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会中庸 第十六讲:诚之为贵,成己成物
第二十四章(治国)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第二十五章(诚意)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第二十六章(博学) 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震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 《诗》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 |
学会给自己算命
从这一章开始,下面一连几章,都是在讲君子修学进入“诚”的境界后,所产生的种种能力、种种功用,这些能力功用可以说是相当大、相当了不起的,相信每个人都会对此生起向往之心。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我们看,这一章的第一句便能吸引不少人。前知,这可是了不得的功夫啊!这下不用花钱请大师看相算命、看风水打卦了。有时候在寺庙门前或是桥头、小巷,经常可以看到有人摆个小板凳坐在那里,脚前面还放着一个写着“算命”二字的纸板。你只要花上几块钱,就可以请他们给自己算上一命。不过呢,这些人自己都穷得只有摆地摊了,那说出来的话还能有几分可信度呢?现在的发达地区,比如在沿海、香港那边有几位非常有名的风水大师,出场费就是数十万,一般人又哪里请得起呢?但一般人就是迷信这个。
我经常都对身边的朋友说,不要去算命,除了花费金钱、徒扰人意之外,没什么意义!其实,你自己就可以给自己算命,只需自我检点一下自己的身心结构,检验一下自己的心性结构,就能够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了。所以我经常说,每个人自身的心性结构,就决定了各自的命运。所谓命运,就是自己的心性,在这个人社会中、在时间和空间上的运行轨迹。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我们换一句大家都比较熟悉的、不那么神秘的话来说,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为什么旁观者能清?这是因为旁观者不像当局者那样由于利害是非而深陷其中,因此才能对全局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让我们在此基础上更深推一步,如果我们精神上没有被种种狭隘的知识、经验,以及性格上种种弊病所带来的障碍局限,那么我们对外部环境的观察、分析,就会相对准确一些、清晰一些。
什么是前知?无非就是一个数学公式嘛!小学生都知道,用已知数来求未知数而已。下一刻我干什么?明天我干什么?个人命运如何?公司命运如何?社会将会出现什么样的状态?等等等等,也是有公式可循的。那么,我们凭什么来判断?凭什么来预测呢?在儒家看来,就是心性上要处于纯净状态,只有在这种纯净状态下,我们的思想才能达到最优秀的工作状态,在这种基础上,就可以做到前知了。
在社会上,有时我们会遇见一些老谋深算的人。他们为什么能老谋深算?将他们的精神状态和那些稀里糊涂的人比较一下、分析一下,你就会明白差别在什么地方。不过,这里的比较、分析,要将注意力多放在他们的性情结构上,因为智慧上的差别说到底,还是来自于性情结构上的差别。
在中国历史上,那些真正的大智谋家,如汉朝的张良、三国的诸葛亮、唐朝的李泌等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山林气比较重,都不太愿意为官。诸葛亮在《诫子书》中说过:“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唐朝的李泌更是一位忽隐忽现的高人,有“白衣山人”之称。在朝中作宰相时,皇帝听得进谏言,他就说几句;皇帝听不进,立马归山退隐,完全超越于种种名利场、是非场之外。正因为他们不留恋于富贵功名,他们的智慧能力、对局势的判断能力,才能比陷在名利是非中的人要高明得多。所以这也可以作为“至诚之道,可以前知”的注脚之一。
祯祥与妖孽的变戏法
在这一章里,紧接着又提出了一些可以作为“前知”的判断依据。“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如果要兴旺起来,那么这个社会就要处于和谐、富有生机的状态。和谐且富有生机就是祯祥。如果一个国家、社会陷入了衰败、衰亡的状态,那么就会有妖孽兴风作浪。妖孽就是不和谐、不吉祥、没有生机。翻开《三国演义》,其中说到汉朝气数以尽,那么,什么是气数?很多人都误以为是迷信,说什么望气啊,打卦啊之类的。这里,气且不说,就说说这个数。我们现代思维讲究数据化,在以前也是如此。
皇帝是明君还是昏君,或是中平之君;大臣们是贤臣、忠臣、良臣,还是奸臣、佞臣、贪官污吏;国家这些年是风调雨顺、年年丰收,还是天灾不断;老百姓的生活过得好不好;监狱中关押的犯人多不多;边境是否经常有游牧民族骚扰;周边的游牧民族是强盛还是衰败,是统一还是分散,等等这些,都是可以核实的数据。这一切就是“数”。将这种种的数,全部加以分析归纳,就可以推断国家机器还能不能正常运转?如果不能正常运转,那是否还可以补救呢?比如说采取整顿吏治、降低赋税、消除外患,等等一系列的补救措施。这些措施实施以后,如果整个国家和社会能够向良性方向恢复和发展,那么这个社会又会开始中兴、太平;反之,如果一付救国的药方投了下去,但是却像王安石变法那样越变越糟,那么国家机器的运转就会陷于停滞甚至倒退,一旦有外患或农民起义等大的因素出现,国家就会崩溃,一个新的王朝就会重新崛起。
我们看这里几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字数不多,但却含有极大的深意。放到现在来说,我们又该如何理解呢?现在党和政府提出了构建和谐社会,大家肯定也都希望整个社会能够更加和谐起来,处处都能够充满生机与活力,使大家更有奔头,日子能一天比一天过得更好。有了这种感觉,这就是“祯祥”。反过来说,如果大家都继续搞阶级斗争,相互内斗,内乱不穷,那么国家、社会以及我们每个人就都会陷入麻烦之中。
祯祥,在古代社会中有不少牵强附会的地方,比如在某某地方看到了麒麟、凤凰,马上上报给皇帝。皇帝听说有祥瑞现世,顿时龙心大悦,于是大赦天下;或是田里有麦子长了三个穗子,也被说成是国之祯祥,等等。实际上,这些并不是祯祥,反而更多的是应该称之为妖孽!
