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随笔——愿逝者安息,愿生者珍惜!
(作者:聂成华)
截至4月20日17时,玉树地震遇难人员已达到2064人,这是汶川地震之后又一次震颤大中华人灵魂的数字。生与死,犹如连体婴孩,但是似乎每一个人都是对生特别的渴望,而对死是相当的惧怕。因为,在人们的眼中,生是盈满着生机,充溢着温暖、活力、光明、希望、拥有;而死则是生机顿失,是冰冷、阴暗、枯竭、丧失。有着这些,有谁会愿意放弃追求光明的生而去走向阴暗的死?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人是一种生物,是类,必然不会逃脱掉死亡的命运,无论你接不接受,你愿不愿意,死亡都会在某一时刻悄然来临。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必须正视死亡,活着的时候不要回避死亡的问题,当然,即使你想回避也无法回避。
动物不自觉生而只能在生理性需要的驱策之下被动活着,但是他们也因此而免去了对死亡的恐惧。人类自觉到生,故而能运用自我的智慧与体能去改变环境,能够主动地生活,但却因此也自觉到了死亡,品尝到了痛苦死亡的恐惧。生生死死,追求精神的高尚应该说是超多死亡的一种途径。卡夫卡对老庄哲学也是比较了解的,曾经对文学青年古斯塔夫·雅诺施说,“‘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耶?皆有所一体。’我想,这是一切宗教和人生的根本问题、首要问题。”我们了解卡夫卡,从根本上说,卡夫卡的生死观也是一番绝望的气息。
一般人认为,死亡是最没有意义的,而且他也吞噬了所有人生的意义。然而“生死相长”只有建构出一个健康正确积极的人生观,才能够使我们的生活更加有意义。人类历史在肉体上超越死亡的尝试都证明了,这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只有另辟蹊径,从精神上去求得对死亡的超越。人的精神与肉体有完全不同的性质。人的肉体之身是一种实物存在,它只能占有一定的空间,存在于预定的时间之内;而人的灵魂(精神)虽然是肉体之外的一种派生物,但是它却是能够不受肉体束缚的,既可以游于无限的空间,又可以回溯和前行于无穷的时间,它是一种真正具有超越的东西。精神的这种特殊性,使其可以担负起超越死亡的重任。一般情况下,人们离不开对物质的摄取以维持身体的存在;同时,人们也离不开精神的关系,它是维持人的存在的根本。一个人在世间与他人建立的关系越紧密,其精神性的超越死亡就越持久;一个人在世间与越多人的建立的关系越深,则精神性超越死亡也就越广泛。海德格尔自命要通过“真正的为死而去”来为个人谋划一种真正意义的存在状态,他还获得,“死表明存在的真正根基是虚无,我们被虚无抛出,又将被虚无吞没”。海德格尔的死亡观归结起来就是:对死亡的领会把人从人生中拔出来,投入到虚无之中;把人从社会中拔出来,返回孤独的自我。孤独的自我在绝对的虚无中寻找自己,这便是其对死亡问题的抽象思辨的形象图解。
即便是人们从生命之根本去理解了死亡的必至性,仍然会在情感上万分的恐惧与害怕。这一点必须从死亡的本质角度来加以化解。古希腊圣哲指出:死时人无法体验的对象,当人还活着时,死非常遥远;当死来临时,人们已经毫无感觉和思虑了。哲学史上对于死亡观大体而论应当有以下几种:首先是,功利主义的入世论,中国儒家学说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便是此种类型。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就是教导人们只须关心生,不必考虑死,是重生轻死,乐生安死。其次是,自然主义的超脱轮,主张“齐生死”。第三是,神秘主义不朽论,从柏拉图到基督教都是这种主张。第四是,犬儒主义的宿命论。提倡顺从命运,就像是赛捏卡“愿意的人,命运领着走;不愿意的人,命运拖着走”。第五是,悲观主义的寂灭论。《杂阿含经》卷十八中“贪欲永尽,嗔恚永尽,愚痴永尽,一切诸烦恼永尽,是名涅盘。”叔本华也是以他的生命意志为苦恼的根源,而提倡灭绝生命的意志,显然是受到佛教的影响。一般来说哲学上种种死亡观都在提倡接受死亡,只是理由各不相同。同时,还有的乐观与悲观色彩不一样而已。
