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科学研究领先世界的诀窍是什么？

 赵红军

    这两天，美国科罗拉多大学经济学系的Keith Maskus教授正在访问我院，期间顺便给我们的老师和研究生做了两场报告。一场是关于如何写作和发表英文论文的，一场是就自己最近的一篇有关发展中国家技术模仿与FDI关系的论文做的一场学术报告。学术报告当然不用说了，整体上的评价当然是十分的精彩，作者建构模型的技巧，对文献的熟悉程度以及对现实经济现象的理解，从经济生活中洞察规律的能力等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所用的模型是个动态一般均衡模型，但是其复杂程度却要比城市经济学、经济地理学所用的模型简单很多。不过这学术报告并不是对我冲击最大的地方，毕竟国内的经济学研究已经步入快车道，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差距正在逐步缩小。目前在经济学教育方面做得较好的有几所代表性的高校，在北方主要是以对外经贸大学为代表，在南方则以上海财经大学，厦门大学王亚南经济研究院等为代表。他们的做法基本上是一致的，也就是从国外直接引进人才，建立独立的机构或者在现有的机构中直接进行新的改革。不用说了，看看这几年经济学教育改革热火朝天的情形，大家就知道这些改革对于中国经济学教育的意义了。也许，正是因为我对这些东西都很熟悉了，所以反而对我没有太大的冲击。相反，对我冲击最大的倒是作者在前面一个如何写作英文论文的workshop上所说的两句话。

    当时很多年轻老师不断追问Maskus教授如何写作和发表英文文章？Maskus教授先从问题的提出讲起，然后讲解了一篇好的论文的几个要件，年轻人写作论文常犯的一些明显的错误，并从自己审稿经验的角度告诉我们的教师，应该注意的一些地方，并多次强调了建立学术网络的重要性。在讨论的时候，一个教师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Maskus教授坦言，论文写作跟一个国家的文化环境有关，期间，我提了一个问题说明，为什么在国内建立学术网络有一定难度的原因，正好诠释了Maskus教授学术环境与文化有关的观点。这个问题的讨论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这位老师继续追问，结果，倒是逼出了Maskus教授两句言简意赅的总结，也就是从1950年代以来，美国的科学研究之所以领先于世界，最主要的诀窍有两条：

    一是美国人事制度非常灵活，美国的大学教授是美国职业灵活性非常强的一个职业。在美国的高校里，美国人可以来从事研究，外国人也可以从事研究，也可以频繁地在不同的研究机构中穿梭、演讲、报告自己的论文。这个对于西方的科学研究和知识增进的作用是不容小视的；他说道，1960－70年代以前，美国的经济学家还没有逾越自我尴尬的阶段，也就是，写了论文也不太愿意给别人分享，因为那样做常常使写作者受到很多的质疑，因而使作者处于一种尴尬的状态。今天，美国的经济学家早就超越了这一阶段，因为别人的严厉评论简直就是写作者最好的良师益友。这一点也导致了后来美国匿名审稿制度的逐步诞生。

    二是美国政府给了做研究的人非常优厚的待遇，政府、私人机构、基金会给了美国高校源源不断的研究资助。这些钱中的很多的确是白花了，因为10个项目中间可能只有一、两个会成功，并做出了真正的贡献，但是如果没有如此众多项目的铺垫，真正具有竞争力，受到市场检验的科学研究是不可能成功的。

    为什么是从1950年代以后美国意识到这些制度的重要性呢？完全是因为苏联在1950年代的飞速发展，比如苏联人加加林1961年4月12日第一个登上外太空，这个对美国人的刺激非常之大，加之苏联从1950年代以后飞速发展的军事技术，也使得美国人坐卧不安，于是美国政府下定决心投巨资于科学研究，这个外部的威胁乃是导致美国从此后非常重视科学研究，给予研究人员非常优厚待遇的外部条件。

    他在讲到这里的时候，半开玩笑地说，他们倒是希望正在崛起的中国能够给予美国一些压力，这样，美国从事科学研究的人，比如经济学教授的工资以及所得到的待遇就可能会变得更好。听到这句话，我马上说了一个类似的说法，军事实力、科技实力、经济实力如此强大的美国其实也是促使中国进步的一个重要因素，如果美国与中国的关系变得不好一点的话，这就更能成为促使中国科技进步的更大动力。结果，全场的教师笑成一片。

    Maskus教授反复强调，一个国家要重视科学研究，完全跟文化有关系。总体上看，教授的这个说法完全是正确的，因为在世界上有的文化相对保守，有的文化相对开放。如果熟悉中世纪以来中、外的历史就会发现，中国的文化整体上而言是一个相对内敛和保守的文化，而西方的文化相对而言是一个开放、经济和创新的文化。为什么如此说呢？原因在于中国自秦汉以来的经济基础是所谓的小农经济，而西方从中世纪以后基本上逐步迈出农业经济，步入所谓的工商经济当中，前者对土地的依赖性很强，而后者对土地的依赖程度较小，前者对契约、产权、商业比较敌视，后者对契约、产权、商业比较重视。其结果是，中国的文化可能相对保守，而西方的文化相对要开放一些，在此基础上，这样的文化必然会影响与此密切相关的科学技术和知识演进。

    但是，如果从短期看，正如诺斯教授所说，我认为，制度乃是导致不同国家沿着不同的路径前进的根本原因。比如，1950年代的美国科学研究之演进，就与美国实行的一系列的教育、资助、学术独立的制度密切相关的。具体而言，这一系列的制度有学术独立的制度，教授治校的制度，私有产权神圣不可侵犯的制度，教授职称评审、论文发表的同行评价制度，教授薪酬激励方面的Tenure制度，教授的年薪制度，行政人员不能干预研究资金、研究方向的行政管理制度，资助教授专心研究的学术交流、访问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