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馅饼》
用钉子能敲定的事
就别用浆糊
夕阳烫如馅饼
粉子最关心猪油
我最反对海德格尔和砖头
今年的韭菜，气色最冲
根根都在绿林混过
一个流氓社会，文人最凶
春季号收到了
万汤圆还在发散文：吃肉
锤子肉，夹沙肉
2010-4-19
《排骨》
这世界只有两种人
制度，就是骗子和傻子开会
讨论如何分配排骨
糖醋排骨
蒜香排骨
红烧排骨
椒盐排骨
清炖排骨
吮指排骨
排骨就是排队
……但论资才能排辈
就你认真，其实就你上一当
我最同情的女诗人
是徐志摩，她本来是学政治的
却因第一个离婚而出名
裤腰带、泡椒、公司利益
你什么都得霸着
而下棋一贪，便满盘皆输了
用高压锅来煮，秤砣都能成粽子
我再也不相信晋文公
的板肋，我再也不相信排骨
2010-4-20
《单筒望远镜》
（或：清少纳言）
小丘都是有意思的
乳房也可以理解为白香山罢
话一多，诗就会懒
若在灯下涂黑一张纸
便等于看雪停了
男人如一根单筒望远镜
爱情会被拉过来
推回去。人被放大：它本是很小的
周、胡、张的文字
其实走的都是清少纳言的路子
在绍兴，雨很寒酸，人很激烈
读唐人书简、琴学
便知瀑布是无声的最好
月经也算一种艺术罢
夜敢横在枕边，我便横在夜边
这些也是很有意思的
2010-4-11
《总统先生》
飞机掉下来时
我就觉得，死的不是总统
而是他那个孪生兄弟
总统厌倦了俄罗斯
为退出江湖，他便让
自己的兄弟当替身
他则跪在灵柩前
为自己的死哭泣
制度、夫人和美国武器
社会主义遗留问题
从肖邦到密茨凯维支
都闻所未闻：
周穆王曾远涉华沙（瑶池）
其大车中途也曾折戟
知道这秘密的
人，历史上只有
袁大头、林彪和我
以及阿斯图利亚斯
现在总统成功地
隐退了，把世界这烂摊子
全都留给了黑匣子
他却走马上任
去当选一个灵魂
2010-4-12北京
注：2010年4月10日，波兰总统莱赫·卡钦斯基赴俄罗斯参加卡廷惨案70周年纪念活动时，在斯摩棱斯克“北方”军用机场附近，飞机突然失事，共96人在事故中遇难，其中包括总统、总统夫人及很多波兰高官。此事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和同情。11日凌晨，卡钦斯基等96名遇难者的遗体全部找到，机上两个黑匣子也被发现。当地时间下午3时，运载波兰总统卡钦斯基遗体的军用飞机在华沙降落。总统的孪生兄弟雅罗斯瓦夫·卡钦斯基，跪地亲吻自己兄弟的灵柩以表达哀思。波兰举行全国哀悼。看新闻后，特写此小诗纪念之。
《且介亭续》
——回赠商略
阴，商略黄昏雨
七年前，我曾在一个小院子
弹琴、著书、读寒山子
当灯光猥亵竹林时
我懂得了自暴自弃
若你看一面旗在风水中打喷嚏
还无动于衷，那便是默认了市场经济
中国人现在全住在租界里
看透了，便忽然长吟：
秋到任他林叶落
春来从你树开花
三界横眠闲无事
明月清风是我家
汉字之外，无处不是殖民地
三味书屋被一条蛇霸占了
余英时也就能在外面吼上几句
潜山血海，有本事回来试试
2010-4-24
《蛤蜊》
蛤蜊、蚌、油炒蛏子
我比较喜欢吃贝壳（如读曼捷斯塔姆）
做任何事情都有遗憾、都难以两全
因为这世界一直都分成两片
制度明明是个瘤子，他非要说是珍珠
你说徐蚌会战，他偏说淮海战役
最近看了英国天体物理学家巴罗的《无之书》
我也大惊、长叹——为何我写《O史》
或《狂禅：无门关镜诠》时
他还没传入中国？他的书比我的书
晚了几年。但我们俩却像凶手的指纹
一样吻合：我们俩就是一只蛤蜊
从东到西鬼扯着什么是“无”
无有没有？若有，就不是无
若没有，那无这概念从哪里来呢
玛雅人的零、真空、女阴和无产阶级
