,从小的方面来看,可以无穷小。佛教中有个故事就将这问题说得很透彻,大家可以好好体会一下。
这个故事说,普贤菩萨的法身遍布三千大千世界,这可大得不得了,完全超乎我们普通人的想像!但是有一位菩萨的腿特别长,抬起脚跨了一步,就跨过了整个三千大千世界。然而,他这一步虽然把三千大千世界都跨完了,却没有跨出普贤菩萨的一个汗毛孔。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是一个悖论啊!其实,这是要告诉我们极大和极小都是一回事。我们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啊,宇宙,大不大?大!但在我们脑海里不过就两个字。我们又冒出一个念头,啊,蚂蚁,小不小?小!细菌,小不小?更小!但不管是蚂蚁,还是细菌,还是宇宙,都是两个字而已嘛!对于人的念头来说,非常平等!一切事物在我们的念头之中,就是一个符号而已,相互之间都非常平等。
在日常生活之中,如果我们一方面“尊德性”,一方面“道问学”,就可以“致广大而尽精微”。我们把自己心量放到广大的地带,所谓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这就是广大。我们现在提倡构建和谐社会,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就是广大的目标。精微,就是要在具体的细节上,在每分每秒上,我们都要尽心尽力、尽心尽责。不要把“广大”和“精微”放在哲学意义上去讨论,那是哲学家们该干的事情。他们可以从哲学层面上,去发挥广大精微的种种形而上的精妙学说,但是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我们的广大就是人生这一百年,我们的精微就是当下眼前的事情。
所以中庸这个学问,要说大可以大得无穷,但是同样离不开我们每天的具体生活,离不开我们具体的举心动念。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在“致广大而尽精微”这方面,宋代以前我们领先于西方,但在明代以后,我们却落后于西方。我们过于注重“内”,而忽视了“外”。现在我们对科学技术的“广大”和“精微”方面,应该要奋起直追,迎头赶上才对。
做到了前面“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那自然也就可以“极高明而道中庸”。在《中庸》第一讲的时候,我就对大家说,千万不要小看中庸啊!千万不要认为中庸之道是世俗平庸,一无是处没有用。中庸,应该是我们实际履行实践的生活原则,也是我们思想的原则。这可是极高明的学问哦,没有任何学问比它更高明了!
为什么高?人格高。为什么明?智慧明。人格和智慧都处于极高的境界,这多么了不得!尽管人格极高了,智慧也极明了,但表现出来的呢?仅仅也就是中庸而已。
不温故,则不足以知新
孔夫子在《论语》中提到过“温故而知新”,所以《中庸》这里的这一句“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对我们大家来说就是耳熟能详了。我们现代人对这个感觉已经很淡化了,但是魏晋时期的玄学大师何晏,在其著作《论语集解》中却将“温故而知新”抬得非常高。
时代在变化,我们大家可以想一下,这一百多年来,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发生了多少事情!鸦片战争、太平天国起义、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捻军起义、戊戌变法、辛亥革命、直奉、直皖等军阀内战、孙中山在广州就任非常大总统、北伐革命、国共之间的战争、八年抗战、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抗美援朝、合作化大跃进、文化大革命,一直到现在的改革开放。对于这些“故”,我们认真“温”过吗?知道的有多少呢?
