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论证与辩论分析课，讲到辩论实战中的提问策略。我觉得，与静态文本的“论证”和辩论中的“陈词”不同，“自由辩论”中的“提问”特别能够显现出辩论的交互性、机智性和策略性。由于提问和回答往往都是在逼仄的时间和空间中进行的，得失立见，间不容发，因此也更加具有挑战性，更为激动人心。
对于我上面的说法，同学们很容易就想到大学生辩论赛的情景。其实，辩论中的提问策略并不局限于大学生辩论赛区这种“有输赢”的、具有观赏性、游戏性的辩论活动，也存在于实际的思想论争之中。比如，我在课上就举了《孟子·滕文公下》和《孟子·公孙丑下》中两段关于君子立身之道的辩论中就包含着提问策略，可见这种提问策略在战国辩论中就运用得很纯熟。由于是古文，没有我在课堂上“白话”，直接贴出来可能产生阅读负担，那么我举另外一个当代论争中的例子——2005年初中国知识界那场“要不是敬畏大自然”的大论争中一小段——也是要备课时为同学准备分析材料偶然看到的。
“要不是敬畏大自然”的话题是在当时刚刚发生印度洋海啸的背景下首先出环保人士汪永晨提出来的，即而受到何祚庥、方舟子等科学背景人士的强烈反驳。当时许多知识分子都投入了这两个战团，在《新京报》和新浪网上发表文章，打得不可开交。我看到的这段辩论，本来是新浪网编辑邀请何祚庥来到网站，进行一场涉及那场论争的在线聊天。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新浪网编辑机智地拨通了与何祚庥观点相对立的汪永晨的电话，这就“挑起”了一场在网多网民面前、通过电话线的“短兵相接”——
主持人 ： 我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接受一下何院士向您提问？
汪永晨 ： 可以。
何祚庥 ： 比如说老虎要吃人，现在老虎少了，吃不了人了，比如说武松打虎的时代，老虎要吃人，请问汪女士对吃人的老虎采取什么态度？
汪永晨 ： 我想请问何院士，老虎为什么吃人，因为是人占领了老虎的地盘，在这个地球上，每一个人都要有安分守己的自己的空间，鸟在天上飞，我们人在天上飞是靠的工具，鸟可以自由的翱翔，老虎生活在森林里，那并不是人类的家园，是老虎的家园，是因为人类的膨胀侵占了他们的家园。我曾经在云南采访过，就是人占了他们的地盘，有动物吃人的现象，但是在国外没有这样的现象，我们中国有这样的现象，是因为人口太多了，我们才要计划生育，我们占领了其他动物的地盘，被它们伤害了。
何祚庥 ： 我要跟你讨论的是武松打虎那个时代是不是武松可以打老虎？
汪永晨 ： 在自然界中是有一个自然淘汰的过程，并不是说所有的动物按照自己的发展一味地发展，我们都知道有生物链，在这个生物链当中，有可能老虎要吃虫子，要去吃绵羊……
何祚庥 ： 汪女士我打断一下，是老虎和人的关系，你不要扯到老虎和绵羊的关系。
汪永晨 ： 我觉得是大自然生灵的平衡，不可能某一种动物占上风，大自然的平衡是规律，在平衡中才能发展，没有平衡这个社会早就崩溃了，人和老虎也应该有这种平衡，不光是老虎，在整个的地球上，人和其他的动物也是有这种发展的问题。
何祚庥 ： 你不要回避问题，你告诉我，在宋朝老虎要吃人，人怎么对付老虎吃人这件事情？我问你当时的武松该不该打老虎，我希望你明确的回答，你别躲闪问题。
汪永晨 ： 人为什么觉得老虎没有人重要，为什么非要保护人，不保护老虎呢？
何祚庥 ： 假设汪女士，你生活在宋代，假设有个老虎向你扑来，你是不是心甘情愿被老虎吃掉。
主持人 ： 这样的交谈有些不可开交。这样，我们今天的电话采访就到这里结束，我们欢迎汪女士下次到新浪网来作客，并阐述自己的观点。
看到这里，我想网友对这两人这一环节辩论的“输赢”都会有一个判断，尽管他们二人观点的论争并不取决于这一场短兵相接，而取决于更从容的文章。
尽管网站编辑适时地中止了这场辩论，但是，单就这一个回合的“短兵相接”而言，我觉得何院士的提问策略与大学生辩论赛上的差不多——我没想到这老先生也会这一套：摆好了一只“宋代的老虎”，当作陷阱等着汪永晨往里跳。汪永晨显然回避开了这个陷阱，因此显得有些被动。
在何祚庥将“处于对立关系中的人与虎”作为一个提问的陷阱摆在汪永晨面前时，汪永晨还有一些表达，其实是做了回应，但可能有一些顾虑，没敢把话说明白。比如：
何祚庥 ： 我要跟你讨论的是武松打虎那个时代是不是武松可以打老虎？
汪永晨 ： 在自然界中是有一个自然淘汰的过程，并不是说所有的动物按照自己的发展一味地发展，我们都知道有生物链，在这个生物链当中，有可能老虎要吃虫子，要去吃绵羊……
这话什么意思呢？这话的意思就是：在生物链中，人也可以像虫子、绵羊一样，被老虎吃掉。
再看下面：
何祚庥 ： 汪女士我打断一下，是老虎和人的关系，你不要扯到老虎和绵羊的关系。
汪永晨 ： 我觉得是大自然生灵的平衡，不可能某一种动物占上风，大自然的平衡是规律，在平衡中才能发展，没有平衡这个社会早就崩溃了，人和老虎也应该有这种平衡，不光是老虎，在整个的地球上，人和其他的动物也是有这种发展的问题。
这话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老虎吃人，也是一种平衡。
只是可能汪永晨意识到这话说明白了，肯定太伤“人”了，所以没有表达得这么清楚。从她把人与自然环境和其他物种放在平等价值地位上来看，她的这种观点是不奇怪的。
这一场偶然的网络遭遇（或电话遭遇），并不能代替人们论争；何祚庥设计的“宋代老虎”，也不能解决双方论争所有的问题。但是，这个例子也告诉我们：在短兵相接的，特别是即时传播的新媒体环境中，这种“言来语去”的词锋上的争胜，还是有一套有效的策略方法的。何祚庥可能深谙这一层规律，较好地把握住了这次机会。
这样的“提问陷阱”，在大学生辩论赛和电视辩论节目中常见。比如：
下面的就是我上面提到的孟子用提问策略进行辩论的一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