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我第一次看《长城月报》,就被其“用民主法治规则,表述中国行进阶梯”的办刊思想,所深深打动。这是一本香港时政刊物,特许在内地发行,用简体字排版,阅读方便。仔细翻阅,深感这是当下中国不可多得的独立言论平台。一期读毕,甚不解渴。于是又从网络搜索其电子版,几乎浏览了往期全部文章,禁不住击节赞赏。
《长城》“视觉”独特,“焦距”精准,“新闻深度”洞若观火,察微见著。尤其是言论栏目,触点敏感,见解深刻,无一不“锐”,又不偏激褊狭,不任性使气,更不意识形态挂帅,而论事析理,稳健明达,娓娓道来,入木三分。月报时评不靠笔走偏锋、哗众取宠来夺人耳目,而以分析透辟、说理犀利名世。更有不少时评,笔触幽默生动,鲜辣可口,让人忍俊不禁的同时为之一动。
每期让人开卷有益的,是总编朱顺忠撰写的卷首语。他有一副清新的头脑,活泼绵密而又提纲挈领,更有高人一筹的见解;而以港台的独特视角,使他不但面对国际国内纷至沓来的新闻事件,能够迅即作出反应,帮助公众了解事件背景,作出平实可靠的分析评论,甚至能在纷纭繁复的难局中,预测事件进展,指明一线出路。他行文无僻典,无奥义,以理胜,以诚胜,故感人深。相信这种社评风格,必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有益于培养公众非情绪化的理性思维能力,有助于迈向一个健康的公民社会。
《长城月报》虽然办刊时间不长,但编辑团队有抱负、有担当,识见不凡,出手不凡,在当下中国大陆温吞的阅读语境中,无疑是一本值得更大期待的言论读物。
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时政刊物一直肩负着弘扬真理良知、彰显社会公义、抨击专制反动、推进民主自由的使命。每一本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报章杂志,无不有一个前瞻先进的创办思想,有一个雄才大略的精神领袖,有一批才华横溢的专栏作家。陈独秀创办《新青年》,张季鸾创办《大公报》等,都给中国言论史留下伟岸光辉的丰碑。从19世纪70年代起,王韬、梁启超、鲁迅、胡适、邹韬奋、张季鸾、王芸生、傅斯年等一批又一批杰出知识分子,用笔呼吸,以笔抗争,他们的笔下既流墨也流血,不断地寻求“笔的解放”,一次次掀起“笔底波澜”,书写了言论史上一个个有声有色的时代。我相信,《长城月报》的办刊思想,一定传承着中国言论史上伟大先辈们的杰出精神。
在往昔封建专制独裁社会,多少仁人志士无所畏惧,“我以我血荐轩辕”。在极权压迫和血腥统治面前,没有为真理坐过牢的作家,只是半个作家;没有被查抄的报馆,只是个印刷厂;没有被拘捕的记者,只是个文字匠。文人没有胆识,只是半个文人。一个民族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知识界的上半身阳痿。
在言论自由载入宪法的当代中国,在民主自由成为普世价值的今天,按理说媒体适逢盛世,更应畅所欲言,勇敢发声。但现实并非完全如此,仍然有颇多的话题禁区。一方面,执政党意识形态领域的僵化保守,固步自封,钳制舆论,让媒体总编们诚惶诚恐,不敢轻易越雷池半步;另一方面,当今一些媒体人动辄下笔千言,痛骂过去时代的专制、腐朽、反动,但是面临现实中的专制特权,却缄口不语,故作聋哑,麻木不仁,明哲保身。这又何尝不是安于做一个专制工具,沦为被后来人同样指着脊梁骨唾骂的奴才呢?
我想起民国著名报人张季鸾,他主持《大公报》笔政后,先声夺人,提出著名的“不党、不卖、不私、不盲”四不主义办报方针。1941年《大公报》获得美国密苏里新闻学院奖章这一世界性荣誉。张季鸾先生在《本社同人的声明》中说:“而中国报原则上是文人论政的机关,不是实业机关。这一点。可以说中国落后,但也可以说是特长。假若本报尚有渺小的价值,就在于虽按着商业经营,而仍能保持文人论政的本来面目。”所谓“文人论政”,就是“铁肩担道义,妙手着文章”,就是蕴含深重的伦理担当,“对于国家社会负有积极的扶助匡导之责任”。可举目当今中国,精英层出,可有“张季鸾”再世否?
媒体巨子史量才说:“人有人格,报有报格,国有国格,三格不存,人将非人,报将非报,国将不国”。媒体人所追求的“格”,是拥抱国家和社会责任,彰显公民自由权利和尊严。徐志摩向往“自由思想,独立判断和美的生活”,《大公报》呐喊“我们是中国人,办的是中国报,一不投降,二不受辱”,胡适先生不守诺言开始“文人论政”。共产党早期最高领袖陈独秀创办《新青年》,也大声疾呼:“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九十五年前陈独秀的“民主自由”号角犹响在耳,而如今新中国成立已超一甲子,言论自由、新闻监督为何还这么难呢?
民主法治是现代政治文明的核心价值,而言论自由是现代公民社会的基本条件。媒体充分行使独立新闻监督权,是健全社会主义民主法治的题中应有之义。执政者如果真的尊重公民言论自由权,就不应该消除任何一种声音以及它的受众。如果真的不想民众被愚弄,就不应该自作主张地打压民意,钳制舆论。常说要以史为鉴,究竟需要借鉴的是什么?封住民众的嘴,必然失去民众的心。国民党独裁反动政权在大陆彻底覆灭、败退台湾的历史教训,难道还不深刻吗?
百年中国,笔底波澜,不曾改变的是文人的独立人格,不容改变的是媒体的独立报格。言论史始终不变的一环,是客观公正的报导和负责任地评说。这对国家、执政党和所有公民而言,都是最可贵的“第二种忠诚”。
不管哪个媒体,总会有自己的创办意图和使命。不管哪个媒体,总会有或多或少、或正面或负面的社会影响力。一个优秀的时政杂志,不仅仅是国家权力的看守者,也应该是读者的心灵伴侣,哪怕只是相伴一段历程,也要留下最难忘的闪光印记。
如果说,香港“凤凰卫视”是灰色地带的红色堡垒;那么,《长城月报》就是红色地带的蓝色视窗,自由、深邃、博大、澎湃、活力、包容,而受更多大陆读者青睐。
我衷心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