现在对十几岁的小孩讲文化大革命的事,他会以为你在骗他。给他们讲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一个月只有三两菜油半斤肉,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你说那时候经常吃糠馍馍,他就会问你什么是糠馍馍?好不好吃?他们缺乏这样的概念。再往前推,1949年以前的就更不知道了。不过清朝的事情他们倒是知道得不少,因为现在清装戏多,觉得康熙皇帝、乾隆皇帝、这格格那格格还是很好玩的,看到刘罗锅、和绅、纪晓岚之间斗智也很舒服。但对于真实的清代社会、明代社会,乃至汉唐宋时代,人们又了解多少呢?绝大部分人都不了解。我们大多数都觉得现在离那个时代太遥远了。
过几天就是冬至节了,大家觉得冷飕飕的,到时候就喝点羊肉汤就舒服了。可是换成西方的圣诞节,那就热闹了!成千上万的人聚在一起过通宵狂欢。这几年,成都每到圣诞节都要派出大量的警力来维持春熙路的秩序,媒体报道说,今年更派了上千名的警察。为什么冬至节冷飕飕、圣诞节就这么热闹呢?有人说圣诞节新。孔子说“温故而知新”,你不温故,哪里知道什么是新呢!我们将那些出国留学回来的人,称之为海归派。他们在外面呆了那么多年,对西方文化是否又真的了解呢?有些人在国外转了一大圈,回来后还是稀里糊涂的,弄得是西也不成,中也不就,外语说不流利,中国话也差不多忘完了。这样的人还真不少。
当年我的一位老师曾讲过这样一个笑话,说他有一个当官的朋友,将儿子送到日本去留学,期间娶了一个日本女人当二太太,后来一起从日本回来了。不过,他朋友的儿子和别人交流时只说日本话,还专门请了个中文翻译,父母怎么说他都不改。后来到老丈人家,他老丈人是一个老夫子,学的都是孔孟之道,据说曾经在前清翰林院呆过。那位公子去见老丈人,穿得很洋盘,头戴礼帽,西装革履,手舞文明棍,不过满嘴都是日语,和老丈人聊天还要翻译。他老丈人气不打一处来,挥起手中的拐棍就打了过去,说你小子再说洋鬼子的话,老子就把裤子给你袴了,拖出去光屁股游街!这下他知道利害了,中国话也会说了,再也不敢假洋盘了。
“温故而知新”,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要懂得历史,懂得社会发展的规律。《易经》大畜卦的大象辞说:“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这些就是温故。不温故则不足以知新啊!时代在发展,新的事物总是层出不穷,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那么我们该如何知新?我经常都在讲,十分钟以后我们会说什么?不知道;十分钟以后我们会想什么?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那就是因为我们不知新。如果你知道自己十分钟以后会想什么,也知道会说什么,那就不得了!你肯定是一个相当有修为的人。如果你能预知十年以后中国的变化,乃至世界局势的变化,那你简直就成了圣人!
只有非常了不起的人,才能洞悉历史发展规律,预知社会进程的演变。但这一切,必须要博古通今,用以前的话来说,就是要知道天下大势的变化、气数的运行,如同诸葛亮、刘伯温这样的一流人物。知新,放到现在也称之为预测学,要能给个人算命,给企业算命,给社会算命。你只有在“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的基础上,才能平实而带偏见地“温故而知新”。
“温故而知新”是智慧的一种表现,但是还必须回归到“敦厚以崇礼”上,才能净化社会,教化人心。《易经•系辞》中说“知崇礼卑”,知崇,才能温故而知新;礼卑,才能敦厚以崇礼。因此,“温故而知新”属于乾卦的领域,“敦厚以崇礼”是坤卦的领域。敦厚,一个人德性要厚,气象要厚。以前说“作老实人,说老实话、做老实事”,这样不会有错。凡是那些心存侥幸、投机的人,往往都不稳定,不可靠。有些人看别人太敦厚、傻乎乎的,其实敦厚的人才是真正聪明的人。老子都说“大智若愚”,此外还说“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因此我们一定要明白,敦厚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高明的境界,也是一种很安全的性格。
崇礼,礼就是和谐的一个表现。孔夫子说“不知礼,无以立也”,一个不知礼的人在社会中生活,往往都会失败,处处都因为有对立面而碰壁。自己都如同刺猬一样周身长刺,那能指望别人对你好吗?
叫花子心中也有道
“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有了前面所说的这一切修为,那么作为君子,身居上位就不可能会骄傲,即使身居下位,也不会有什么怨气,不会生反骨。
有些人一天到晚都是怨气不断。我们要承认社会上有种种阴暗面,但不能因此就忽略了社会的光明面。或许你现在正处于阴暗面之中,处在下层,处于弱势阶层,或者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但是想想孔夫子,他在那个时代也是处于失业的状态啊!孔子周游列国,希望能一展抱负,然而却没有人肯聘请他。他不也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吗?可是孔夫子就没有怨气,此路不通就换一条路走嘛!