《汉书•五行志》有云:“凡草木之类谓之妖。妖犹夭胎,言尚微。虫豸之类谓之孽。孽则牙孽矣。及六畜谓之祸,言其著也……”,书中还说了精怪一类的东西,比如狐狸精、柳树精,等等。以前每逢政治昏暗的时候,那些奸臣、太监们就有一整套糊弄皇上的歪门邪道;有时候国家都要弄垮了,他们都还在变着戏法,拿妖孽妖当祯祥,想将皇帝糊弄过去。
当年,唐玄宗曾下诏命全国有一艺之长的人到京城参加考试,准备向全天下招贤纳才。时任宰相的李林甫却玩弄手段,让所有应考的举子统统落榜,然后无耻地向唐玄宗上表,祝贺大唐“野无遗贤”。意思说由于皇帝圣明,四海升平,有才能的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已经得到任用,民间再没有遗留的贤才了。此时唐玄宗老了,只顾着每日和杨贵妃在宫里寻欢作乐,早就没有雅兴去料理政务,而是都交给了李林甫、杨国忠等奸臣。在这些小人的鼓捣糊弄下,于是日日“祯祥”,总之变着法子讨皇上欢心,最终导致了安史之乱,使大唐的气数由盛转衰。
蓍卦、龟卜、肢体语言
不管是国家将兴还是国家将亡,不管是祯祥还是妖孽,古人是如何区分的呢?那就是从这一句上看,“见乎蓍龟,动乎四体。”
前面说草木为妖、虫豸为孽,还有精怪一类,这些在佛教传入中国以后被看得比较重,但是在此之前的先秦两汉,则要朴实得多。什么是蓍?我们都知道周易六十四卦,用来打卦的工具,就是一种高二、三尺的蓍草,剪成一截一截。前年我去了一趟河南殷墟附近的文王庙,此处也是历史上有名的地方,是当年殷纣王关押周文王的所在地羑里。周文王在羑里一关就是九年,在此期间他将以前的单八卦演变成六十四卦,他当时就是用蓍草来演卦的。《易经•系辞》有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意思是用五十根蓍草,随机取掉一根,用剩下的四十九根来卜卦。龟呢,大家都知道甲骨文,它们是商代、周初在碰到难以决断的大事时,将这件事情刻在龟壳上,然后放在火上烘烤,根据龟壳被烧裂的纹路,来判断此事的凶吉。
这些都是古代的占卜术,但是这个占卜术该如何解呢?这就需要至诚之人来解了。那时都是请巫师、太史公来解这些卦卜。古时巫医不分家,巫史也不分家,相当于现在的神职人员。这些远古的神职人员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对蓍草打卦的结果、龟壳占卜的结果进行判断。
借助《尚书•洪范》就可以知道,在国家有大事时,要先举行廷议,即大家在朝堂上进行讨论,如果意见统一则作决定;如果议而未决,意见不能统一,那么就要通过打卦问卜来判断了。这是商周时代天子决断大事所必须的一套程序。就在现在,在西藏地区对班禅喇嘛和达赖喇嘛转世灵童的确认上,如果遇到了两个以上符合条件的儿童时,也要借助金瓶抽签的方式来确定谁是转世灵童。这也是一种打卦的方式。这都是古人为了“前知”所使用的一些手段,合理不合理且不说,总之,古人就是有这种例行的谋事方法。
除了“见乎蓍龟”,通过蓍草、龟壳这种占卜打卦的方法来判断,另外还可以通过“动乎四体”加以判断。当然,天下国家大事和一个人的肢体语言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肯定是当朝皇上的肢体语言了。这个我们先放在一边,就说我们日常生活之中的体验吧。
大家可以想一下,吉祥的人走起路来和是非小人走路,有没有差别?领导走起路来的味道和下面跑腿的人之间,又有没有区别?富贵之人说话什么味道?紧张之人说话又是什么味道?我经常说,听别人说话的声音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紧张的人、恐惧的人说话,音频一般都很高。比如女孩子一见到蟑螂、耗子,那发出来的尖叫声的频率就非常高。越是恐惧的人声音就越高;越是没有抓拿的人声音频率也越高。反之,越是安详的人,越是有权有势的人,那举止动作乃至说话的声音,就是与平常人不一样。这也就是“动乎四体”。
此处的四体,并不仅仅是两只手两只脚,它包括体、相、音、形等等。有这方面修养的人,就可以通过这些来前知,来判断一件事的发展趋势。但是,这需要做什么样的修养,才能获得这种前知的判断呢?那就需要至诚!如果自己都是恍兮惚兮,心里面都是一团乱麻,哪还有雅兴去观察外面的事情吗?一个能够胸怀国家放眼世界的人,首先就必须把其它事情都放得下。一心一意将注意力投放在天下国家的事情上,就不会把注意力留在个人身边的事情上,兴趣就不会放在每天打游戏、打麻将等琐碎无聊的小事情上。既然你都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国家大事上,那么也就不可能有别的嗜好了,自然而然地就处于一种“诚”的状态了。
