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天地》第六讲 社会性、自然性和精神性


              禅说庄子《天地》

        第六讲  社会性、自然性和精神性

 

谆芒将东之大壑,适遇苑风于东海之滨。苑风曰:“子将奚之?”曰:“将之大壑。”曰:“奚为焉?”曰:“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吾将游焉。”苑风曰:“夫子无意于横目之民乎?愿闻圣治。”谆芒曰:“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行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

 

大海不增不减的奇特景象

 

“谆芒将东之大壑,适遇苑风于东海之滨”,“大壑”就是大海。“谆芒”这个名字也很有趣,很敦朴,是一位虚怀若谷的先生,要到东海去。“苑风”这个“苑”呢?我们这里搞房地产开发的也不少,“苑风”就是四合院里的一点风吹过来、吹过去的。当然,这个风很小,很小气。庄子的这些命名都是很有趣的。苑风问:“你到哪里去呢?”谆芒说:“我将到大海里去”。“你去干什么呢” ?

 

大海,的确了不得,“注焉而不满”。相传在尧舜的时候,下了九年的大雨,整个中原都成了一片泽国,大海也没有增高一毫。到了汤之时,九年大旱,九年不雨,大海也不损减一毫。不论长江、黄河还是全世界的河流,天天都在向大海里边灌水,大海的水也不长。哪怕一滴都不流,大家都到海里去取水,大海也不减,也不可能减少。这是很奇特的一番的景象,我要观赏一番,观赏一下。

 

“苑风”就说:“夫子无意于横目之民乎?愿闻圣治”,苑风当然是还在世间,我们都是横目之民。在四川省“三星堆”发现有“纵目之民”,这个蜀字,眼睛是竖起长,不是横着的。我们看三星堆里有很多眼睛就像带了望远镜一样,纵目,蜀人纵目。在以前的《华阳国志》就有记载,我们四川人都是纵目之民,但现在变成“横目”了,但不能成天去“横目冷对”,那样不好。“愿闻圣治”,我们还是希望和谐社会,想把世间料理好,想天下太平,你是不是给我们讲些圣治的道理呢?

 

谆芒说:“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行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这个也不难理解,什么叫“圣治”呢?职官设置得当,就是整个政府机关职位的安排,从中央到地方各级职能部门的设立都恰到好处,没有官浮于事的现像。我们看到有些文献,乾隆皇帝的时候全国吃皇粮的只有四万人,那时中国的版图是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当然,军队在外。那个时候部队大概有一百万人,包括满蒙八旗、绿营汉兵,也不过百多万人。吃皇粮的是指有政府职称的。现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吃皇粮的有四五千万人,解放军有二百万人。

 

古时候官员的办公费用

 

上次我去保定,有机会看到河北总督衙门,是明清时的建筑。一个总督一年有多少俸禄呢?有几十万两银子,这是非常丰厚的。但是,这个钱不是他一个人的,他要请师爷,要请秘书班子,还有警卫、杂役等等,都由他开工资。年俸几十万,月俸也就几万,实际最后落到自己手上也就没多少钱了。为什么呢?你的那些人来人往、请客送礼都要花钱。出门坐轿子,并不像现在有公车可以用,以前的衙门都还是有轿子、有车子,但是轿夫你要给工钱,车夫、马夫你要给钱。一个省政府的总督、党政一把手,他请的幕僚可是几十个,一年就是几万两银子;师爷可能就是几个,每个月都要给个几十两银子,一年都是几千两银子;如果请的重要师爷,那要高薪聘请,工资和你二一添作五都有可能;你要礼贤下士,请一批客人;每年都要到京城去打点,有那么多京官、那么多宦官要去打点;衙门要维修;还有自己一大家子人要吃饭,等等,这些钱都由自己出。看起来那么多银子,一年算下来是没有什么钱的,实际上真正一个穷。不像现在,什么都是公费,出差是公车,住旅店又不要钱,秘书不用你来掏钱,办公的地方有省委办公厅、市委办公厅,都是由国家来掏钱。古时的办公费用都是自己出钱,不是皇上、国家给你掏钱,办公衙门等于是私人掏的钱。以前的一个县衙门就是现在一个县政府,最多像武松一样一个武都头,相当于一个县公安局长,也仅仅是一个都头,养几个差员而已。

 

那时候衙门只有一个班子,现在是四大班子,还有武装部、公安局、税务局、财政局等等部门。现在的几十个局以前都是县太爷一个人挑了,县太爷一年俸禄也就是几百两银子,师爷还要自己请。当然县太爷请师爷和总督衙门请师爷那个档次不一样,就像请乡村教师和北大教授一样,级别和消费不一样。所以那个时候政治、政务是很简单的,哪像现在这么复杂。我们现在有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监察部、纪委、反贪局等等,这些机构都是层层重叠,以前哪有那么多部门呢?中央部门最多一个刑部、一个大理寺,也就是这两重司法衙门,而且他们还是互相监督。

 

古时候的人才选拔机制

 

