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首例异体移植换脸手术（组图）

给伊莎贝尔换脸

——全球首例异体移植换脸手术

文/李忆民

第一次脸部移植手术

爱犬和主人

事情发生在2005年。

家住法国北部一个城镇的伊莎贝尔﹒迪努瓦尔，女性，38岁，离婚，有两个女儿。一天，与女儿吵架后，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服用了大量安眠药，陷入深度昏迷。伊莎贝尔的拉布拉多爱犬为唤醒主人，多次狂吠无效，无奈发狂地对她又撕又咬，结果伊莎贝尔的下巴、嘴、鼻子和部分脸颊均被咬掉。苏醒后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吸一根烟——不料，刚往“嘴”上一放就滑掉了……

经过医院及时有效的抢救，伊莎贝尔保住了性命，但面部却惨遭损毁，伤口周围的肌肉严重收缩，说话含糊，无法咀嚼，连喝水都有3/4外溢。她说“自己的样子太恐怖了……”就连她自己的女儿都害怕看她的脸。

后来她的那只拉布拉多爱犬被安乐死。她得知消息，连连叹惋，伤心地哭了起来。这只狗，如果用我们人类的语言表达，是含冤而去的。它有一颗善良的心，发现主人不省人事，想方设法去救她，最后才不得不用过激的办法去咬她的脸，终于把她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要论爱犬的功过是非——它虽损毁了伊莎贝尔的容貌，却挽救了她宝贵的生命。

对医学科学的挑战

伊莎贝尔被严重毁容的脸，能否用异体移植的办法治疗和修复？这种手术史无前例，这是对医学科学的一次挑战。

今天，她每次照镜子，她看到镜子里是她，不是别人。

近年来，人体科学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如果说，细胞疗法（la

thérapie celluloire）修补可见物，那么，遗传学探索的是不可见物。但它们研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人类的特性。有争议的生物学家、“科学怪人”克雷格﹒文特尔(Craig Venter)破译了我们的基因组，曾对人类基因组计划的完成做出过重大贡献。他采用了“散弹定序法”很快追上多国（法、德、日、中）小组。该小组与克雷格创立的Cerlera公司合作，于2001年初完成了99%的人类基因草图。今天，这个新的造物主（démiurge）想，在细菌的形式下（sous une forme d’une bactérie）,人工创造一个有形生命的时机到了。

这些医学上的成就，为脸部移植手术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何方神圣能够完成这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精妙的手术？

亚眠大学附属医院的伯尔纳德﹒德沃谢勒教授、西尔维﹒泰斯特兰教授团队，鲁汶天主教大学附属医院的伯努瓦﹒朗热雷和里昂大学附属医院的让-米歇尔﹒迪贝尔纳教授团队，共同携手承接了伊莎贝尔脸部局部移植手术（鼻子、嘴、下巴成三角形移植）的任务，这是医学史上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任。

这次移植手术得到了道德委员会的支持。而争论的焦点集中在病人心理的脆弱性，病人和另外一个人的一张脸如何保持同一性，以及英国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的压力等。

活体提供者是里尔的一名脑干死亡妇人。一队医生紧急飞往里尔，从这位妇人脸上取出所需的脸部组织、肌肉、动脉、静脉……

这次手术由法国异体移植权威迪贝尔纳教授主刀，将毁容者脸部组织与捐赠者的血管、神经及肌肉进行对接。脸部肌肉是由无数微细神经腺及毛细血管组成的，只有将这些微细网络逐一天衣无缝地准确接通，才能确保皮肤的生存和健康，这需要极高的手术技巧。这次手术是在2005年11月27日至28日进行的，历时15小时。为减低病人免疫系统对移植组织的排斥，医生还为伊莎贝尔注射了捐赠者骨髓中的干细胞。手术后4小时，血液开始流入移植组织，24小时后病人苏醒。

外科手术回天之力的艺术，创作了一部杰作；而美好的时光赐给了毁容者伊莎贝尔，使她的灵魂进入了一个庄严而伟大的世界。

手术后一年，病人能够吃东西了，可以说话了，露出微笑了。出门后，也不再引起公众的注意了。18个月后，结果仍保持良好，只有两次异体排斥反应，但都控制住了。又过6个月，对触摸和凉热的反应都正常了。尽管移植手术取得了成功，异体排斥的风险仍然是很大的，必须终身治疗和坚持做脸部康复训练，以恢复和保持脸部的活动。

世界首例脸部局部异体移植手术成功的消息，不胫而走，震撼了医学界，轰动了全球。

协议书

最近，伊莎贝尔第一次准许记者们迈进她家的门槛接受采访并和采访者一起照像。记者们走进住宅的过道，她和来访者们一起在镶嵌着镜框的妙手回春的伯尔纳德﹒德沃谢勒教授和他的团队的照片前驻足良久——德高为师，身正为范。她先是自嘲地微笑了一下，看上去多少还有点疑虑，面对记者也好像成千上万次地面对着那些爱凑热闹、爱讲怪话的人似的。