一个人的价值观念和他自身性情结构之间的关系很妙,就有那么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必然联系。越是胸无大志的人,身上莫名其妙的嗜好就越多;而越是胸怀大志的人,他身上的嗜好就越少,甚至没有。
当年黑格尔在写《精神现象学》以及以后的《历史哲学》等著作时,曾指出被宇宙绝对精神所附着的人,在个人生活上都是很可怜的。这些人的喜怒哀乐都被架空了,因为他们心中只有大事,哪里还容得下其它杂七夹八的事情呢?孟子也有“居于气”之说,认为人随着地位的变化,自己的气象、自己的性情结构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早知三天事
“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很多人都向往这种如神的境界,也希望自己能够进入这样的境界,希望能够具备如神的这种超凡的能力,但是,如果我们精神中莫名其妙的东西多了,那还怎么可能如神呢?那肯定就谈不上。
成都武侯祠有一幅幅对联,上联是“文章与伊训说命相表里”,下联是“经济自清心寡欲中得来”。诸葛亮的经邦济世之才从何而来?说得很清楚,是从清心寡欲中得来嘛。此处的清心寡欲,和我们现在所理解的大相庭径,并不是我们常说的一天到晚百不思、百不想,这样不吃、那样也不吃。清心是智慧的修养,寡欲是道德的修养。通过智慧和道德的两重修养、两重提高,从而达到一种至诚状态,那么,我们才能说“至诚之道,可以前知”,才可以说“至诚如神”,然后才能具有“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的能耐。
以前有句老话说“不听老人言,必定受饥寒”。为什么有些时候老人说的话能管用呢?因为这是经验。他们经历了这样的生活过程,从而知道了某些事情的必然性,知道了某些事物发展的规律性。年轻人懵懵懂懂,历炼不足,就不清楚某些事物发展的规律性。然而年轻人往往都比较好强气盛,对老人的规劝听不进去,于是经常就给自己惹来麻烦。但是,如果我们能在心性上经过了一番洗涤,进入了至诚之道,就不必非要过来以后才总结经验,就可以具备“前知”和“如神”的预判能力。
这种“前知”和“如神”的能耐,我想每个人都会很向往,尤其是居于领导地位的人,想把自己的工作干得更好,想使自己的企业更加壮大,就更想有这种预知能力。在这里,我还是建议有这些愿望的朋友们,要获得这种能力,需要经过一番“其次致曲”的过程,也就是要强化我们心性的修养,要假以时日,多加锤炼,才能就能拥有这种“前知”和“如神”的能耐。
一个人如果拥有了“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的这种非凡的能耐,那他的智慧就很通达了,事业成就也就可想而知了。老话说得好嘛,“早知三天事,富贵几千年”,你们好好学习《中庸》,在至诚之道上下足功夫了,达到这种前知、如神的状态了,这是多么舒服、多么自在的一种境界啊!
非老僧亲自动手不行
下面我们来看第二十五章“诚意”。原文如下:“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成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在我看来,这一段的内容非常让人惊叹!这段时间正和一些朋友共起学习《六祖坛经》,这本书是佛教禅宗中最权威的经典。在如何明心见性的问题上,《坛经》提出了“于念念中,自见本性清净,自修、自行、自成佛道”的伟大思想。我们看《中庸》里的这一章,“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也同样是说的这个理啊!
《坛经》中“自成佛道”的这个“佛道”,完全可以理解为《中庸》里“诚者自成”的这个“诚”。这个“诚”该如何达到呢?“诚者自成”,首先是你自己要去完成它,不可能让其他人来帮你完成嘛。每个人都应该有对“诚”的向往之心,要有决心使自己达到“至诚”的境界。“诚者自成”,就是没有人强迫你去诚,它是人人具备的本性,只不过大多数人的“诚”都被各种贪嗔痴慢、七情六欲所遮蔽了。
其实,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中,我们一般人也可以暂时处于一种诚心诚意的状态,但更多时候,自己都是处于诚惶诚恐、心猿意马的状态。比如有的人到了寺庙里面,上炷香,点上蜡,跪在蒲团上向佛菩萨叩拜许愿,这个时候,心还是相当虔诚的。此时估计谁都不太可能乱打妄想吧?但就是在这种诚心诚意的情况下,更多的还是夹杂了一种诚惶诚恐的心态。有的人得了重病,前后可能都花了数万,甚至更多的钱在医院治疗,想烧个香、许个愿马上就可以治得好;有的人许愿家里考大学的孩子能考上清华、北大;有的人许愿自己能找个比杨贵妃、王昭君还美的媳妇,等等。不过说实在的,一炷香、一对蜡才多少钱,它和大多数人在佛菩萨面前的所许的愿,能成比例吗?