我们现在看“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先秦的时候,没有科举制度,在一个诸侯国里,只要你能干,国君看得起,或者是宰相、大臣看得起,就可以直接把你提拔到领导岗位。到后来,魏晋的九品中正,都是在贵族之中选,有点世袭制的状态,就像欧洲的中世纪都是世袭制;老百姓再能干,也只能当一些虚职,只能当些秘书、副职。你不可能当正官。到了隋文帝实行科举,才开始从老百姓当中直接考试选拔人才。但是从隋文帝的科举到武则天这个过程,这么一百年,实际上还是贵族垄断,老百姓真正有几个能参加科举呢?到了武则天以后实行的科举,这下才叫天下寒士尽开颜了,老百姓都可以去考。但是真正把科举制度应用得好的还是宋朝。从宋朝开始,贵族、官僚不能垄断科举,只要你是十年寒窗,你就可能金榜提名;那是任人唯贤、任人唯能,只要你文章写得漂亮,能切中时弊,就可以中考。

 

我们看李贺写的“致酒行”:“吾闻马周昔为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敢把案上几行书,直犯龙颜请君泽。”马周当时给一位将军当清客,一篇代笔的稿子,一篇策论,唐太宗看了就不相信是这个将军写的,你都有能力写这个?你连文化都没有,你还能写这么好的奏章?那个将军说不是我写的,是我的一个食客写的。结果唐太宗就直接召见马周,召见后谈完话,了不得,这是个人才,马上就给他一个很高的职务,让他去独挡一面。汉唐宋在选拔人才方面,民间有德有能的人,可以直接任命。我们现在就不行,首先要经过人事部门、组织部门层层这样那样的程序,要想把有才有德的人提拔起来,如果没有进入这个轨道,你是根本不可能被提拔起来的。因为是编外之人,那怕你有张良、刘伯温的本事,如果你没有进入体制内人事部门、组织部门的轨道,你一边喝茶睡觉去吧!根本不可能。所以我们现在的干部制度,还是要多考虑以后怎样把这个制度健全,不然的话,在人事制度上会拖国家民族振兴的后腿。

 

“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就是要能够明察秋毫,对世间的事情能够有真正的观察和分析判断,而且能够把应该做的事情都料理好。“行言自为而天下化”,就是让整个社会充满生机和活力,让老百姓的情和言都处于不加干涉的“自为”状态,就达到了“圣人垂衣裳而天下治”这样的境界,这样的圣治。

 

“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举目挥手,老百姓都会心甘情愿地听你的指挥,实际上也无所谓听你的指挥,他就自然而然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此之谓圣治”,这就是“大圣之治”。的确,这个话说起来很简单,但要做到很难。“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这两句话是政治的要害,我们天天谈管理,天天谈策划,关键是看你这个机构是不是合其宜,责、权、利是否恰到好处。

 

我们阿敏当经理,一个小摊摊,有几十号人。就这几十号人经常弄得他头痛。有的人不能干,钱拿少了,有意见;有的人拿了钱又不做事,让人很头痛。怎样使自己“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让真正有能力的人走到工作岗位上来。当然,还不要说政府,就是一个小企业、一个小摊摊,我们都应该做到让能人居其位,事得其人,人得其用,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事情。一个团体、一个企业有没有活力、能不能干一番大事,关键就看这两条。

 

“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 ”,我们能不能够“毕见情事”?当然,有的人很能干,就能够毕见情事,对外边的事情,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哪些该为,哪些不该为;心里明白。这样做事情就上路了,就能把事情料理好。

 

谆芒说了圣治,但是苑风还是不满足,说,“你说人要有能,我就‘愿闻德人’”。什么是德人呢?于是谆芒又给他说。

 

曰:“德人者,居无思,行无虑,不藏是非美恶。四海之内共利之之谓悦,共给之之为安;怊乎若婴儿之失其母也,傥乎若行而失其道也。财用有余而不知其所自来,饮食取足而不知其所从,此谓德人之容。”

 

无思无虑,超然事外

 

像这些语言在儒释道都是通的。前面我们学《知北游》的时候,“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这一套东西,我们想一下,现在的人能够“居无思、行无虑”吗?只要早上眼睛一睁开,什么卖儿卖女的事情都来了。事情多得很,怎么能够“居无思,行无虑”,像木头、石块似的活一辈子呢?不是这样。我们不应莫名其妙地去“妄思、妄虑”,但该思的时候还是要思,该虑的时候还是要虑,该料理的事情还是要料理,只是不要节外生枝。我经常说我们一天心里所思所想的事,有多少念头是合情合理在自己的事情上?可能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莫名其妙的,肚子里冒来冒去、东蹦西蹦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也经常说一分钟以后,心里边想什么,知道吗?一分钟以后说什么,知道吗?不知道。既然一分钟以后你想什么、说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你的所思所想就是无序的状态。每个人的念头常常都是无序无主的,念头咚的一下就冒出来了,你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一会儿它又跑了,你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的。我们都是被动地跟着肚子里莫名其妙的念头来来去去,穷于应付。自己对自己的念头都穷于应付!

