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的太阳


 对我来讲,阿拉善的早晨都这样的让人难以平静的安宁。这样的一种语境中我可以推理出一个合理的叙述理由,并使它趋于人们所认同的角度。

于是,我第一次不用拘泥于任何手脚以外的约束抬起头,仰望用一层白色过渡到黑蓝色的贺兰山。就这一瞬间,有可能决定了我后来对“贺兰山和阿拉善”的名称进行学理考察时认定它的含义为:花色的意思。蒙语里叫阿拉克,因为贺兰山对于任何一个从它西部和北部猛然间抬头仰望的人,它都像一匹在黄河那边的平原地带肃穆凝立的骏马。贺兰山,考证它的名字或来历并没有多大意义,但是贺兰山的底蕴,一种让人仰望与接近中交错的山脉,可能就是当1716年仓央嘉错独自一人进入犹如八瓣莲花般的德布森西日格的时候选中广宗寺的寺庙位置的缘故吧。当我从《巴彦笋布尔》杂志上看到这样一个传说般神奇的故事的时候,就开始在自己不太熟悉的山峦之间仿佛看到了十六罗汉进入长安城传法布道并消灭瘟疫后执意不留在皇宫提供的豪华修身之所而艰辛的来到这座远离文明和湿润的气候的贺兰山的情景。当然,我并不相信罗汉们是那些在庙宇里供奉着的,有着腾云驾雾本领的神仙,而宁愿相信他们是一群哲人。
我会常常地想起那些年月一起坐在一起讨论诗歌,并为诗歌的技巧和内涵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场面。
我觉得那是一个良好的文化的环境;
几个朋友在周末或者空暇时间里各自揣着修改了无数次使得让纸面变得混乱不堪的诗稿。曾经沉迷于技巧优越论的后现代理论环境和艾略特以及庞德们的诗歌的玄妙里。当时当下的环境下我唯一能够常常的称之为心灵的感悟去感受的是阿拉善的太阳以及围坐在阳光底下的那些诗友们。
1988年的某一天,我第一次走进一个圣人长眠的山谷,在那里静静的体会那些毁坏的寺庙的印记并由此推断当年仓央嘉措的南寺的那辉煌的时刻。后来从听李少魁先生和贾拉森活佛那里聆听关于1935年正月十五日,九世班禅就是沿着金刚口到达南寺的场面的片断时,我开始脱离原本的我的自我审视的模式。
当我迷惑不解的看着广宗寺周围的山峰时,阳光下有一些神秘而辉煌的光环乍现于山峰之上,温暖的像呼唤。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形成自己思辨思维和理性思考的人才会这样做。他们不喜欢尘世间的喧嚣,或者不愿意在接近政治中心的那样勾心斗角的地带停留太多,这样的选择我们可以从一辈子生活在德国一个偏僻小镇的康德和著名海德堡大学那样只有十万人的小城里诞生了奠定现代生活的那些伟大的哲学家们比如马克斯韦伯的理论依据。也能推理出公元前的那个黄金地带在北纬45度附近诞生了像释迦牟尼、孔子和苏格拉底这样三种不同文明的缔造者的理由。
释迦牟尼坐在菩提树下得道后一生过着行脚僧人的生活。所以,他没有华丽的衣服和鞋子,他只有一仗八尺的白色素布裹身走进印度和尼泊尔的村庄里。暮色中山逐渐隐退于青烟缭绕的平原中。于是,佛陀粘花微笑,迦叶尊者微笑了,于是一个具有哲学理念的信仰体系诞生在历史的尘埃里,犹如一朵莲花。
孔子不敢做鲁国的司寇(一个最高法院的院长),原因是他看不惯也做不了一天到晚为了蝇头小利而争讼纠纷的国民们断案者。他选择了一个充满结构学理论的和谐社会体系,我们可以称之为礼仪仁义道德,而他创造了中华文明的根底。
    苏格拉底因教唆青年人拥有独立思想的缘故被五百人会议判处死刑后即便有许多人来到并不牢固的监牢里想拯救他的时候,他安详的把毒芹酒一饮而尽,而且临终前也忘不了把自己欠别人的钱一一列出来。
现在我依然会找到一些思考的空隙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向东方的天空望去。看着轮廓分明的贺兰山和从山顶缓慢升空的太阳落在我的额头像一杯骆驼酒缓慢温暖我麻木的心灵,我的眼泪像几只蚂蚁爬在面颊上一样,悄悄地或者轰然陨落于北风之中。
我是幸运的;
我没必要用政治家或军事家们那样用剑刃偷窥这座山脉。
我是幸运的;
我没必要像那些可以创造沉辞滥调的文人们那样的为了几行字和某些情绪走进这座山脉。
每当贺兰山的太阳越过我的头顶,进入沙漠深处的时候,我便会想起董培勤先生那句接近永恒的那句话:“巴丹吉林,上帝画下的曲线”。董先生是如此的深刻。这句话胜过许多毫无用处的鹦鹉学舌般的描写。在阿拉善这样坚韧而温和的文化的阳光里,我喜欢把董培勤先生比作松尾芭蕉。松尾芭蕉用俳句终结了日本的诗歌。所以,后来日本民族虽然后来诞生了许多伟大的诗人,但是,许多人读完松尾芭蕉的著名俳句《古池》后便慕名奇妙的自杀了去。或许这些伟大诗人们才会真正的体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
完美有的时候就像你仰望不了的角度缓缓流淌过宇宙空间的太阳的浪潮。汹涌却温和、文静却让你高不可攀。董先生用阿拉善的太阳雕刻出了“巴丹吉林的曲线”,使得贺兰山之西,越过腾格里走进巴丹吉林的荒屋里充满了神性和佛性。当读到《阿拉善:美丽与忧伤》的时候,我发现这部作品对于阿拉善的语境体系来讲与松尾芭蕉的《古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之处。宁静安详的智者的形象每每涌现在我的脑海里,而这时,我无不坐从阳台上弥漫近来的阳光底下。
某种程度上董培勤先生终结了试图叙述阿拉善的光影的那些手段。于是,人们可能会叙述一些自己的人生经历,但是,与董先生的恢宏与细腻比起来苍白了许多。
所以,我的脑海里会涌现出一大片面孔和面孔后面的无奈!
我此刻坐在自己的肩膀上面思考。
    我此刻坐在像董培勤先生所刻画阳光里温暖我接近风化的心脏。
人生之不幸在于不能发现细节,人生之大幸也在于忽略了许多繁琐的细节。
二十二年之间,我无数次艰难的抬头仰望阿拉善接近深蓝的天空。而我喜欢用南寺黄庙里涅磐的方式温暖这个世界的仓央嘉错。喜欢他抛弃了一切妄念之后毅然坐化于自己的理性至上的方式。
仓央嘉错的道歌常常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轻轻地给我叙述关于东山的月亮的情怀。
虽然在这个物欲和情欲泛滥的时代,人们免不了用一种男欢女爱的氛围里阅读他的一生或者用一种迷信的拜倒想堆砌他的崇高,但是,我今天依然可以看见仓央嘉错的哲学体系不仅仅在庙宇里,更多是在阿拉善——这块神奇而迷离的土地上犹如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没有悦人私心的清风的山峦里,开始在信徒们的传唱中变成永恒,如果尊者仓央嘉错愿意。。。。
 