我举烧香许愿的例子,更多的是为了说明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即诚心诚意和诚惶诚恐,它们之间相隔并不远。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心头暂时没有打妄想,就比较接近“诚”的状态。比如一个高级领导同志下来视察工作,那底下的工作人员肯定心头是一片肃然,各自心头谁也不敢乱打妄想。你不会说以前没见过领导啥模样,这次有机会瞅两眼?或者逮个机会在领导面前露个脸?其实这些想法以及自身的很多毛病、习气,早就被你一脚发配到沧州去了。这时候谁敢把自己的毛病亮出来?肯定要把这些东西通通都管制住,要表现出诚心诚意、诚惶诚恐的样子来。
我们有时候确实能处于诚的状态,但是都不持久。就如同注意力,如果你能够维持三分钟就已经很满足了;如果能维持一个小时,那你就非常优秀了!如果你在一生之中都能将注意力贯穿下去,那你简直就成圣人了。一般人都做不到,但是我们又要努力达到自诚,要自己成就自己,自己圆满自己。必须自己在自己身上下工夫,不仅要有这样的意愿,还要付诸于实际行动。
前几年我写了一本书,名字叫《赵州禅师语录壁观》。赵州从谂老和尚活了一百二十岁,是唐朝非常著名的大禅师,燕、赵两地的藩王对他极其礼敬。一次赵王前去看望礼拜老和尚,见到老和尚时就说:您老年龄这么大了,什么事都不要再去操心,什么事也都不要再去亲力亲为,有啥事您尽管吩咐我去做,总之不需要您动手,就能把事情办了。话还没说完,老和尚就站起来说:我要去厕所,就上茅房这么大个事情,还非老僧亲自动手不行!
你看,赵州老和尚也是在现身说法,演绎这个“诚者自成也”。吃饭,别人能不能帮你吃吧?走路,别人能不能帮你走吧?大小便,别人能不能帮你解决啊?肚子痛,别人能不能帮你痛一下啊?你烦恼了、忧愁了,别人能不能帮你的忙?实际上都是帮不了的,就是你高兴了,想分给别人,别人也同样享受不了你的高兴。
所以,如果你要完成对自己精神的修炼,就只有自己行动。天天坐在那里谈,坐在那里议,看到人家如何了不得、不得了,这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关键还是在于“诚者自成也”,自己下手,从我做起,从今天做起,从现在做起。
谁牵着你的鼻子走
下一句“而道自道也”,是紧随上面“诚者自成也”的语脉一线贯穿而来的。诚,实际上就是在道上行,这个道上行,也是要自己引导自己去行,并不是谁来牵着你的鼻子走。
我们都看过农民如何用牛来耕地,嘴里安上嚼绳,一鞭子打在牛身上,嘴里还要吆喝一声,用以指挥牛前进的方向。马也是如此。牛马跟人一样,做事情也会偷懒,如果不听从指挥,就时不时就要借助鞭子等手段来调教调教;如果乖乖地听话干活,就赏一把草吃。大家还可以再想想自己家里的孩子,一件应该做的事情,如果孩子做了,你就要说孩子乖,要奖励;若是没做,你就说这孩子不乖,今天答应吃麦当劳就免了。大人也是随时在调教、规范孩子的行为啊。说过来说过去,这只是手段,关键的结果是要使人养成有自觉的能力。
如何使自己走上圣贤之道,而且始终身不渝,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不应该要别人来督促啊。虽然有人督促是好事情,但是未必真能解决问题。首先内因要起作用,如果不起作用,外因即使再强也不行。
有些家庭里面,父母希望孩子长大以后能成为音乐家,几万元的钢琴买回家,专门请音乐学院的老师来教,一个钟头就是一百元钱。如此折腾数年,这孩子是否就真的能成为音乐家呢?现在又挺流行将自己的孩子送到美国、英国、澳洲去读书,不惜花费数十万元,但是,当有些父母出去想看看孩子学得怎么样,是怎样在外国学习的,结果发现有不少孩子根本没将心思放在学习上,而是更多的流连于网吧、夜总会等娱乐场所。面对这样的情况能怎么办?就算你给他创造再好的条件,就算你一天到晚跟在身边苦口婆心地加以督促,但是他不受用,不理睬,你也没有办法。
因此,培养一个人走上自成、自道的路,要让他有自觉性、对自己有这样的要求,才是最要紧的。如果一个人有了自成自道之心,借用孔夫子所说的,“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那么我欲诚,斯诚至矣;我欲道,斯道也就至矣。关键就在于这个内因、内在的力量是不是强化起来了。如果得到了强化,那也就不需要谁来督促,自己从被动就变为了主动,再从主动到自然而然,这就了不得,必然会有收获的一天。
“诚者物之终始”,不能说今天我们高兴了,在这里听了《中庸》,于是收拾一下精神,检点一下自己,搞一搞修养;但是明天换一个环境,心思立马就变了。啊,昨晚那《中庸》也没什么嘛,这两天股票挺闹热的,还不如多花点精神去炒炒股;那个地方的麻辣烫味道好,晚上喊上几个朋友一起去撮一顿,再玩几圈麻将,等等。如果你这样善变的话,就与诚是两回事了。因此,对诚的追求必须要有始有终,善始善终,要把它贯彻在我们的精神世界、乃至工作和生活中的每一个环节中去,这样才能自成、自道。
自成、自道,必须放在我们生活的一切场面之中。佛教中说“万法归一”,那万法如何归一?就是将“物之终始”归之于诚,诚就是一,“物之终始”就是万法。所以我们要有这样的毅力,要有这样的劲头,只有通过这样子的锲而不舍,才能够自成,才能够自道。