 

所以这里提出了一个指标——“居无思,行无虑”。要想自己念头不动,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是进行了专门的训练,放下一切,就像在寺庙里坐禅堂闭关一样,三年五载的在那里打坐,把自己炼到一念不动,但是这也没有几个人做得到。当然,坐禅堂的人、闭关的人,走火入魔的也有,大呼小叫的也多,因为受不了,自己不能把持自己的念头。“八识田”中的种子什么时候出来?你管不了。你功夫不到,怎么管得了?那叫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你不为所动,不为所扰,用赵州老和尚的话说:“老僧只管看”,甚至看都不看,来任它来,去任它去,完全超然事外,超然于肚子里来来去去的念头之外,你才能做到“居无思,行无虑”。

 

当然,在这个情况下,你该吃饭还是要吃饭,该睡觉还是要睡觉。释迦牟尼佛悟了以后,还不是要托钵化缘、洗脚、说法,还不是面对众生过日子。祖师开悟了以后,还不是要料理庙子里日常住持的事情,要跟诸山长老打交道,要跟政府官员打交道,要跟自己的徒弟打交道,也要跟自己的乡亲打交道,跟各方施主打交道,并不是不做事。

 

但是,怎样使自己在万事之中无思无虑?这是一个很高的功夫,关键是“不藏是非美恶”。我们之所以思虑太多,就是我们肚子里边的“是非美恶”的东西蹦来蹦去,牵动着我们身心不安。如果“不藏是非美恶”,你把这些放下了,不料理它了,任它来任它去,它就不会牵着你跑了。

 

另外一个,“四海之内共利之之谓悦,共给之之为安”,天下老百姓大家共利了,我也高兴;共给,大家都是社会主义,大家都吃大锅饭,你好、我好、大家好,也就是与整个社会和谐共处,以天下老百姓的的富裕为满足,也就是荣辱与共。

 

君子谋道不谋食

 

“怊乎若婴儿之失其母也,傥乎若行而失其道也”,一个道人,唯一忧虑的就是像婴儿失去自己的母亲一样失去道。不论是惆怅也好,茫然也好,他都以道为重,而不是以社会上的得失是非为重。

 

所以“财用有余而不知其所自来,饮食取足而不知其所从”。大家每天都在吃饭,皇上是日食三餐,夜宿七尺;老百姓也是日食三餐,夜宿七尺。所以说成都人很幸福,拿一万块钱的和拿三百块钱的,幸福指数相差不大。为什么呢?你就是吃山珍海味,你又能吃多少?你在小馆子一样也能消费得很舒服。怎样使自己“财用有余而不知其所自来”?达到一种“任性自为”,禅宗里讲“逍遥任运”。不要管这些来来去去的,只要一个人活在世上,他不死,都有衣禄的。叫花子都有一碗馊稀饭,现在餐厅的东西不好,他还不吃,叫花子都有选择性了,有的叫花子比我还有钱。

 

我们升官发财都要讲究一个“因缘”,这个“因缘”确实是“不知其所自来”。我们说“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我也说命运是我们选择的结果。我们每天都在面临选择,把我们一百年的选择连成一条线就是自己的命运。但是,你为什么选此舍彼?这就在于价值观和因缘的不同。你连你自己的念头起伏都不知道,下一步想什么都不知道,都不能作主,那么明天你的因缘你能够预知吗?“早知三天事,富贵几千年”,如果你知道股票的行情是怎么涨跌的,你早就成亿万富翁了,对不对?你不可能知道外边因缘的来去。我们说过去的都是必然的,未来的都是偶然的。明天的事情很多都是偶然的,说不定哪一股发了,你就发了,或者你就出事了。所以有“吉凶悔吝”,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在一种既必然又偶然的状态之中。

 

另外“财用有余”你还是不知道“其所自来”啊!这句话一样藏着另外一句话在里面,“饮食取足而不知其所从”。当然,真正有道的人、有德的人,他根本不为财用、衣禄而操心,孔子说“君子谋道不谋食”嘛!如果我们每天还在为吃饭操心,还在为挣钱操心,那么自己就没有上路,很累。特别是新建的公司还没走上路,很累!很累!真正的大公司,上了路的,老板只是看报表就行了,只是安排人事,只是开拓市场就是了,他没有雅性想这些了。真正的一个德人,他就超然了,已超然于常人那种建功立业的因位之外,用佛教的话说他在果位上了。首先,他的思虑超然了,是非美恶超然了。另外他对财富的认识也和常人不一样,他是“四海之内共给”。用马克思的理论说,生产资料一方面是私人占有,一方面也是社会的,是双重属性。一个公司,法人、总裁是你,公司一运转起来,你要给国家上税,你要养那么多工人,你还要和社会其它的企业形成网络,如果是天下只此一家企业,就必然垮台了。所以一个企业,必然是社会性的,为社会服务的,这样才能生存,才能发展。这个本身也就是共利、共给了,我们要把这一层看透、看破。所以这个“德人之容”,是有指标的。