当年我在人民商场站柜台、当搬运工,有些了解我的人知道了,就觉得我很可惜。我说这没什么嘛,这些事我还可以做。这里也是道场,可以炼性,可以将自己身上那些自以为了不得的东西,慢慢磨掉。你虽然自认为才高八斗,但是在老板面前,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职工,一个小班长就可以把你指挥过来、指挥过去,没有人会承认你的什么才华。如是过几年,自己身上那些傲慢、轻浮,也就磨掉很多了。
一个人怎样在逆境之中,还能保持自己的活鲜之气?“居上不骄”还比较容易做到,一般来说,越朝高出走就越没有骄慢心,越有钱就越不想钱,越有权也就越不想权了。只有那些上不上、下不下的人,才总是对这些挂念。但说实话,“为下不倍”对很多人来说就很难做得到了。不倍,就是在困境之中,在逆境之中,都能够不气馁,都能找到自己的生活空间,还能过得有滋有味,丰富多彩。在儒、释、道三家看来,一切无不在大道之中,处处都是道,没有地方没有道,就是穷得叮当响的叫花子,心中也可以有道。
我有一位朋友,是一个相当有学识的出家人,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他哥哥就是搜狐老总张朝阳。这位朋友先是在五明佛学院学修了四年,后来不带一文,如叫花子一般到各地参学,父母看得着急。张朝阳心想,自己已是身家数亿,弟弟却不知道享福,还跑去当和尚,非常生气,于是想让弟弟还俗,说给他几百万随便做个什么生意都行。谁知弟弟一句“俗气”,就给顶回去了。后来他哥哥就说,既然你非要当和尚,那就不要当小和尚,还是应该要穿得体面一些,不要像现在叫花子一样邋遢,要不就修一个寺庙给你,让你当方丈。谁知他一句“少打妄想”,又给哥哥顶回去了。后来哥哥又说,要不给你在佛教协会捐个理事来当当,这样就不会给家里人丢脸……
总之,这个哥哥根本就不知道弟弟作为一个出家人是怎么想的。两兄弟只要在一起就吵架,彼此的价值观念根本就不一样。哥哥觉得弟弟穷得叮当响,弟弟却觉得哥哥俗不可耐。不过这个当哥哥的,确实没有看到弟弟的乐处。这个乐处就是“为下不倍”,亿万家财根本换不来这个。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们再接着往下看,“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对于一个有道的人,在国家政治清明的时候,他的言论足以振兴国家;在国家政治阴暗的时候,如同《易经》乾卦初九爻中的“潜龙勿用”、九二爻中的“庸言之行,庸言之谨”一样,就要把自己的嘴巴管住,不要随便发表意见,用这样的保身方式同样可以养身。在文化大革命中,确实熬不过去死了不少人,但更多的人还是熬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虽然有不少人被戴上了一顶“牛鬼蛇神”的帽子,但还是有不少人没有被斗垮。
当年邓小平在被批斗的时候,居然睡着了。他很了不起啊!他不屑于和那些人争,反正要给我戴高帽子就尽管戴,要斗我就尽管斗你们的,最后人家活得上好,并且还要靠他来拨乱反正,带领全国人民搞起了改革开放。刘少奇这方面就吃亏了,义正辞严地地说自己是国家主席,要大家都尊重宪法,但是在那个昏乱的岁月里,说这些有啥用啊?结果最后被迫害致死。
对于我们个人来讲,在人与人打交道的时候,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当别人听得进去的时候,如果有好的建议可以多说一些,但是意见不相投、说话不投机的时候,就不要说。还有,说话环境不利的时候也不要说,如果不顾一切地去说,就很容易给自己惹来麻烦。《道德经》中讲了嘛,“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在环境不利的情况下当哑巴,没人会说你是傻子!有时候谨守静默,也会其乐无穷,其意亦无穷。
“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谓与!”大家都知道“明哲保身”一词,其实它就出自于《诗经》这一句。明,智慧、光明;哲,是智慧的进一步提高,在以前也作为清晰的“晰”讲,总之哲就是要有全局观,要有总体考虑。要在一件具体的事情上清楚明白,这比较容易做得到,但是要想全面系统地处理事情,把事情处理好,那就不容易了。所以,这里把人的智慧从明提升到哲,也就是说有了全局性,四方上下都搞得懂,四方上下都能明了。