那么,下一句“不诚无物”又是什么意思呢?康德说过这样一句话:“人为自然界立法”,比如我们说春夏秋冬,实际上自然界哪里又有什么春夏秋冬呢?只不过因为由于地球倾斜着围绕太阳公转,再加上地球本身的自转,就造成了地球上温度气候的一些变化。我们人类为了自己的方便,根据地球的气候温度变化,从而创造了春夏秋冬这样的概念。但这种季节感觉在北半球比较强烈,在赤道上就很微弱了。再说经纬度,从太空上看地球,哪里又有什么经纬度呢?但是,将经纬度确定并划分出来后,对于航海航天,对于在沙漠、森林里行进,就非常实用了。现在的GPS卫星定位系统,也离不开经纬度的划分。
本来没有的东西,人说有就有了嘛!电灯、电话、飞机、大炮,以前哪有这些东西,可现在就有了。为什么有了呢?人心变出来的嘛。那人心又是如何把它变出来的呢?自成!那自成本身又是什么?就是我们的精神。只有有了精神这个平台,才能够产生思想;有了思想,才有创造力。如果失去了这个精神平台,那还会有我们人类文明吗?肯定就不存在了,所以“不诚无物”。
成,就是成就。借用《易经》的话来说,“曲成万物而不遗”,至诚之道成就万物,诚,始终贯穿于成就万物的全过程。比如搞研究、搞发明创造,如果一会儿又想打麻将了,一会儿又胡思乱想了,那能搞出科研成果吗?能搞出发明创造吗?不行啊。如果想有科研成果,那么最好过一段“苦行僧”的日子,将自己关在实验室里面,专心致志、踏踏实实地进入到“诚”的状态,把这种状态一直保持下去,直到完成你的科研成果。只要你以诚的态度贯穿于始终,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就像前面说的,就会“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
但是,如果你半途而废,就不诚;不诚就“无物”。因此,你把“诚”的状态贯穿始终,那就是诚则有物;不然,也就一事无成。
任何时候都恰到好处
“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所以君子以诚为贵,把诚作为自己最宝贵的品质。我们每一个人都想成就自己,特别是向好、向积极的一面成就自己,这是仁的一种表现。诚,是圣人之道的自我完善,是在仁义礼智信上的自我完善。在自我完善的同时,还要用圣人之道来成就万物,改造我们身边的环境,改造我们这个社会,使我们这个环境和社会都健康、光明、和谐,这就是成物。
要想成物,则非有大智慧者不行。我们前面讲过“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这个成物,不等于玩一台机器那样简单,它确实需要有大智慧才能解决。虽然君子有成人之美,但如何帮助别人呢?又如何使环境和社会变得更光明呢?这一切需要大智慧。
当然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一个人的精神、价值观、身份、地位等等,也都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因此,每一个人“成物”的半径也就不一样。所以小老百姓,就把自己家里的事情料理好,把自己的本职工作料理好,这就算是成物了。如果自己创业,有个小摊子,那就再把自己这个小摊子管好,这也算是成物。如果你是一县之长、一市之长、一省之长,那就要把你这一县之事、一市之事、一省之事处理好、管好,这就是成物。我们每一个人都根据自己的能力半径,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办好,这就叫智。
智,不是勾心斗角,不是使点绊马绳,也不是用点回马枪,诸如此类。儒家学说的智,绝对不是私心自用,不是用来为个人谋利益,而是为社会谋利益。这是奉献型的智,不是利己主义的智。成物,就是奉献,就是有利于他人,有利于社会,这些都需要智慧。有些人想得很好,想多做好事,但是做了大半天,也没有把事做好,说不定还好心办坏事,尽是帮倒忙。这就是因为他们虽有好的愿望,却没有智慧,所以也就无法成物。
“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成己成人,由内即外,这的确是我们心性之德。这种德,每个人都具备,关键是怎样才能把它释放出来,让它“合外内之道”,并且任何时候都恰到好处。
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儒家的《中庸》绝不迂腐。我们在学习《大学》、《中庸》这类经典的时候,一定要明白这些经典本身都是极高智慧的产物。虽然从表面上看,大多数说的是一种德行的释放,但这种德性的释放,并未掩盖其中所具有的大智慧。内,自己内心世界如何?外,外部环境如何?两者之间要和谐,不能脱节,不能各行其是。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想一想,自己的“性之德”是否符合了“外内之道”呢?有的人的确有很好的德性,但是却与外部环境格格不入,这就造成了社会和他彼此之间的伤害。“故时措之宜也”,现在的时节因缘如何?你的措施手段又如何?这两者之间是否又相互和谐?这一切分寸的把握,都是内在智慧的表现啊!