 

苑风听了这些很满意,他还是不断的向上问,问了“圣治”,又问“德人”,还要问“神人”了。

 

愿闻神人?”曰:“上神乘光,与形灭亡,此谓照旷。致命尽情,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万物复情,此之谓混冥。”

 

“上神乘光”,我们都知道“乘光”,在宗教学里、在修为里对“光”很感兴趣。打坐的人,眼睛闭上见到光了,见到大光明了,好兴奋!修密宗的人,要修“明点”,虹化也是乘一道光而去,那是好高的功夫!“上神乘光”就是一种纯精神的状态。用佛教的“三界学说”来说,我们都是“欲界众生”,比“欲界众生”高明一层的就是“色界众生”,再高明一层的就是“无色界众生”,那么这个“上神乘光”就应该是无色界了,一种纯精神状态。

 

所以真正的神人,没有形迹可见,无论行住坐卧,都不能见他的形迹,哪怕他的形迹摆在我们面前,我们也视之不能见。为什么呢?他像凡人一样,我们不知道他的“乘光”所在,他“与形灭亡”。所以高明的人,他和光同尘,我们是看不到他的高明的。有的时候,我们发出一些惊叹,哎呀!这个人好高明,实际上这个人已经不太高明了;哎呀!这个人好厉害,他已经不厉害了。高明的人就知道防范你了,狗崽队就天天围着你,你也就麻烦了。所以“此谓照旷”,“照”就是照料,“旷”就是无边无际,借用临济大师的话就是“真照无边”!

 

另外,还“致命尽情”,穷理尽性,以致于命,这是易经里的一句话,就是对自己的命、对他人、对社会、对天地万物的情和命都了如指掌。为什么了如指掌?因为,大道如斯嘛!万物的这种性情和命运看穿了实际上很简单。我经常说人有三个命:一个是自然之命,就是生老病死。你活一百岁也是死,二三个月夭折也是死,自然之命谁也回避不了,就是生死两个字。一个是社会之命,就是富贵穷达、是非得失,要么富贵、要么穷贱、要么是非。一个是精神生命,就是喜怒哀乐。我们的命不外乎就是这几个字,这几个字就把我们的命圈死了。那么成住坏空、阴阳往还,这些说穿了就“致命尽情”这几个字。当然,命呢,很简单,说穿了也就那么几个字。而情呢,就很丰富。整个人类社会,你说是命演变的呢?还是情演变的呢?佛教称为“五浊恶世”,正是因为“五浊恶世”,自地球诞生以来,无穷无尽的悲喜剧都在地球上上演:一会儿战争了,一会儿温疫又来了,麻烦之极。

 

这里我推荐一张美国航天器拍的土星照片,土星环上有一个小小的蓝点就是我们的地球。我们这里看土星就是一个针尖的大小,在土星上看地球可能比针尖还小得多,为什么呢?土星是地球的七百多倍大小,只不过地球离太阳要近一点,可能还要亮一点。但就是这么一个亮点居然居住了几十亿人,从金字塔到现在的原子弹,还有宇宙飞船,这样那样的热闹。在太空之中,在无始的时空之中,再来反省我们的什么命啊性啊的,就会觉得一点味都没有了。平常的种种雄心壮志、万丈豪情,在沉寂的宇宙之中,就没有多大的蹦跳的劲头。但是我们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并不是因此我们就消沉,大家买包耗子药走了算了,不是这个意思。关键是我们要“致命尽情”,要知道万事万物的来由。用佛教的话说,要“得一切智智”,就是开大智慧,什么都能明白,什么都能了解;同时又知道明白中仍有永恒的不明白在其中。有了这么一个不二的感觉,你才能够真正的致命尽情。不然的话,我们这一辈子也就白忙了。

 

顺眼法、顺耳法、顺心法

 

“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万物复情,此之谓混冥”,就是说,我们要与天地同乐,又不受万事万物的拘系、牵累。人为事忙,鸟为食忙,我们得乐了吗?当然有很多人喜欢干事,乐于干事这是好事。但很多人在事中是烦恼的,一干事他就累。用这些年流行的话就是一个累字,唉!当男人累,当女人也累;当老板累,当老板娘更累;当领导累,当白领也累——没有一个不累的。特别是在香港这些地方更累,生活节奏快,竞争又强,稍有闪失就会破产。所以形势逼人,人不得不累。但是真正一个道人,他把人类这种忙忙碌碌的事情看破了,放下了,他与天地同乐,走到哪里去都很安详、很自在。

 

什么叫“万物复情”?就是不干涉万物,来个不干涉主义;万物该怎么发展就让它怎么发展,该怎么变化就让它怎么变化;让万物与自己一同返朴归真,大家都融汇在社会、自然演化的八卦炉之中,不要去管那么多。

 

