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佛性——记一次不圆满的佛弟子聚会


 

 

你知道,一般的社交活动或者会谈交流,会有一个中心人物,这个中心人物可以是领导,可以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可以是社会上的贤达士绅,至少也得是性格活泼开朗、思维敏捷,能调动大家情绪的人,而话题一般是由这个中心人物发起,并掌控整个局面,达成交际或者其他的目的。各位来宾的意见可以适当呈现,但是最终还是会遵守客随主便或者某种心照不宣的游戏规则,按照中心人物拟定的程序和目标,最后“圆满结束”。然后来宾各怀心思各回各家。

然而,我们周六下午的这次佛弟子的聚会,却不是这样客套而虚礼。

由发起人发心组织,发的心是清净心,是利人心,我一向是喜欢质疑的,为什么不怀疑有私心,因为我熟悉,不须解释。参加的人是清净心,希望对自己学佛有助益,也可以跟大家分享修行的体验。这个我在其中感同身受。(但是我并不是说,所有佛教活动都可以有这样民主的氛围,比如大规模的活动,只能由个别的中心人物来主导,群众来按照程序参与,并且由于佛教历史上渊源有自的个人崇拜习惯,只能由一方宣讲,另一方聆听。不主张辩论,顶多只是问答。)

通州区的三个学佛小组,永顺,九棵树,梨园,由贤质师兄发起,其他两个学佛小组的讲师积极响应,顺利促成此事,因缘顺遂,人天欢喜。

这里有讲师如贤质师兄,有讲师的讲师如贤成师兄,有学员,还有编外学员如尚未皈依的我,我们共坐佛堂,促膝谈心。

但是,你一定以为,我会说这是一次圆满的聚会吧?我想说的是,如果说这话的人是诚实的,那么应该说:世上没有一次聚会是圆满的,因为只要是人在做,只要是尚未成佛的肉身,只要是还有自我意识的见解,都不可能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圆满,而在我看来,这种真实的不圆满,才是一种当下的圆满。

请允许“我”暂时以“无我”的身份(看似矛盾,其实就是矛盾,然不如此则难以“客观”,而所谓客观也是我以为的“客观”)来分析与会的每一个众生:

本尊,那个平常笔者以第一人称所指代的人,他留着本来想剃光而因冬季天寒而蓄起来的不短的头发,学佛八年,向来以理性自居,以破除佛法中的迷信而不懈努力,向着他心中的般若智慧勇敢前行,精进不息。但是少有行愿,从未发心;逐渐认识到,佛法虽说不是迷信,但也绝对不是学问,信解行证,缺一不可,道理是明白了,还是不愿意去在行动上体现。有些看不惯大部分佛教徒的盲信而不去如理思维。他想做的是,自己求觉悟的同时,也尽量告诉更多人,佛法需要理性;而他想告诉自己的是,佛法也需要信。他认为他走在中道的路上。达摩祖师说入道门径可以分为理入和行入,这个暂且称之为“理入派”吧。

马师兄,心宽体胖如米其林,而面如弥勒,心如观音,发心捐献佛堂,这个四十平的二楼的房间,本来可以出租,租给个人每月2000是最少的吧?若是商用,每月租金收不了一万总有8000的吧?可是就是凭着对佛法的信心,就这么装饰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佛堂,除正面端坐的佛陀金身塑像,四壁还张挂了藏传佛教的佛像。供我们每周一次的学习。不仅如此,这次活动有奖问答的奖品,也是马师兄发心提供。这次活动的其他一些茶点水果瓜子花生的准备自然更是无须一提。一次小小的活动,不是一个组织在做,而是一个人,我想没有细腻的心思和耐心,做不到这么圆满。还经常搞放生、施食的活动,而这次聚会的上半段,还因为去帮助一位上师做事情而到后半段才赶上。可以称为“行入派”。

贤成,短发稀疏可见头皮,一个七个月大女婴的父亲,声称94年开始接触佛法,自己读过很多经书,如暗夜瞎马,漫无目的,直到接触龙泉寺学诚大和尚,才知今是而昨非,认识到自己读经学习而没有善知识成佛根本不可能。如今每周都会花四个小时从通州到京西龙泉寺亲近善知识聆听开示、做义工,这是通州区龙泉寺系统最早的佛弟子之一。我们都是从他那里开始的龙泉寺学诚大和尚所安排的课程。他的特点在于遵循大和尚的一切言教,可以称为“尊师派”。

贤质,身形瘦削,道心坚固,目前自己做音乐工作室,单身,每周数次上山,学习龙泉寺体系的佛法。和贤成一样,尊师而严格按照大和尚所定课程顺序开展学习。这个整体上可以算作理入派,只是严格遵循学诚法师的修学体系(这在周五晚上的学习过程中,与行入派的马师兄有所冲突)。可以暂时称之为“程序派”。

陈承莲,福建仙游人,学诚法师的老乡,她在这个晚上分享了一个四车相撞而无人受伤的奇迹,并归结为佛菩萨的加持与护佑。这一类可称之为“奇迹派”。

总计十余人,其他的不具有代表性,就不一一列举。故事就发生在这几派之间。

聚会的程序是:大家先自我介绍,相见欢;然后是读诵《药师经》;第三项是分享学佛体验;最后是有奖问答。当然能够发生分歧的就在第三项了。

陈承莲先用他的南方口音叙说了自己的神奇经历,引起大家一致的鼓励和赞叹;