那么,我们现在的时节因缘是什么?现在是二十一世纪,那我们还可不可能把二十世纪的阶级斗争思想拿到现在来用?如果是在毛泽东时代,要是按我们现在这样讲传统文化,可能都会被关到监狱里面去了!因此,“故时措之宜”,你做事要根据时代的条件,根据环境的情况来决定。大家要和谐相处,要相得益彰,这更需要有大的智慧,才能够内外俱美。
逝者如斯夫
下面我们来学习《中庸》第二十六章“博学”。现在我们先看一段原文:“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
“故至诚无息”,前面说过“诚者物之终始”,无息,就是没有休息,就是有始有终,善始善终。既然我们在学修圣贤之道,那么就要敢于自始至终,即使“童而习之白首”,从小孩子学到头发都白了,也不放弃对自己身心的改造和修炼。因为至诚之道给自己和他人带来的好处是非常巨大的。前面说过,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至诚之道可以如神,可以使我们成为圣贤一样的人。你能这样想,当然也就愿意为之付出努力,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是什么?就是至诚无息。
首先,至诚本身就不会休息,我们本身就具备了至诚之道。至诚之道不须向外寻求,是本自具足的,它在我们精神的深处,生命的深处,只不过受到了种种社会的习染,使我们的心性蒙上了灰尘。我们现在之所以学修,就是要把这个灰尘抖落,使我们的心性重新展现出至诚之道的本来面目。至诚之道是不会因种种污染而消失,它仍然在为我们默默奉献。反过来说,从至诚之道的功用上来看,我们也不应该间断,而是应该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
“不息则久”,久,就是长久,永恒。我们很多人都希望能够在精神上、德性上、境界上追求一种永恒。那什么是永恒?秦皇汉武永不永恒?不永恒嘛。过去的任何事情,偶尔我们会想一下,然后就过去了。既然都过去了,那么也就不永恒了。未来呢?未来还是个未知数,都还没有兑现,那么也就可以不论。在我们心中、在我们的价值观念中,有什么可以作为永恒存在的呢?李白有诗云:“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孔夫子也说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大家都可以去找一下,什么东西可以永恒?你根本找不到!
但是,就在你找来找去,怎么都找不到永恒时,这个正在找永恒的东西,它永不永恒?它不是一直伴随在你的左右吗!你喜怒哀乐,它在陪着你;你利害得失,它也在陪着你;你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感叹逝者如斯夫,它还是在陪着你;当你看着一切都是那么无常,一切都不永恒的时候,它依然陪着你。总之,它就是这般如影随身,总是跟在你身边。这就是不息则久,自然也就永恒长久。
“久则征”,既然永恒就是不息而且长久,那么必定就应该有所显现,有所征兆。它在哪里呢?又该在什么地方去找呢?还是应该到我们的心里面去找。说穿了,就是当下一念!守住当下就是永恒。
一切事物都在我们当下这一念中来来去去,生生灭灭,但是知道来来去去、生生灭灭的这一念,它是不来也不去,不生也不灭的。它不会逝者如斯夫,而是感受着万物逝者如斯的生灭过程。虽然万事、万物、万念、万法,都在当下这一念面前不断地来去生灭,但它却动都没有动过。因此要从这里来看“至诚无息”。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雅兴,而且有幸对此找到了感觉,那么征兆也就出来了,之后的效用,也跟着就会出来。
高明人绝不打小算盘
“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如果我们确实对此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那么就会知道它对时间而言就是悠远,对空间而言就是博厚。
成都文殊院有一幅对联,直接引用了唐代华严宗大师李通玄的一段文字,上联是:“十世古今始终不离当念”,无穷无尽的三千大千世界,无穷无尽的宇宙,无论南北、上下、左右、前后、过去、未来,自始至终都离不开当下一念,都离不开现在。翻开《史记》,我们的心一下子就可以回到了三皇五帝、秦皇汉武的时代,可以看到轰轰烈烈的楚汉相争;如果翻开近代史,鸦片战争、中法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等,这些历史也就跃然眼前;有些搞未来研究的,写科幻作品的,就幻想二十一世纪如何,二十二世纪又如何,二十八世纪又如何如何,也都是如在目前。但是,不论你是旅游到了过去,还是遨游到了未来,都是现在这个心在起作用,都始终不离当念。
下联是“无边刹海自他不隔毫端”,此时我想到了美国,或者想到了银河系内某颗星球,或又到了某河外星云,就如同哈勃望远镜一样,今天指向哪里,哪里就展现出来,明天换一个指向,另一个地方就得以展现出来,结果都是我们的心在那里指。
因此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都是我们这个诚,我们这个心,也就是我们这个念在那里起作用。这个作用的确是无穷无尽,力量也是无穷无尽的,因此,才有这一句“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
我们在前面说过,“极高明而道中庸”。我们怎样使自己高明起来?那就要学习中庸,行持中庸之道。中庸可不是让我们当好好先生,其中有着极其悠远博厚、极其高明的内涵。
我们可以想一下,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悠远博厚而且高明的?现在高明这个词,在我们生活之中已经被滥用了,很多人都自以为很高明。今天买菜和农民讨价还价,将一块钱一斤的价格砍成了八角钱一斤,就沾沾自喜,认为节约了两角钱,自以为很高明。其实这又有什么高明的?说不定人家在秤杆上做点手脚,给你来个缺斤少两,或是多洒点水——现在不是很“流行”注水猪肉吗?结果你多的都给了。所以这个高明,绝不是指拨打个人的小算盘。
其实,我们的人性、我们的精神本身,就是悠远博厚而且高明的啊!我们怎么不高明呢?原子弹都造出来了,载人太空飞船也造出来了,说不定以后还要搞什么星际移民,等等等等。人心就是可以变出如此高明的东西啊!有人说那是科学家研究的成果。科学家当然高明,但为什么你没有成为科学家呢?我们每个人都具备了这种潜力嘛,只是绝大多数人没有将这种潜力释放出来。