“此谓混冥”,“混”就是我们吃糊辣汤、吃混糖锅魁,把很多东西混在一起吃。“冥”就是不清楚。“混冥”就是不要那么清楚,不要那么明白。我们自己混浑一些,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心头不去想,我常说要练顺眼法、顺耳法、顺心法。如果我们真正使心地混冥,那就很高明,因为在是非之中、在清醒之中能够转身过来。我时常讲赵州老和尚的“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才有语言,是拣择,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里”。经常有些老和尚说他不在明白里,不在明白里就叫混冥。为什么要处于混冥状态?前面说了那么多,“居无思,行无虑” 、“不藏是非美恶”嘛!你藏了“是非美恶”,思虑过多,你就没法“混冥”。我们要通过思虑的练达,返归于无思无虑;在无思无虑之后,又回归“混冥”,这是精神的不断提高。当然,我们心的功用神妙无穷,但我们又很难把握这个神妙无穷的功用。为什么呢?我们都在思虑“是非美恶”之中,耗费了我们的这个“神妙”,我们往往都是被这些不相干的是非烦恼,把我们的神妙耗费了。如果我们能把这些是非烦恼料理好,心用在该用之处,事做在该做之处,那么心的神妙就出来了。如果我们能处于混冥状态,处于无思无虑状态,那么我们的神明就达到了最佳状态。

 

所以这一节也是通过谆芒和苑风这两位,先谈圣治再谈德人,又谈神人,从社会性、自然性到精神性,展示了几重境界。我经常说儒家侧重社会性,道家侧重自然性,佛家侧重精神性,它是各有侧重点,在这里看确实是庄子了不起之处。

 

门无鬼与赤张满稽观于武王之师。赤张满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离此患也。”门无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耶?其乱而后治之与?”赤张满稽曰:“天下均治之为愿,而何计以有虞为!有虞氏之药疡也,秃而施髢,病而求医。孝子操药以修慈父,其色燋然,圣人羞之。”

 

有病才有药,有乱才有治

 

这里又是一则故事。门无鬼这个名字怪怪的,庄子笔下的这些人物确实很好玩。这里说,门无鬼与赤张满稽见周武王东伐殷纣王的誓师之军,周武王会八百诸侯于孟津,讨伐殷纣王,当然是堂堂之师、堂堂之阵,非常了不起。赤张满稽就说闲话了,“赤张”,脸红红的,如斗鸡公一样;“满稽”就是一辈子满嘴都是调皮话。他说:“不及有虞氏乎!故离此患也”,“离”就是罹难的罹。说周武王比舜帝(有虞氏)差得太远了,才有天下苍生遭难啊!门无鬼就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耶?其乱而后治之与?。”他问,天下是因为伟大的尧舜去治理才得到太平,还是因为天下大乱才去治理的呢?就是我们经常说的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天下确实是治出来的吗?是因乱而治,还是因治而治的呢?

 

赤张满稽就说,“天下均治之为愿,而何计以有虞氏为!有虞氏之药疡也,秃而施髢,病而求医。孝子操药以修慈父,其色燋然,圣人羞之”。这些话就说得很调皮,天下太平,把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这是普天下老百姓的愿望,何需有虞氏去治理呢?有虞氏又怎么可能把天下治理好呢?”我们知道,人只有得了病才吃药;同样社会得病了,圣人也才施药,所以说有虞氏是在给别人治脑袋长的疮而已。“秃而施髢”,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战国初期还是了不得,为什么呢?“秃而施髢”就是脑袋上没有头发,变成秃子了,而带假发。这说明那个时候的美容技术还可以,已经有假发了。欧洲到了中世纪才有假发,为了贵族的仪态庄严,不仅是贵族,妇女们也是盛行假发。现在的化妆术、美容术也多,总之是使一个人更美丽,更漂亮。但是这些都是“药疡也”,“秃而施髢”、“病而求医”,这些都是落二落三了。你不是秃子你就不会带假发,你没有得病就不会求医。

 

再说孝子,为自己的父亲煎药、喂药,侍候自己的父亲,累得死去活来,劳累过度,脸色“燋然”憔悴,圣人还要去羞辱他。为什么要羞辱他?因为你没有把父亲料理好,照顾好他就不会得病了。他得病了,你又没有找到好的医生,长期治不好,久病无孝子嘛!你一个孝子都累得面色燋然了,那肯定父亲之病也是长期的了。总之你也有种种不是,你的老爸才不能好,所以圣人羞之。

 

至德之世,不尚贤,不使能;上如标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蠢动而相使,不以为赐。是故行而无迹,事而无传。

 

真的隐士是找不到的

 

这是道家的最高政治理念,当然,是针对“周武王灭商”的重大政治军事事件来看他的政治理想。道家认为真正到了“至德之世”,天下大治是不需要尚贤的,尚贤就已经是社会不平等了,有麻烦了。蠢人多,无聊的人多,使整个社会乱七八糟的,于是你才尚贤嘛!但是,那个时候,“不尚贤”,就是整个社会很太平,没有冒尖户,也没有什么社会矛盾、社会弊病。就像一个人没有毛病,就不需要去求医。所以,“不尚贤,不使能”啊。“上”在先秦的文章中都是指君主,就像我们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有的时候对毛老人家不了然,都不敢说毛主席如何,就说“今上”如何如何。好在那个时候都不读书,都不知道“今上”是什么,“今上”就是当今皇上。所以“上如标枝,民如野鹿”,君主如同枝叶,老百姓就像野鹿一样相互之间不妨碍。