什么是保其身呢?它并不等于贪生怕死哦。前人有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代人也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我们这个身体是要拿干事业的,要拿来做有意义的事的,不能轻易地就捐身了,不能把自己的生命莫名其妙地消费掉了。这可一点都不划算。身体是载道之器,既然作为人生下来,那肯定就会有一定的历史使命,就承担了相应的责任,包括社会责任、家庭责任、个人责任,等等。我们的生命只有短短的百年,为了完成我们各自身上担负着的历史使命和责任,至少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就要做到“既明且哲”,这样一来,才不会虚度一生。
有人说富贵才能保其身,安其身。不过,富贵固我所欲也,我们每个人都想自己能够富贵起来,然而明哲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得,去富贵而取明哲也。当然,如果二者可兼得,那就皆大欢喜了。在自身明哲的情况下,有富贵送上门来而不接受,那就成了傻子、迂夫子了,该是自己的还是要拿着。对这些还是要灵活运用,切不可将自己局限于一隅。庄子经常都会有大小之辩,怎样用大?怎样用小?有些人很会用,而有些人就不会用,总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一定要善用。
不要去操心政府的事
我们接下来看第二十八章“明道”。还是先看一段原文:“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
这一段比较好理解。“愚而好自用”,就是有些人呆头呆脑却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如何如何了不得,于是刚愎自用,不听取别人的建议。“贱而好自专”,有些卑贱的人手上有了些许的权利,就以为自己是领导,处处独断专行。这样的人很麻烦,而且现实生活中也不少,尤其是基层当干部的人特别容易就陷入了“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这样的状态。而一般的老百姓中,也有不少人在家里面是称王称霸,但是一跨出家门槛就蔫了。我们一定要避免自己成为“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这样的人。
“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我们生活在今天,却有人总想继续走古代已经没落了,而且走不通的路,非要取钻牛角尖。从这里可以看出,孔夫子并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保守主义者啊!他更多的还是将眼光放在了前面,放到了未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就是向前看,“温故而知新”也是向前看。所以这里说“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你要是如此去钻牛角尖的话,肯定会给自身惹来灾难、麻烦。
下面这一段非常重要,现在很多研究儒学的人,甚至有些号称新儒学的大师们,也都没有注意到这一段话的真正分量。
“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议礼、制度、考文,这些过去都是天子考虑的事情,是紫禁城里面的人应该考虑的事情。对于一般的平头老百姓来说,就不应该去在这些事情上费心。这话放到现在来说,这些都应该是政府的事情,就是在所谓已经高度民主化的西方社会,议礼、制度和考文这样的事,也都是议员们考虑的事情,如众议院、参议院等上层机构的人。西方一般的老百姓在这些事情上,同样没有发言权。
“不议礼”,礼法,在古代社会之中有尊卑贵贱等种种关系,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无非就是变了个花样,换了个说法。比如不管是西方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在各国政府系统中,官员之间同样都存在上下等级制度。议礼,如军衔制的取消和变动,这是谁该负责的事情?是国家政府的事情嘛;要授予某个人中将、上将的军衔,这又是谁的事情?还是国家政府的事情嘛。只有国家最高权力机关、国家元首,才有这样的资格。
“不制度”,制度就包括了国家的各项法律条文。在我们国家,只有国务院、人民代表大会才有权制订。在西方,一般也是由众议院、参议院才有权制订,底下的人哪里有这样的资格呢?
