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展示向通俗化发展的进程


胡平展示向通俗化发展的进程

胡殷红

 

胡平自打80年代到中国作协工作,就以文学评论家的面目示人,虽然他研究生读的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但他的第一本文学理论专著是《叙事文学感染力研究》,他以扎实的文学研究功力自己给自己确立了学术位置。干了十几年后,调鲁迅文学院当常务副院长。再往后,他在鲁院讲课就成了文学界的一个景观,不少人听他一次课就成了他的粉丝。其实,哪一任院长都不“坐阵”院里,他这个“常务副”当然地成了那所小院的“一哥”,手下几十号教职员工,有人沏茶,有人倒水,有人打扫卫生,还有一部小车归他使用,这种状态一晃又是八九年,桃李熟了一季又一季。无论胡平到什么偏远地带,无论到哪个犄角旮旯开会,总有学生找上门来,即便日程安排不过来,饭店前台也会留下学生们给他的信或各色当地土特产。凡到这时,胡平就会假模假样地说给我们听:这玩意儿,带着太费劲,可又不能把学生的情意扔了,是吧?!
  胡平在鲁院师生面前挺有威严的,但在同行、朋友面前完全是两码事。别看他说话总是慢悠悠,从不大声喧哗,但没他在真是不热闹。有他,还得有男、有女,偶尔出现“清一色”的场面,胡平也出不来彩儿。
  说起“通俗的胡平”这个称谓,也是我一气之下想起来的。胡平聪明过人,但他常常装傻充愣,总是选择特别“无聊”的话题,而且以反复论证为乐。比如我和牛玉秋大姐在一起,他就会在任何场合,无数次地问:两个女的好,能真好吗?好得长吗?有一次正好我和我的同事在一起,他又嘻皮笑脸地说这俗科。那女同志当时正对我有点意见,我也正在调整对她的看法。胡平这么反复追问,气氛就变了。我低声地冲胡平说,你能说点新鲜的吗?几年来就这一个问题反复问,你俗不俗啊!他看我生气的样子,也小声回答说:俗。我说,你以后还总这么俗吗?他说:不。我们的对话让餐桌上的人哄堂大笑。胡平解释说:我和我老婆一天得说三遍“活着吧”,这么多年几千遍都得有了,她也没说我俗,说明我的话很有哲理很深奥,你们怎么这么没品位啊!闹半天他唯一的哲学就是“活着吧”,净说实话。
  后来很长一个阶段他不再拿我“开涮”,目标改为吴秉杰。在北师大开会那次,我们能聊天说话的人座位分散,胡平耐不住寂寞,隔着位子给吴秉杰写条子:你心目中什么样的女人最可爱?吴秉杰回条写:“温和、聪明、漂亮”。胡平嫌他回答太不“具体”,接着递条,要求举例说明。吴秉杰烦他了,写了句气话,还举了某女球星的名字为例。安静有序的会场上,胡平“嗷”地一声,前仰后合起来。弄得发言人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可笑的话,全场都愣神地往胡平那看。胡平自知过分,把向后翘起的椅子两腿落地,身体归位,但仍是窃笑不已。后来很长一段里胡平还是旧话重提,有一回吴秉杰沉下脸说:你老说这个,我回答都没劲了,别老那么俗气。胡平仍旧自得其乐,吃饭、开会还是总往吴大师那儿凑。
  胡平的通俗实在是他自己故意装出来的,揣着明白装糊涂,但装长了,习惯就成了自然,他的每句话都可以成为笑料。比如,胡平从来都把橙汁叫成橘子汁,把人家那本叫《蟋蟀》的小说表达成蛐蛐。凡到这时大伙儿笑得不行。胡平知道由于他的表达给大家带来快乐,因此,他把笑声当鼓励,也就大大加剧了胡平向通俗化发展的进程。
  还有一阵子胡平但凡开会出场,就宣称要写一部《会议学》,重点研究举办研讨会的各种学问,并扬言要列出若干章节,申请重点作品扶持工程项目。说研讨会上什么人可以晚来,什么人必须早走,什么人不看作品也能发言,什么人看得再仔细也说不出彩儿,什么人只能开会不能留下吃饭,什么人吃饭适合坐主桌,以及坐主桌人的责任与义务等等,都大有讲究,不得乱来。大家听了捧腹而笑,说会议学确可成为一门显学。当然,胡平既然研究这个,自己是相当有底气。研讨会上他很少抢着发言,但不怕别人把可说的都说了,即使谦逊到最后,他的发言也仍然语出不凡,颇有见地,和别人不重样。我觉得,这就是胡平的功夫。只可惜,他的会议学项目至今没见审批下来。
  关于“活着吧”这三个字,是胡平的经典俗科,实在没话题了,他就拿这三个字说事。胡平有自己“通俗”的活法,有他的生活观。中国作协的七次代表大会上,我们中国作家网要留各个组的图片资料,拍摄到胡平那个组,看别人都衣装整洁挺庄重的,就他“趴”在桌上听人发言,叫他出来拍照吧,差点没把我们笑死,一件70年代流行的圆领内衣,领口泛黄就不说了,肩上开线,胸前全是菜汁油渍,袖子松垮得可以再装两只臂膀。这种内衣平时是“藏拙”的,因为会场太热,被迫露出,我说,胡平,你去换件衣服,你不在乎,我们照片怎么在网上用啊!他居然不管不顾,只顾痛快。我们让他把会议出席证摘下来,别破衣烂衫的给作代会丢人。他不,非戴着照,说,我就这本色。急得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到会议驻地后面的超市帮他买了件几十元的衬衫。我愿意承认,他的“俗”其实可能就是实在,说别人羞羞答答不敢说的话,做别人遮遮掩掩不好意思做的事。
  这种俗,不是媚俗,不是庸俗,更不是恶俗,是他自己故意给自己设计的通俗。他的通俗风格让周围的一切变得有趣,不仅无害而且有益。十几年前那次茅盾文学奖评奖时,胡平还只是评奖办公室工作人员,一个记者为了早些得到情报,施了美人计。胡平,你不是不告诉我评奖的结果吗?我就在你办公室坐等,你不是催我离开吗,我就装肚子疼。胡平也是怜香惜玉之士,赶忙倒水找药,还拼椅子让她躺下休息,然后警惕性丧失,自然而然办起公来。待美女记者认为“情报”足够时,趁胡平不备溜了。第二天,胡平接受采访并透露篇目的消息就见报了,胡平大呼冤屈。今年胡平晋升为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评奖办公室主任,五年前他中过美人计,吃过亏,所以这次他特别谨慎、认真,而且特别负责任。
  其实,胡平不仅在文学批评领域卓有建树,他的长篇小说《末日》、《原代码》,报告文学《犯罪升级》也很受好评。《犯罪升级》是写高智商犯罪的,这部书成了他标志性的作品。后来他自己动手把这部作品改编成电视剧,20集他一天写一集,一个月交了稿。电视剧播出后收视率很高。他后来又写了《威胁》等剧本,多次重播,都挺成功。
  胡平的通俗是有技巧的,也是有道理的,他可以把心中的那些无奈甩给聚会、甩给同事和朋友当笑谈,然后一身轻松地再回到现实生活中,而且能在自己的作品中实现高智商的自己。最可贵的是,胡平把通俗提高到一个新境界,直刺生活中的虚伪。
  如今,胡平从鲁迅文学院调回作协创研部当主任,没了专车,没了假期,没了写电视剧赚钱的时间,成了创研部的“勤杂”、评论家的“陪练”。但胡平风格如昨,耐人寻味地展示着通俗时代通俗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