 

“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那时人们性情敦厚朴实,相亲相爱,没有是非矛盾,但却不知道什么叫“仁”、什么叫“义”!大家都实实在在的,实话实说,该做事就做事,各人有各人的责任心,没有什么偷奸耍滑的,但却不知道什么叫忠!做事情都是一诺千金,“当而不知以为信”,也不知道什么叫信、什么叫不信!大家没有“仁义礼智信”的感觉,但却处处都是在“仁义礼智信”之中。

 

所以孟夫子说真正的圣人是“仁义行”,非“行仁义”。他的所作所为,自然而然就表现了仁义礼智信,并不是为了达到一个崇高的目标,才去行的。因为,我就是仁义礼智信,这就是一个内在化和一个外在化的关系。如果我们都内在化了,仁义礼智信是内在的,我们所作所为就是对的。这就是一个在因位之中,一个在果位之中。像《坛经》中,神秀是“时时勤拂拭”,他是在因位之中,他还要去求道,还要去修道;而六祖大师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已端住在果位当中了。我们看现在社会上的人,天天说佛说禅的,实际都是没有入门的。真正入门的人,就不说这个了,已是过来人了。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庄子早就把这些看破了。

 

所以,“蠢动而相使,不以为赐”。大家互相帮助,今天你帮我忙,明天我帮你忙,好像都没有什么目的,都是蠢蠢然然的,并不引以为赐。并不是说你帮了我,我帮了你,就要满怀感恩之心、报德之心,不需要。给了我的,我就受了。就像现在有些少数民族一样,是公有制,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这是一种纯朴原始的状态。真正在道上过来的人,他知道财富是社会的、大家的,所以,藏天下于天下,并不把这些作为自己的。精神是人类共有的,财富是人类共有的,也是法界整个众生共有的。也不仅仅是人类,还有其它生灵、植物、动物,在地球上都是处于法人地位,它们对大地阳光也有使用权,也有享受权。

 

像这些“德”达到了最高的境界的,当然是“行而无迹,事而无传”。大家都喜欢看黄明尧夫妇翻译的《寻找隐士》那本书,真正的“隐士”还要你去寻访啊!如果你还有一个“隐士”的名标在那里,让人家去找、去寻,那你已经不是隐士了。所以,“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林”。真正的隐士,就是无形无迹,你是看不到他的。他也没有什么光辉事迹、模范事迹需要大家流传学习,因为他完全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之外,大家的感觉之外,你到哪去找他呢?他既不是名人,也不是高人,也不是富人,又非有钱有势,又非智慧绝纶,他种种都不是。所以他就“行而无迹”,自然大家也不感兴趣,也就“事而无传”了。你想流传什么呢?没有什么东西可传,可以给你,或者流传于世间。

 

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亲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臣。而未之此其必然耶?世俗之所谓然而然之,所谓善而善之,则不谓之道谀之人也。然则俗故严于亲而尊于君邪?谓己道人,则勃然作色;谓己谀人,则怫然作色。而终身道人也,终身谀人也,合譬饰辞聚众也,是始终本来不相坐。垂衣裳,设采色,动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谓道谀,与夫人之为徒,通是非,而不自谓众人,愚之至也。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终身不解;大愚者,终身不灵。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适者犹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则劳而不致,惑者胜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响,不可得也。不亦悲乎!

 

处处奉迎是一种弊病

 

“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这个就对应着前面那句,“孝子操药以修慈父,其色燋然,圣人羞之”。真正的孝子,并没有什么要表现出来的。在东汉年间有句民谣,“举孝廉,父别居”,这些都是弄虚作假,搞一些运作来给人家看,结果实际修为又没到,他是为了孝而表现孝,这是被礼法所驱使,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所以真正的孝是出于天性的,他并不是对自己的亲人阿谀奉承,刻意讨好,而是天然而然地就显示出一种孝。

 

另外,“忠臣不谗其君”。国难当头的时候,忠臣必多,“国家昏乱有忠臣”嘛!这让我们联想到“文化大革命”时的献忠心,跳忠字舞,戴像章,拿红宝书,这就叫“忠”吗?这明明是“谗其君”,谗奸嘛。林彪宣扬的“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伟大导师”、“一句顶一万句”,这就是“谗其君”。所以我们只要看一看历史经验,就可以看到什么是“忠”、什么是“不忠”。真正的忠臣是敢于给领导提不同意见的,他绝不会去阿谀奉承。阿谀奉承的人绝非忠臣,也绝非孝子。大家敢于直面而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才是做臣子的,也包括孝子,所以“臣子之盛也”。

 