“不考文”,大家熟悉的考文,应该是古代的八股取士,考秀才、举人、进士等,在唐朝后期,取进士都是皇上亲自考,称为殿试。那时各地的举人进京参加贡院的会考,然后优秀者再参加廷试、殿试,皇上亲自出题阅卷,最后由皇上御点状元、探花和榜眼。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古代考文取士都是国家机关的事情,甚至由皇上钦点,这个也是一般平头老百姓们不能染指的事情。总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什么样的事。
主权问题绝不含糊
再看下面一句,“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后世历来对这句话有不少争议。有的认为这句话是秦始皇以后的人加进去的,因为到了秦始皇统一天下后,才实现了“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
对于这个观点,我个人认为不完全是如此。在周武王灭殷而一统天下后,基本上还是做到了“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诗经》中就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其意就是歌颂周武王。既然如此,在中央政权控制覆盖的疆域,为了上令下达,必然就要实现“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自古以来,中国就有大一统的思想,哪怕就是在春秋战国如此纷乱的时期,都还有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尊王攘夷的盛举。孔子著《春秋》,尊王道,也就是本着大一统的精神。
中华民族历来对统一都非常看重,现在也是如此,如台湾问题等。只要是涉及到了国家主权上的问题,不管是哪个政府,都概莫能外。以前我们所了解的清朝政府形象,都是被后人有意丑化了的,只要我们翻开历史档案一看,就不得不承认,清朝就是到了末期光绪年间,在国家主权问题上,在面对高鼻子蓝眼睛的坚船利炮,也并不是轻易就范了的。满清以后的北洋政府,政治更加糟糕,整个国家基本上处于四分五裂的内战状态,但是当面临国家主权问题时,北洋军阀也没有向西方列强做出多大的妥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面对拿中国主权做交易的《凡尔赛条约》,中国大使顾维钧也是愤然离去,拒绝签字,这也体现出了主权问题的严重性。
总之,只要是涉及到大一统问题,中国历届政府都非常关注、非常严肃。虽然现在的中国,已经失去了古代八方来朝的天国地位,但是在这一点上,那也是绝对不容含糊的。邓小平就对英国人说过:“主权问题不能谈!”也就是说,在中国面对主权问题时,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我的主权就是我的问题,如果还要和别人来讨论我的主权问题,那我就谈不上权,也做不了主了。两口子吵架,隔壁邻居跑过来劝架做和事佬可以,但你要是从中说三道四、挑拨离间,甚至巴不得别人两口子离婚而后快,那岂不是心怀叵测、图谋不轨啊!
孔夫子也不敢作礼乐
由于前面所说的这些原则,故有“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这几句话可以说是中国制宪的原则,但很多人都没有把其中的道理弄明白。“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历史上有不少昏君,他们虽然坐在了国家最高位置上,但不具备良好的德性,结果他们作贱礼乐,就把国家弄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当年王莽篡汉、建立新朝时就是这样。其实当时王莽的威望极高,如果按照现在的公民投票制度,可能百分之九十九都会投他的票,都觉得他应该继承大统。然而因为他是篡位当的皇帝,德行上就有亏了,所以让天下人不服。登上皇帝宝座后,王莽开始推行他的所谓新政,要恢复井田制,文字要恢复大篆,货币也要恢复成周朝的货币,还要恢复周公之礼。本来这些政策一条条也都不坏,但结果呢,却导致国家的政治、经济等各个方面都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推翻了。
历史上有位无德却贸然变法的人,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国家大法和大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动的,如同一棵上千年的老树子,从青城山搬到成都的天府广场,说实在那很难得长好。现在有不少房地产商为了自己的楼盘,花钱从周边农村山里移来不少上百年的银杏树、黄桷树等,结果大都是费力不讨好,成活率都不高。因为这些大树都已经具有稳定性了,树苗还好移,上百年的大树就很难了。我们看人也一样,小孩子可塑性强,要改变他的一些习性还比较容易,但是要想改变成年人、老年人的习性,那可就非常难了。
有人会问,为什么日本明治维新很容易成功,而在中国变法就这么艰难?明治维新那个时候,日本也就如同一个小孩一样,国家小,人口又少,所以变起来就比较容易。但是中国可比日本大得多了,人口也多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在礼乐的制订上,德位任缺其一,都不敢妄作,除非是德位双全,否则很难圆满。孔夫子虽然有德,但是他没其位啊,所以也不敢作礼乐。他只不过是将周武王、周公所制订的礼乐加以整理并固定下来,以五经的方式编著出来,传诸后人,是谓续而不作。
现在有不少人在搞儒学复兴运动,其中有些人也大谈制度上的问题,而且这种情况还有泛滥之势。我个人觉得这些朋友还是应该静下心来,好好琢磨孔夫子的这句话。第一,要衡量自己有没有德?其次要衡量自己有没有位?既无其位,又无其德,甚至有些人连学习都还不够,就在那里妄谈修改礼乐之事,妄谈修改国家制度,这确实就很麻烦了!
