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匡政:《盗版猫》讥讽的是“拷贝文化”


叶匡政:《盗版猫》讥讽的是“拷贝文化”

    电影《盗版猫》刚公映,“盗版文化”已成为媒体热议的焦点。我记得2008年初,陈丹青接受《南方人物周刊》访问时,曾把亚洲整体文化形态定义为“盗版文化”,引来过一番争论。此后不久,人们虽不说盗版文化了,但对山寨文化的讨论却喧嚣一时,各类山寨文化现象频出,这其实是“盗版文化”的另一个命名。

    导演高艺鑫借《盗版猫》中的一句台词,表达的仍是对当下文化形态的看法:“在这个年代,关键是拷贝谁,怎样拷贝,拷贝的怎么样。”果然电影中的每一个角色,我们都能从西方文化中找到它的来源。主角孙楠,满头短辫,是黑人嘻哈歌手的中国拷贝。歌手景岗山和周晓鸥饰演的杀手,是电影《黑衣人》和《低俗小说》的混合拷贝。至于恶搞、戏仿经典电影中的桥段,更是成为电影的一个主要构成元素,《落水狗》中的聚谈闲扯、《黑客帝国》中的躲子弹、《低俗小说》中的笨杀手等等。总之,电影中的人物虽然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但所有的想象都有一个我们熟悉的源头。

    这是当代文化的一个普遍现象,无论文学艺术界,还是影视娱乐界,从高雅艺术品,到通俗的娱乐电视节目,我们总能从西方发现它的原版。我想,用“拷贝文化”来命名这种文化现象可能更为合适,它就是指当代文化精神与样式,总是存在着西方文化的模仿与复制,这个概念要比“盗版”或“山寨”显得平和。这实际上是中国文化必然会出现的一个现象,当中国文化以西方文化为参照系时,别人漫长的摸索过程,到我们这里便会成为快速的模仿与拷贝过程。陈丹青对此概括的一针见血,因为我们分享的是已成经典的“现成观念”,从科学到与文化都是这样,所以他追问道:“这100年,什么东西是我们原创的?”

    高艺鑫的《盗版猫》和宁浩的《疯狂的赛车》,以及前些日子引起观众反感的葛优的《气喘吁吁》,在气息上都很相近。这种电影形态在西方文艺仍是有源头,那就是1970年代盛行美国的黑色幽默。我们发现今天的社会形态与当年美国也很相似,都有一个变化迅速、让人无所适从的社会背景。有人把黑色幽默称为“绞架下的幽默”或“大难临头时的幽默”,说得非常形象。

    这几部电影中的主要人物都是“反英雄”的,精神趋于分裂,言行或滑稽荒诞,或不可理喻,嘲讽的是社会与个人的精神危机。这些电影打破了叙事常规,把现实和想象、当下和回忆、严肃与恶搞混合在一起。在看电影时,你一方面会觉得那些反讽的台词好笑,但同时又能体会到一种抑郁和残酷。那笑声是苦涩的,也是无奈的,与周星驰的无厘头有很大差别。它们在恶搞中透着严肃,在幽默中带着痛苦,隐含着对社会价值的评判。它们表现的是现代社会对人的异化,期望用对嘲讽来对抗社会对个体尊严的侵害。所以这几部电影,喜剧中都带着浓浓的悲剧底子,连笑声也透着愤怒。当然几部电影中,手法最成熟的还是宁浩的《疯狂赛车》。

    有意思的是,《盗版猫》虽然讥讽的是“拷贝文化”,但它的创作手法仍是拷贝来的,这就是当代艺术常常要面临的悖论。不过因片中有大量事件,影射了当下娱乐圈的潜规则,使它有了一些本土性。“拷贝文化”实际上是当代中国一个深刻的文化与社会学现象。在过去的争论中,人们常因“盗版”或“山寨”的不雅,把这种文化形态看作是一种亚文化或草根文化,其实远非如此。当下文化其实早已整体呈现出“拷贝文化”的特征,山寨文化不过是这种主流文化在民间的映射,是一种更低级的“拷贝文化”。

    在全球化和网络化的时代,“拷贝文化”对理解中国当代文化是一个异常严肃的课题,绝非只是知识产权那么简单,它意味着要对未来的思想与精神法则有一种更为深入、更整体的思考。我非常期望《盗版猫》的热映,能带动文化学术界对“拷贝文化”的真正反思,对当代文化来说,没有比这个更为重要的事情了。60年,也到了清晰认知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