如果我们处处都去奉迎老人,处处都去奉迎君主,这是一种弊病。当然,父母年老了,已经懵懵懂懂的了,脾气又古怪,那你肯定要做到“亲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你都答应着,你都说对。我觉得对于老年人这样是可以的。他都懵懵懂懂了,你还对他“直言”就不行。当然对青年的父母就不能这样。如果拿宋明理学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话又太过了,因为处亲比处君还难,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些时候家里边的事就不好说。所以对于这些,关键是我们怎么看,怎么处。

 

“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臣”,这个我们是有切肤之痛的。“文化大革命”中毛说的就是真理,就是圣旨。凡是毛说的,就要照办;凡是毛圈点了的,就不能改变。对毛的那种阿谀奉承,是政府的悲哀,是社会的悲哀,也是历史的悲哀啊。

 

所以“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我们是不是处处都要去奉迎领导呢?不行。“则世俗谓之不肖臣”。一个是不肖之子,一个是不肖之臣。现代社会家务事且不说了,因为伤不到筋骨,就是和父母拌拌嘴,和邻里打一架,人家也不会干涉你什么。但在机关里边,领导说的都是对的,领导说的话你都要去发挥一番,我们领导今天的指示是如何英明、如何正确,这些你又如何去料理?实际上在讲《论语》、《中庸》的时候,对这方面我已说了很多。如何处理好各层关系,在这里就不多说了。“而未之此其必然耶?”这个当真非得要这样做吗?还是我们安身立命、为人处事非得如此呢?也未必需要如此。

 

阿谀奉承者的各种面貌

 

“世俗之所谓然而然之,所谓善而善之,则不谓之道谀之人也。然则俗故严于亲而尊于君邪?谓己道人,则勃然作色;谓己谀人,则怫然作色。”从白话上来翻译,一切按照世俗的标准行事,就不被说成阿谀奉承了。但是世俗观念难道比父母更可亲、比君主更可尊吗?如果有人说你是一个喜欢奉承的人,你一定会勃然大怒而变色;说你是喜欢阿谀的人,你也会面容愤然而变色。这些在平等相处的时候就不可能。我们在日常生活之中,大家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这都成习惯了,谁也不喜欢在人与人的关系之中得罪朋友,说话带刺。但是就在你好、我好的时候,说这个人不行、吝啬得很,或尽说些阿谀奉承的话,你可能不高兴,就“怫然作色”。

 

“而终身道人也,终身谀人也,合譬饰辞聚众也,是始终本来不相罪坐”。“终身”,有些人一辈子都是谗奸的,见了人都是低三下四的,好像底气不足,这样的人我们也能见到。有些婆婆妈妈、性格软弱的人也是这样,的确终生谗媚,终生阿谀奉承,修辞以搏取众人的欢心,却始终辨认不出过错,这样的人有没有呢?有!这个也不好说,佛教里边提倡“欢喜布施”,这和《庄子》里说的又怎么样呢?你见了一个人就说:“唉呀!你好得不得了,你是菩萨。”做了坏事也说对,吃一堑长一智,烦恼就是“菩提”嘛!总之想让人欢喜。这样对不对呢?也对,也不对。我们人与人相处,难得的是真心相待,迁善改过!要善于迁善改过,如果天天在一起,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就发现不了自己的过错,那么你就一辈子不得长进,就不知道自己的过错。

 

下边就举了个例子来说明。“垂衣裳,设采色,动以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谓道谀”,的确现在有些人,特别是要打台面的,走出去西装革履,穿得周吴郑王的,宝马、奔驰开着,到高级会所海吃海喝一顿。包括“动容貌”,在领导、客户面前处处摆好。这样你不认为自己的心态被扭曲了吗?你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去阿谀奉承?虽然不是阿谀奉承一个人,实际上是阿谀奉承一件事。阿谀奉承是为自己的目标,我要升官发财,我要把这个单签了,我要发财。当然这也不是全无道理。而庄子把这些说出来,实际上把众生的这种心态揭露得体无完肤。

 

下边接着又说“与夫人之为徒,通是非,而不自谓众人,愚之至也”。白话翻译就是与世俗人为伍,切合是非观念,然而又不把自己看作是普通百姓,真是愚昧到了极点。我们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确我们“与人为徒”,都应该“通是非”,但又不能“自谓众人”,表现得比别人高明,这是不是愚昧?大家可以自己思考一下。庄子说这是“愚之至也”。很多人的确是人情练达,左右逢缘,但是,恰恰就因此而失去了天性。他“人之所为”太多,“天之所为”太少,使自己的自然性得到了扭曲和损伤,这样对自己是很不利的。

 

时空断面的心灵图表

 

“知其愚者,非大愚也”。我们经常听到有人说,我这个人好傻呀!傻乎乎的!知道自己傻乎乎,是不是就傻呢?未必就傻。但是天天把“傻乎乎”挂在嘴边到处去说,实际上就不认为自己傻,是故意说自己是傻,来表明自己不是傻,这样就变成真正的傻乎乎了。有的人的确感觉自己笨,他是诚心诚意地反省自己,实际上这是真正的聪明,是修身的一个前提。有的人习惯了以傻作为通融是非的一艘船、一辆车,而且乐在其中,这种人真的是傻乎乎吗?大智若愚啊!