如果只是在学者之间,以学术的形式讨论一下还说得过去,但是要想付诸于实践,就必须要倚靠国家的力量。国家必须有德,只有力量而没有德也不行,所以,有德无位不行,有位无德也不行,要德位俱备才行。
说来还是周礼好
孔子在讲学的时候,既讲夏礼,也讲殷礼,同时还要讲周礼。下面这一段,是孔夫子自道为什么推崇周礼的原因。“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这几句话在《论语》中也由类似的说法。
“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夏朝虽然灭亡了,但是商、周两代王室都依然承认夏禹的子孙继承了大禹王的法统,允许他们有自己的宗庙进行祭祀。周朝时还给予了一块封地,就是杞国,在这个地方,一直是延续着是夏礼。比如说冬至节,按照周朝的习惯,冬至就是过大年,“周正建子,殷正建丑,夏正建寅”,我们现在过的是夏代的礼节,大禹王制订的是夏历建寅,即正月;而周朝则建子,即冬月,冬至节那天算正月初一,这和西方的元旦节在时间上比较接近。我在讲《易经》中“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几句时就说过,两仪就是指冬至和夏至,四象则在此基础上加上春分、秋分,八卦则又在此基础上加上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这是对于易的一种说法。
尽管杞国延续的是夏代的礼节,但是毕竟时间得太久远,同时杞为一弹丸地,也不足以完全代表夏代的典章制度,只不过是片面的文物而已。就如同我们现在的出土文物一样,也许杞国推行的夏礼,只能是夏朝文化的局部碎片,而不能完全代表那个朝代的文化。
“吾学殷礼,有宋存焉。”据《史记•宋微子世家》记载,周公在平定“管、蔡、霍三监之乱”后,封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启于商的旧都商丘,建立了宋国。因微子贤仁,于是大部分殷商遗民都依附于其下,前后延续了七百多年,一直到了战国后期才为齐所灭。宋国虽然不如战国七雄强大,但是在诸侯之中仍处于中上层,其地盘还是比较大的。用现在的话来说,宋国是属于第二世界国家,还不是第三世界,是仅次于七雄的二等强国,《战国策·宋卫策》中就说:“荆之地方五千里,宋方五百里”。曾被誉为“五千乘之劲宋”,后来东败齐,南败楚,西败魏军,耀武扬威,穷兵黩武,四处树敌,最后被齐国组织联合国军给灭掉了。
孔夫子的时候,宋国既不强也不弱。虽然它继承的是殷商的法统,但也不能完全代表殷商真正的典章制度,故孔夫子在《论语》中说:“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意思是宋国和杞国一样,它们所继承下来的礼仪都不足代表一个时代了。
“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孔夫子在《论语》中说:“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意思是周朝借鉴了夏、商两代的礼节,可以说已经是非常完美和成熟了。孔夫子也比较过夏、商、周三代,觉得还是周礼好。夏代的文献在春秋时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了,商代的文献虽然稍微多一点,但也不能窥其全貌。不过不管怎样,夏、商、周三代文化,在周朝之时才得以高度发展,形成了郁郁大观的周礼。孔夫子将自己的政治理念、社会实践理念、治学理念,全都向周朝看齐,并遵从于周礼,这也是因为“今用之”,称得上是知时、知势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