为什么没有被释放出来?有人会说是因为当年没有考起清华、北大,缺乏资历,那古时候又哪里去找什么清华北大呢?李白、杜甫、苏东坡等大文豪,也不是清华、北大中文系出来的嘛!古时候从事科学的如张衡、王充、沈括等人,也没有读过什么麻省理工之类,也没有现在科学技术的支撑,但是那时他们就可以划子午线,可以观测地震。早在数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根据天上星相的变化,推算出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又四分之一;远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南北朝时期,祖冲之就算出圆周率值介于3.1415926和3.1415927之间。那个时候既没有北大也没有清华,那他们又是从何而来的精神呢?又为什么能表现出如此的高明呢?
我们每个人都具备了这个悠远、博厚、高明的精神力量,关键在于我们能不能把它释放出来。这个精神不要被吃麻辣烫、打小麻将等无意义的事情消磨了,不要被种种怨气、不平、小情小趣给耗费了。有些人确实没有什么恶习,但就是零敲碎打的小爱好层出不穷,结果就害了他一生,因为这些东西确实限制了精神本来所具有的悠远、博厚,乃至高明。
在儒、道之间搭一座桥
我们再看下面对此的进一步深化。“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
什么东西最能载物?大地。《易经》坤卦的爻辞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我们的心,我们的心性一方面具有坤卦的力量,即能够厚德载物,同时它又具有乾卦的力量,即“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中庸》的思想的确非常了不起,《易经》最重要的乾坤二卦,其思想都被含融于其中了,天地万物都没它一网打尽。天地万物也逃不出我们当下一念嘛,也离不开我们这个诚。在诚里面,既可以悠远,也可以博厚,还可以高明。乾卦的精神,就是这一句“高明,所以覆物也”,如同苍天一样覆盖万物;坤卦的精神就“博厚,所以载物也”,像大地一样深厚广大,负载万物。
那么还有一句“悠久,所以成物也”,怎么讲呢?悠久即是恒,《易经》恒卦的彖辞说:“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这就是说,我们做事要一以贯之,要善始善终,就是要悠而且久。那么,我们凭什么力量来善始善终?就是要凭借我们的意志。那这个意志又是从何而来?这个意志就是我们精神内容的一个方面。从这个方面表现出来的是意志,从那个方面表现出来的又是智慧,从另外一个方面表现出来的也许是能耐,实际上,这些都是我们这个心的作用。
“悠久,所以成物也”,我们自问有没有这样的意志力啊?只有我们在事上能够一以贯之,持之以恒,才能够成物。现在经常有人讲成功学,鼓励大家都要成功,但是这个成功离得开“悠久”二字吗?如果总是抱着“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的思想,恐怕功成不了,只能在风险系数比较高的期货市场上玩一把。也许能暂时发些财,但是谈得上成物吗?要创业首先还必须要有一个实体,要有一个具体的队伍来作具体的事情,这样才有可能成物。
“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我们在心性上就是要法天则地,这样才能悠久无疆,才能使自己真正的回归于永恒。如果你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正所谓“垂衣裳而天下治”,就算你不动,不表现出来,但是你的德行,你的高明,你的魅力照样会释放出来,照样能改变你身边的环境,进而就能成物。这可以说是心想事成了。
很多人都希望能够心想事成,但往往是心想事不成。自己辛苦了一番,结果却是事与愿违,而有的人坐在那里,就有人把钱送上门来,现在有的人出场费都是几十万。但是,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如此,也有着一番长期努力、辛苦、历炼的过程,当付出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坐到了相应的位置上,自然也就心想事成,就是心不想事也同样成。这个道理也就是这里所说的“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
要注意,《中庸》里这句话和老庄学说几乎是完全相通的。有的人总想在儒、道两家之间划出一条鸿沟,总想搞得儒、道彼此之间泾渭分明。但是我这个人呢,就总是要在二者之间搭上桥,指出这里或是那里是相通的。这可不是牵强附会,事实就是如此。我们既要看到二者之间的异,同时也应该看到二者之间的同。
老子说“无为而无不为”,儒家也同样讲“垂衣裳而天下治”,《中庸》这里的“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也是同样的道理。这不就等于两者在一个鼻孔里出气吗?只不过大家各自在谈这些事情的时候,在具体路线上有所区别罢了,但是在最高境界上,可以说完全是不谋而合。
《易经》不是难经
我们来看下面一段,“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这就是说,天地间的道理,用一句话就可以完全概括了。我在讲《易经》的“易”时说到,易有交易、变易;有了交易,才会有变易;而变易是变还是不变呢?其实变,就是不易。另外,易还有最简单的意思。《易经·系辞》中说:“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易简,也就是道。道就是已经被简化在一阴一阳里面了,因此,《易经》不是难经。这里说“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也是这个道理。
我们天天都在求道,有些学道的人成天四处乱跑,这里求高人指点一下,那里拜访名师,请活佛喇嘛灌个顶,加持加持。他认为这就是在求道,但是却忘了自己本身就是道啊!总不成那些高人活佛都可以超出天地之道嘛!