何师兄谈了他的体验,并在最后问了个问题,说:他以前练的辟谷、一日一食,只在晚上吃一顿,跟佛教过午不食的做法有冲突,该怎么办。

中心人物贤质说有机会可以上山请教师父。刚好下一个轮到本尊,他忽然想到了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的开示,试着回答何师兄的问题:佛教信仰跟佛教文化是两回事,怎么饮食,怎么走路,怎么行仪,这个是佛教文化,而不是信仰,所以只要自己的身体没有不良的反应,怎么做无所谓。然后叙说了自己的佛缘是从文字入,并反省易生文字障,但是基于大部分佛教徒的缺乏理性,最后还是归结为理性和体验同步进行,只研究知识,永远不能获得佛法的真实利益,获得解脱;而同时强调理性,不能盲信,并举出印度佛教灭亡的例子,是因为大家都依止一位大德高僧,最后他却转向婆罗门教,最终导致大批信众都转向婆罗门教。这就是依人不依法的弊端。而所谓神迹,佛菩萨的加持护佑,其实也可以从科学得到解释,四车追尾,也可能从一个物理力学角度,得到一种偶然的、互相拆解的力量。

陈承莲在讨论结束,又跟本尊说了一个神奇事件,以说明科学不能解释一切。本尊笑说,知道,也跟她分享了自己经历的宝藏佛光。

到了马师兄,马师兄气壮山河地讲述了自己的学佛经历,并说自己曾经贪法,无法不读,日以继夜,然后明白,行愿之重要,在行中获得的,是语言无法表达的,想要从理性获得佛法的精髓,是可笑的。这是说本尊的。(本尊想问的是:佛陀没有理性,如何打败六师外道?佛法没有理性,如何让人信服接受?)然后她甚至点名道姓地说比如贤质师兄坐在这里,不是说他本人有多厉害,而是佛菩萨的加持,自己要清楚。

贤质面不改色,不知内心是否也如此平静不起涟漪。他让分享继续。但是在后面的总结中,他做出了回应。

然后到了贤成,他在历数了自己的学佛经历之后,也指出了善知识和同行善友的重要,他不止一次强调说:是学佛,不是学我。如果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学佛,那就肯定不能成佛。(本尊想问的是:以每一个人的自我意识,如何判断,是我和非我?莫非你现在选择的龙泉寺的修学系统,不是经由你的自我判断而做出的选择吗?)

最后贤质总结行,顺带提到了我们不能未得谓得,未证谓证。要明白自己的层次,不能自满,膨胀。

马师兄接:看到别人,你不高兴,生不起欢喜心,那就说明是我们自己的内心有问题。

此时,佛堂之内虚空之中剑气纵横而表面上波澜不兴。大家面带笑容,继续有奖问答。我抢答了两个问题,得到一幅兔年挂历和一个彩纸包裹的球状奖品。欢喜无量。最后,大家礼佛三闻讯,礼敬师父一闻讯之后,马师兄建议“以后礼敬护法一闻讯”。

 

现在,“本尊”回归“自我”——其实这只是一个拙劣的玩笑——我们根本无法真正空杯,无法彻底跳出自我,这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局限性,无论你如何努力做到无我,可是你的任何努力都显示着你自己的那个我!包括我这篇貌似无我的小文,也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滴着我的血和肮脏的东西。即使我们的发心是自以为的清静,即使我们可以摆脱自己的支配欲,表现欲,对金钱的贪婪,对地位的执着,可是我们却无法摆脱我们自我意识对于自我的制约!我们无法放弃我们的那个自我,对于自己选择的那种修行方式的自以为是!在终极意义上,我就是我,我摆脱不了自我,我超越不了自我,好比揪起自己的头发想离开地面。

然而,你不能说,这样的努力是徒劳无功的。在无法摆脱自我意识却不断努力想摆脱我执的过程中,我们的我执当会越来越少!也希望佛菩萨可以加持护佑!

只是,佛菩萨真的是可以加持和护佑的吗?那么为什么保护不了印度佛教的灭亡?为什么在婆罗门教混淆教义的时候不阻止?伊斯兰教杀戮僧侣、破坏寺庙的时候不来保护?或者不使这样的因缘形成?那也就是不是可以说:佛菩萨也是有其无法超越的自我局限性?

 散会出来,贤质师兄和马师兄一起最后走的,而我等他们的时候,一位老菩萨正跟我叙说她的家事,说自己念佛不被老伴理解,对他生气咒骂,儿子忤逆自己的意思,不用剩饭而花钱买专门的狗粮去喂狗,我耐心劝说她,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就让儿子自己决定,念佛可以无声地念,不让他知道……这个过程中,我真想知道贤质师兄和马师兄亲切交谈的内容。呵呵!

感恩马师兄的出资筹备和场地、奖品提供,感恩贤质师兄的发起,感恩在场的每一位师兄的分享!也感恩每一个能来看这篇小文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