风轻轻地吹过来。
    当我感受冬日里阳光的温暖的时候,我看见人的局限性犹如佛性的无限性,二者都是这样的美丽和安详。
永远安居于阿拉善的阳光里的仓央嘉错或许从来没有怨恨过那些在1966年把他的肉身亵渎了的那些无知的人们吧。就像阿旺多尔吉也未曾用任何方式怨恨过加害于他的阿拉善第三任札萨克亲王罗布桑道尔吉一样。在这样的安详和平和之间历史选择了自己应有的轨迹。当我走进人群的时候,在阿拉善的阳光下,我仿佛可以从每一个人的额头上都能看到这样的安详。只是,我们自己未曾发现自己的佛性罢了。我们的文化会这样传承下去,这是我们的灵魂的选择。顺着阳光的角度向西望去,我迷惑不解的看着苍茫的戈壁。当荒芜和繁荣这样的概念同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无从选择。我只是轻轻合上《仓央嘉错秘传》。
传承一个地区的文化需要诸多的合力,就像阿拉善的太阳时常的温暖我接近零度的灵魂一样,是那些阿拉善文化的前辈和后辈们会用自己的思考延续着一个部落的梦。
我将会走进阿拉善南寺:一个接近天堂的地方和圆润了太阳的地方。当我走进庙宇的时候,我用一种坦然的心情点燃一炷香。把它插在香炉里,顷刻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悲鸣之情油然而生。使得我不敢为自己作任何祷告和祈求,我觉得那样做是多么的偏离于前辈哲人们的选择。犹如当年的仓央嘉错的选择,犹如当年阿旺多尔吉的选择,犹如当年阿旺丹德尔的选择。于是,我宁愿赶着一群羊逗留于寺庙附近,经常看着在暮色中缭绕的香火,聆听来自信徒们内心的世界的虔诚的祷告和渴望。但愿我的这样一种接近于妄想的念头不会破坏千百年来在这里形成的佛国的宁静。
我们热爱的并不一定我们都会选择。
我们所憎恨的也不一定都被抛弃。当我们骑在自己的固执里用某种方式走进阿拉善的太阳的时候,我们会发现我们来过,我们也会走出去,但是,阿拉善用接近天堂的孤寂容纳了所有错误和误解,于是,我想我从南寺开始我的虔诚之旅。。。。。或许,佛的国度里少一些我们所渴望的那些虚妄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