 

当年有一个士大夫到大慧宗杲禅师那里说:“老和尚啊!你看我这个人,在你这里亲近那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悟进去。别人都悟了,你看我是不是有点愚痴呀!”大慧宗杲禅师就说:“你知道你愚痴,你知道你愚痴的那个愚不愚痴呢?”就这么一句话,这个官员就恍然有悟。大家要思考一下,什么叫懂?什么叫不懂?我给大家画一个彗星图,大家看后不能把它当成一种知识,否则就没有收获了。这个彗星线条的外边是未来,包括未知、未拥有;内边是已知,已拥有的一切;时间是向下,虚线内就是现在的时间断面。通过这个图,就可以把我们的心理结构、时空结构全部包括在内。实际上,我们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这个薄薄的时空断面里,永远都是这样,面对着一个过去,面对着一个未来。过去的都是已知的,已拥有的;未来的,都是未知的,未拥有的。拿我们这一百年来说,永远都是未知、未拥有大于已知、已拥有。已知、已拥有的你要去回忆才能掌握它。你必须要通过现在这个断面去接触,它是两面接触,一面接触过去,一面接触未来。我们要回忆、思考,实际上我们都是在过去中思考,但是,这个过去实际上就是未来,我在这思考过去,我不是就进入未来思考了嘛!

 

所以对过去、现在、未来的这种思考,大家想一下,你拥有的再多,就是有一百个亿了,你面对着人类的知识、财富,仍然还是个无限小。一千年以后,比尔·盖茨的财富又算什么呢?对不对?你说你是大博士、博导,全世界有多少个博士、博导呢?你又算什么?你现在当了皇帝了,但你还没有当联合国秘书长,还没有当宇宙的宙长。所以总的来说,我们的目标它是一个零,是一个固定的相。不论你怎么变,你面对未来、未知、未拥有,自己都是一个无限小;已知、已拥有的也永远都是一个无限小。你的知识等于零,是这个样子;你是一个超级博士,也还是这个样子。你是要饭的,这个图表对你管用;你是亿万富翁,仍然对你管用。而且越是进入过去,基本上就进入“无”的状态了。已拥有,时间发生以前你有什么呢?所以时间越朝前面推,它就越细,越来越细,细到无限小,乃至等于零。这个“大”,未来的空间大得不得了,这个“大”也是一个“无”。因为既然是未来,未知、未拥有,那同样是“无”。大家去感觉一下这个图表。所以知道自己愚昧的,不是愚昧;知道自己迷惑的,不是迷惑;而真正迷惑的人呢,终生不解悟。大迷的人,终生不悟;愚昧的人,终生不知道自己的愚昧无知。

 

明眼人的处世之道

 

三个人一起做事,如果中间有一个蠢人提反对意见,只占少数,而明眼人票数占多数,那事就能做成,这就是“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适者犹可致也,惑者少也”。如果中间有两个笨蛋提反对意见,要去做事情,就会劳而无功,为什么呢?蠢人占多数、占支配地位嘛!这也就是“二人惑则劳而不致,惑者胜也”,

 

所以庄子就感叹——“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响,不可得也。不亦悲乎!”——现在天下人全都迷惑不解,搞文化的人、包括在机关里的人的确是这个样。天下人都混在这里边,我虽然祈求“鸣鹤在阴,其子和之”,但是,其子不合;“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却没有人来响应你,没有人来帮助你。怎么办呢?这是一个很可悲的事实。我们看“反右”时的政治生活、文化生活,会深深感到痛楚。但当时有没有明眼人呢?有。那时马寅初也好,梁漱溟也好,章伯均、罗隆基也好,当然还有相当一大批人,他们提了一些不同意见,但一提不同意见,就给打成了右派。像胡风这些,也给打成反革命,而且是万恶不赦的反革命,就死定了。一直到“文化大革命”,那一番折腾,中央刘少奇、邓小平一群人,包括那么多副总理、元帅,政治局一大群人,没有哪个扭转得过,除了毛主席就是林彪,还有一个康生和陈伯达。康生以前在政治局都没有资格嘛!康生当时只是政治局候补委员,这么大一个集体,毛、刘、周、朱、陈、林、邓,除了毛和林彪,政治局委员有十几个都反对,你反对也没有办法。到了现在,有些人在提倡国学,提倡传统文化,但是呼应者寥寥。有些人呼应是别有用心,想通过搞国学来炒作自己,使自己成为国学名星,马上就身家百万。包括某某昨天发的那个贴子,都是那种状态。我们怎样料理这个状态,怎样面对这个社会现象,我感觉到可悲。可悲是可悲,我们还是做我们该做的事情。我们也不能像屈原说的那样——“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之类的,也不去作这种悲叹。知道人世间也就是这么回事,人家昏,我不昏嘛!我们也可以和大家昏一下。为什么呢?下面这一段,也在论证前面这一段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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