她充满自信。她很激动，很坦诚，很幽默。她谈到自从灾祸临头4年多以来的种种经历，内心的感受，使用的药物，2005年11月28日手术那天的精神状态……

正是“她自己”在镜子里化妆——记者们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美丽的精神世界。

伊莎贝尔的新脸。她在仔细观察她的发型。不久前，他去了一家理发馆，这是一次考验——变成了快乐的时光。2009年12月8日星期五。

“长达6个月没有脸。在移植之前，我什么也不是。一个假面具伪装着我的面孔。当一个人没有脸的时候，他就不存在了……大部分时间我是在亚眠的医院里度过的。医生告诉我，有移植的可能性……我总是想着这句话。和别人的脸一起生活是多么别扭！是多么艰难！我想了一整夜，最后我还是口头答应了。然后，他们把治疗协议书放在了桌子上，让我签字。我拖延了3天，没去碰它。西尔维﹒泰斯特兰——伯尔纳德教授的助手——很冷淡地对我说：‘你签过这个协议书之后，就把它放在衣柜的抽屉里。’我终于打定了主意！

“6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趁天黑，我出院了。在妈妈和小女儿的陪同下，羞于露丑，匆匆离开了医院——当然，我戴着面具。

“……一天，我突然接到护士打来的一个电话：‘伊莎贝尔，你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到亚眠来，有一位捐赠者！’我一下子就懵了，不禁惊慌失措起来……”

镜子

“手术48小时之后，是个特别的日子——是个从此改变我生活的日子。我的面部有些疼痛，但可以忍受。西尔维问我希望首先面对谁？我说：‘您！’当时就我们两个人，我没有包扎绷带。西尔维递给我一面镜子——你们想像一下，一个没有脸、没有鼻子、没有嘴巴的人，又重新看到一张完整的脸的时候——豁然朗然！那种感觉是多么神奇啊……那真是进入仙境了！后来，我必须逐渐适应这张脸。当然，现在我成功了！心中开始有一方从容宁静的田园。然而，这张脸毕竟不是我的，要完全‘自我认同’是有反复的，是经历难以言状的痛苦的。昨天，当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已经忘却的过去的那些照片——给我的冲击太大了，给我的精神造成的打击和创伤太大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某一天，我会冒着风险出去，正视别人的目光。手术之前，当我戴着面具走进商店的时候，人们都躲我远远的，这太恐怖了！当我做完移植手术不久摘下面具的时候，我听到街上过路人前呼后拥地喋喋不休地说：‘长着一副这样的脸活着还有什么劲？’‘你看到了吗，那不就是上电视那个女人吗？’……孩子们都冲我做鬼脸。我被严重骚扰。不但我个人，连我的母亲、我的两个女儿也都受到牵连。当初和她们相处，也不那么容易。我们没在一起充分地讨论移植的事，没有透彻地进行过交流。她们都很害怕。所以，我们全家都得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现在，我已经接纳和认同了这张脸，像我自己的一样，而且不感到那么痛苦了。”

治疗

“那时候，我起得很早，5点钟左右就起床，抓紧时间进行药物治疗：早晨5种药，中午一种，晚上5种。此外，我还得服用抗异体排斥的专门药品——这种药使胆固醇和血压升高。我一直生活在异体排斥的危险当中，这种危险永远存在，伴我终生。我身上已经发生过两次异体排斥现象。第一次是出院不久，我的脸完全变成了红色。第二次在稍晚的时候。当时其他接受异体移植的人也都只有两次异体排斥的情况。按通例，有两次就该结束了。我还需要进行功能训练。一位物理治疗师教我按画图进行嘴部和肌肉组和训练。刚开始的时候，物理治疗师每次帮我做4个小时，我自己在客厅对着镜子每次有规律地练半个小时。”

黑洞

“2009年，从5月到夏天，我度过了一段令人不解的十分烦恼的时期。5月是我的‘灾月’。本来我每天都应按时服药，每当我醒来时就会意识到这一点。可是那段时期，我一切都忘了。不知为什么，我感到这样做异常困难，异常痛苦！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药物都是医生处方决定的，都事先准备好了的；发生灾祸的日期是永远不变的……这些都牢牢地刻在我的头脑子里了。幸好，我自相矛盾地从我的记忆中清除了那些作祟的不明‘飞行物’。”

吉星高照

“给我治疗的医生团队堪称医学翘楚，都是出类拔萃的，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权威。尤其西尔维﹒泰斯兰特教授更为杰出。她不是母亲和姐姐，却胜似母亲和姐姐。住院期间，有时我望着星空，心里想：‘西尔维大夫，您就是我的幸运之星，您照耀着我。’在我的心目中，她就是保护我的天使。我由衷地爱戴她。她和来自亚眠和里昂的权威医生们组成了天才的医疗团队，把我从残破的、恐怖的黑暗世界拉回到了充满阳光的、美丽的、温暖的世界。把天之大、地之厚的精华融入了我的内心，使我重获了做人的尊严，使我的内心变得强大！没有他们，没有他们渊博的学识和高超的医术，没有他们的人道主义精神，我的命运会完全不同！离开医院和告别西尔维等医生们，依恋之情难以割舍！出院以后，我和西尔维医师一直通信保持联系，每次我感到痛苦时，我就想到她，她在我精神上给以我极大的鼓励和有力的支撑。我们在一起交谈过多次。从事她这种职业，一定得像她一样，必须要有人文关怀的崇高精神，必须要有人道主义的大爱情怀！

伊莎贝尔在城里悠闲散步。在圣诞节临时搭建的商铺中间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