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似乎是一年四季里最令人讨厌的季节,日益糟糕的空气质量导致桑拿天一个接一个地出现,逼得每一个家庭都在卧室里装上空调。
但是有个问题,开空调睡觉,会很不舒服。如果开着空调睡在凉席上,不管是竹子的、亚麻的或者水牛皮的,会更不舒服。一个传统,一个现代,两种东西调和起来不那么容易。
所以我更倾向于忍着不开空调,尽量用席子,特别是,不仅仅为了纳凉。
没有人考证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席子的用途变成现在这样窄化甚至异化的。一提到席子,人们马上就联想到凉席;如果在地板上铺的是席子而不是地毯,那人家会觉得你选择了“日式”或者“韩式”的生活方式。这是不是很有些后现代幽默的味道?追本溯源,“中式”的席子成了别人的文化符号,我们自己反倒淡忘了。
让我啼笑皆非的一次经历是在俏江南,朋友订了一个非常雅致的小单间,从外面的珠帘望进去,会误以为要在这古香古色的空间里席地而坐的。我很喜欢这样的“情调 ”,颇有点司马相如时代的空间想象。但是进去以后发现,桌子的下面竟然是掏空的——里面的座位与外面的地板水平,坐进去需要大幅度屈身,想站起来,更费事。我觉得说轻了是哈日变了味儿,说重了是对席居文化的亵渎。
要说先秦时代的礼仪,那是很规范的,特别是在参加宴会的时候,人们穿着宽大的衣服跪坐于席上,每人面前置一矮几,席下铺筵。席与筵都是坐具,区别是筵大席小(故谓之“筵席”)。这样的衣服很适合分餐。经过了南北朝的动荡冲击,到了宋代以后,胡人的生活方式(比如盘腿而坐于席上)已融入社会主流,礼乐制度的约束变得不再严格了,许多现代中国人的起居习惯便由此形成。
另外按照《礼记》的规定,席的使用与身份是密切相关的。举个例子说,假如咱们的总书记在钓鱼台国宾馆宴请日本天皇,彼此都要铺5层席子,而且每层席的质地和样式都有特殊的规定,坐陪的各部部长们只能铺另外规定的两层,司局一级就只能在草席上将就了。
我们生活在现代社会,当然没必要复辟古礼。但有些场合我想还是多追求一下的好,比如说古琴雅集。很多人都知道,现在古琴已被联合国定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不了解古琴的艰难现状。追忆5年前,我与广陵派传人梅曰强先生(已经仙逝)曾有过一段琴缘,他是提倡严格师法古礼的。在抚琴之前,需焚香,沐浴,汉服,席地。若非身临其境,《广陵散》的真韵是绝对体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