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众生相——读嘉男小说三篇


     嘉男的小说《三不》、《乐女士在旅行中》、《守门人》以城市生活为题材,展现出了不同人的生活状态。

    《三不》写城市里男女复杂的纠葛,杏生与有妇之夫仇成时相恋八年,却等不来结果,在表妹的建议下,她与另一个男人老马相亲,经过一段磨合之后准备结婚,这时仇成时慷慨地开出了条件,但这样的结果却并不是她所想要的……,小说以男女间的斗争与纠葛为核心,描述出了我们这个时代复杂的情感与伦理状况。小说中的两位主人公都是中年人,都有一个孩子,小说出色地写出了他们在情感上患得患失,相互纠葛与算计的拉锯战。小说的题材并不是很新鲜,但又具有新的特色。在张爱玲的小说中,我们也可以看到男女之间的情感纠葛,不同的男女在彼此试探、算计、纠结着,生怕谁会吃了谁的亏,如此内心里的隐秘与曲折构成了小说最为精彩的部分,显示了张爱玲对恋爱中男女心理的细腻把握,也可以让我们看到商品社会对人格以及人际关系的塑造。但与张爱玲小说不同的是,《三不》所着重的并不是对情感关系的考量,而是婚姻关系的争取,对于小说中的主人公来说,相爱与否不再是重要的问题,他们所面临的问题是从爱情到婚姻路上的彼此纠结,这使小说更加世俗化,也使主人公更加投入,更加难以释怀,更加纠缠与不堪。但是小说的主人公所面临的主要问题不是来自于外部压力,而是来自于彼此之间。在渡边淳一的《失乐园》中,我们看到的是两个相恋的男女因受到外部的压力,无法在一起而最终殉情的故事,但在《三不》中,我们所看到的是两个主人公之间在情感上的拉扯、取舍与抉择。在这里,主人公之间的爱情关系并不是透明的,也是不对等的,对于杏生来说,她一直等待着这个男人跟她结婚,但这个男人却始终不说出那一句话,所谓“三不”,是指在这场情感关系中男人对待女性的态度:“不主动,不拒绝,不承诺”,相应地女人对待这种男人的理想态度也被归纳为“三不”:“不善良,不等待,不言败”。这是一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争夺战,他们所耗费的是个人情感,最终目标是最大限度地占有对方,而使自己处于安全有利的位置。这样一种关系的出现,让我们看到了都市文化中最为难堪的一种伦理关系,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他对一切都不负责,自私自利到可以不顾及个人情感的稳定性与长期性,而只以当下的情感满足为目的,更遑论对待他所爱或爱他的人,这可以说是利己主义的一种极端发展,而对于女人来说,则试图以自己的“三不”去应对男人的“三不”,将男人彻底征服,但是在这样的攻守战之中,双方的内心都已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结局只能是“惨胜”或“惨败”,并无任何喜悦可言。这篇小说通过杏生与仇成时的彼此纠缠,让我们看到了这种新型伦理形式对当事人的伤害,也让我们反思都市文化中所存在的问题。

    与《三不》相似,《乐女士在旅行中》关注的也是城市中男女的关系,但是这篇小说更加现实化与世俗化,在故事的开始,乐女士得知她的前夫、她儿子的父亲老方去世了,并将他唯一的财产——一套房子遗赠给了他的房客,乐女士于是带着儿子回到原先的小城,想要回本该属于他们的遗产。小说以乐女士的旅行及她在小城中的奔波为线索,写出了她所看到的世态炎凉,以及她心中逐渐加深的疑问:为什么老方对她与儿子毫无感情,竟然去世前也不通知她们,并将遗产赠送给了外人?小说以这一故事及其他情节——老方与更早一任妻子的关系、与房客的关系,乐女士与妹妹的关系、老同学的关系,等等——向我们展示了城市中人际关系尤其是男女关系的脆弱、冷漠,在小说的结尾处,乐女士面对在电话里向她求婚的老同学,有些感动,“她在思量自己有没有必要在下一站下火车。但下一站过了,下下一站也过了,很多站都过了,她一直在火车上。”这样犹疑的态度,也显示了她对情感关系的不信任。

     与前两篇作品不同,《守门人》向我们展示了另一个生存群体的生活——这个胶东小城的老人,老杜和老白因儿女在此定居,从东北移居到此地,儿女们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他们,只有和看门人老房三个人闲聊度日,老杜想念东北老家,曾经想一个人买票回去,“可售票员看看他的拐杖,不卖给他”,小说以这三个老人的生活、回忆、闲谈为中心,写出了他们日常的生活状态:在一个断了“人生根脉”的环境中生活,孤寂、无聊,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城市生活对生活伦理的挤压,他们被飞快的城市节奏甩到了边缘,无法颐养天年,而只能在陌生的环境中相互取暖。结尾处,三个人在闲聊时,老杜却在不知不觉间去世了,小说于此让我们看到了人生中残酷的一面,也让我们反思“老人”这一群体在当今社会中所处的位置。

    嘉男的三篇小说,向我们展示了城市生活中的不同人群与不同侧面,表达了作者对诸多社会现象的观察、思考与批评,尤其是小说对女性、老人等弱势者所倾注的同情与关爱,尤为弥足珍贵,这也使小说超越了技术的限制,在对复杂社会现实的描述中,让我们看到了一种审美的立场,以及城市生活的另外一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