“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不贰,就是唯一。佛教里面经常说不二法门,不二就是一。老子《道德经》中说“抱元守一”,不管是修道,还是悟道,都要通过抱元守一,而且还要达到抱元守一。所谓“知其一,万事毕”,所以平常修行要在知一、守一上下功夫。“其为物不贰”,就是至诚。什么是至诚?就是当下一念的清明,就是当下一念处于清清楚楚、明明历历的状态。这就是“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就是“其为物不贰”。这个“不贰”就在我们心头,就是我们现在活泼泼地正在听、正在想、正在看、正在思、正在接受万事万物、正在改造万事万物的这么一念。你说它小,则小到无内;说它大,则大到无边无际,所以万法就都归于这一念。
“则其生物不测”,前面说的“其为物不贰”是一,而“生物不测”则是万。这个不二的作用释放出来以后,那就有无边无际的功用。比如一个孩子进了大学,可以学物理,可以学化学,可以学数学,可以学文学,也可以学艺术,等等。他一个人就可以学这样、学那样,就有学习一切、成就一切的可能性。这就是“其生物不测”的道理,万法归一,一又能生出万法来。
“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这是对天地之道的赞叹,它确实是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但是,你以为《中庸》这里纯粹是在赞叹天地之道,那这样来理解就平淡了,没有什么意思了。其实,只要我们把念头反转回来,看看我们的心体又如何呢?也同样是如此啊!我们的心也是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天地之道都在我们的心中运行嘛!只有我们的这个心,才可以与天地同功,与日月齐明!
心比宇宙大得多
我们再看下面这一段。“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震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
上面这一大段,谈的都是天地日月、山河大地的造化和功能,同时反过来说,这一切又是从何而来?都是从我们这个心中来啊!但是,我们这个心能够看到天地的博、厚、高、明、悠、久吗?能够看到日月山川的造化和功用吗?能够感知宇宙万物的这一切吗?
这里说“载华岳而不重”,我们的眼睛能装进昆仑山、华山,但是我们并没有觉得它们沉甸甸的;我们眼里的太阳,体积相当于一百三十万个地球,但是也没听说谁的眼睛被太阳撑爆了;再看银河系,太阳只是银河系内一千多亿颗恒星中普通的一员,但还不是用眼睛一扫,就尽览无遗了。因此,我们的心确实大得不得了,岂止宇宙,远比宇宙还大得多!
这里说的天地日月星辰、山岳江河湖海、草木禽兽、宝藏货财等万事万物万法,都与我们这个心分不开。如果没有心,那这一切还与我有何相干?完全毫不相干。因为我们把心放在了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哪怕是把心放在一抔土上,都能让它变成黄金!那些淘金者不就是在泥巴里面淘出金子了吗?袁隆平不是从泥巴里培养出高产的杂交水稻,解决了中国人那么多人的口粮问题吗?
“《诗》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这里,孔夫子又开始借用《诗经》中的语句。天道,确实深远而不可穷尽,但是我们这个心,也同样是如此深远而难以穷尽。“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我们的心也是如此啊!天之所以为天,心也之所以为心,就在于其深远无涯而不可穷尽。
“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这一句,孔夫子又在赞叹周文王了,可以说周文王是孔夫子的偶像。周文王的确是周文化的奠基者,周朝号称八百年天下,从商代的鬼谋变成人谋。我们现在经常讲人道主义、人本主义,在人类历史上,可以说最早是从周文王开始的。当然,也有说应该是从尧舜开始,但尧舜时期朴素的人本主义,经过了夏、商两代君主制的浸染而变得鬼神化、专制化了,变得很残酷,这样过了一千年以后,到了周文王,才重新把人本、人文这一套思想提了出来。所以孔夫子赞叹“文王之德”。但关键的一点是,“文王之德之纯”在什么地方?这个纯就是诚!因为周文王的心无杂无染,故曰纯,曰诚。
“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一个伟大的理念,一个伟大的人格,需要持久的、持续的修养和保持。如果修养后不保持,又受了污染怎么办?所以一方面,我们要使自己精神的纯度达到一个极高的境界,同时还要长久保持这种境界而不要丢失。这也是“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的一种理解。我们对自己精神的要求能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我们自己的功夫能不能如实地行、如是地用?这就是我们要多加留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