其实,死亡的存在使我们能够拥有更健康的人生观。人之死的吊诡性就在于:人们生前拥有的少,死时就丧失的少,其痛苦也就相对较小;人们生前拥有的多,死时就丧失的多,按一般的逻辑,痛苦就必然会大。人生好比吹肥皂泡,明知道一定破灭,仍然要尽可能吹大一些。生命是不满布暗礁和漩涡的海洋,人在力图避开这些暗礁和漩涡的同时,却一步一步向那最后的不可避免的船沉海底。我们可以把各种不同的人生境界做一下划分:做但无觉解的自然境界;对自己有利但并不一定对他人有害的功利境界;正其义而不谋的道德境界;自命为孟子曰“天民”,立于寰宇体现大我的天地境界。这四种境界之中,自然境界、功利境界的人,是人现在就是的人;道德境界、天地境界的人,是人应该成为的人。前两者是自然的产物,后两者是精神的创造。自然境界最低,之后是往高处发展的。之所以这样是由觉解得程度划分的,天地境界需要最多的觉解。道德境界有道德价值,天地境界有超越道德价值。中国哲学中说的圣人,便是具有这种境界的人。由觉产生的意义,构成了这种人的最高的人生境界。
卡夫卡曾经认为:“死亡就在我的眼前,差不多是挂在教室墙上的一幅亚历山大战役画。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我们能否通过自己的行动在今世中就使这幅画模糊不清,甚至消失掉。”在《一条狗的研究》中其更加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到最后,死亡来临时,他已经获得一种极端冷酷和清醒的死亡意识。死即亡,即“有而后无”。
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根本不是起于死亡本身,而是人们从棺材、死尸等死亡现象中获得的一些恐怖的观念。仅仅是观念而已,并不是一种实在的对象。所以,人类的确可以从主观上去努力,改变以至于取消这些观念,消除对死亡的焦虑、恐惧、害怕和担心。庄子《道德经》第二十三章曾说:“天地尚不能长久,而况人乎!”《德充符》中也有“死生存亡……命之行也。”老子仍然相信“无身”之我的存在,这其实就是相信人的生命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存在,而且,这样一种存在是永恒的。庄子《知北游》中,“人之生,气之居也;聚则生,散则为死。……故曰通天下一气耳,圣人故贵一。”所以,朱伯昆先生便把庄子生死观归结为以生死为一条、大冶铸金、死生气化、达生。这其实采用了一种诡辩法,即完全回避了究竟什么是死这样一个关键问题。虚化“无身”就像是海德格尔“从其消散于世界的说论中抽出来”,“这正的为死而生”,把人从人生中拔出来,投入虚无中,把人从社会中拔出来返回孤单的自我,一样说死表明存在的真正根基是虚无,我们被虚无抛出去,又将被虚无吞没。
在对待生死问题上,我们应该做的是“大其心”,要跳出自己此生此世的园囿,立于宇宙大化的本体之境界来看生死。如此,我们没有必要悲泣于自己必死的结局,幻化自己的永生。要明白,“我”之死正是“他”之生,“我”必死然后“他”才能生;有生命之物的死,恰恰是万物之生的前提。一个人若是很自私,极不情愿的面对死亡,那就必然造成自我的生与死的品质极低,也就是在生活的每时每刻都极度的恐惧死。任何一个人都应当在生死的问题上达到心胸开阔,无私地对待生,也无私的对待死。当一个人能够正确的对待死时,他也就必能够正确地对待生;当一个人真正免除对死亡的恐惧和害怕的时候,其生活与人生便走上了一条坦途。
愿逝者安息,愿生者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