沉默是否存在，若存在，又何来沉默
帕斯有时也会一直跟踪我
并在我转身时说：无人
我的新书《禁诗》已经开印了
此诗已来不及收进去：它还存在吗
这些问题让我像咬了花椒一样
麻痹。走路如坐电梯，忽高忽低
昨天在菜市场，我犹豫再三
是买蛤蜊还是牛蛙。结果买了牛蛙
它们被杀时，我也在哭泣
而吃牛蛙时佐以啤酒，我可比谁都急
屠夫只用了三分钟，三个灵魂便
开肠破肚，在案板上交叉化入太极
一路上，牛蛙已无头，被剥皮
但胳膊与腿还血淋淋地在塑料袋中
乱踢。它们已死，死不就是无吗
为何它们还在中枢神经里
反对我的食欲？我悻悻地说：
牛蛙不如蛤蜊。蛤蜊从来是视死如归的
纵横捭阖、一分为二又纹丝不动
哪天我再来买上一斤蛤蜊
2010-4-25
《箸学》
有个爱筷子的诗人我太熟了
可以永远不见他了
想做大事，你就莫夹来夹去的
*
分裂就分裂。筷子非得是两根吗？
为什么不能是三国志？
*
1942年就有人说：要团结
譬如一根筷子很容易就折断了
若给你一整把筷子呢？
大家要像筷子一样绑起来
敌人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结果，的确有很多人
就这样被绑起来了
*
土改时，有个土匪用筷子插进鼻孔
然后往桌上一磕，刺入大脑
这种死法所需的意志，大于解散原子
*
你很无知，不晓得世界上还有铁筷子
横穿平端稳准狠
洒家用一根棍，也照样吃饭
*
他总表示对远方的宴席不屑一顾
但他比谁都憧憬瓢羹
*
筷子是二元论，难道阴茎就是一神论吗？
还不是得找个配种的才合适
*
自从1789年法国大革命
西方有国民议会以来
中国人别的没学会
就是学会了开会。连毛主席
最爱的女人，都叫洋开会
开会就要吃饭、要用筷子
筷子就是中国革命符号：
说是一双，实为两根
互相之间毫无关系
*
筷子的种类有：
木筷子
竹筷子
银筷子
火筷子
象牙筷子
塑料筷子
不锈钢筷子
一次性筷子
……
两根筷子不分左右
时而打架，时而合作
它就像友谊的奥秘：
不见常忆君
对坐亦无言
*
小时候，我们院里有个恶童：刘文忠
他整死过邻居家很多鸡
办法是用筷子从鸡的肛门插进去
*
箸字也写作筯、梜、筴等
它的真实涵义不是工具
而是抢吃的必需要快
动作一慢，你就饿死了
故曰：筷子
*
筷子有很多忌讳，如
疑筷——举筷不定，不知夹什么好
脏筷——用筷子在盘里扒拉夹菜
指筷——拿筷子指着别人说话
供筷——把筷子插在饭菜上，像烧香
粘筷——筷子上还粘着东西时就夹别的菜
连筷——同一道菜连夹三次以上
斜筷——斜着伸筷去吃很远的菜
还有分筷：即把两根筷子
分放在座位的左右
这说明是要吃一顿绝交饭
*
晚清四川袍哥吃讲茶
即将两根筷子摆成一个十字
放在茶碗上，表示和解
这其实是基督教秘密
霸占东方的一个隐喻
*
古谚云：喝茶拿筷子——你就是个摆设
*
过去有一种“筷子占”
即煮一锅水，把筷子放到
水面，看其旋转到静止
然后沿着筷子头指的方向
出门，你遇到的
第一个人，说的第一句话
就是你的命运
我试过一次，但遇到的
却是一棵树和一阵风
*
我还认识一个学特工的和尚
他曾教我如何用筷子
杀人：即将筷子折断后
迅速插入别人的
耳朵，然后往里一拍……
*
占书曰：梦见筷子
是大富贵。我六岁那年
因拒绝吃桌上的肥肉
被我父亲用筷子狠打了手
结果晚上就梦见筷子
但至今不是富翁
*
箸，通假作住
也就是停止
因中国人一旦请客吃饭
那就彻底完了
一切真理
便就此打住
20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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