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子到阿卓底
暑假回泸西老家的第三天,约翰和老S也从昆明回泸西。
那天午饭的时候,约翰说起旅游局请他去看看城子村老庙的建筑情况。以前听说过城子村的奇特建筑,很想去看看。正好小高下午没有什么事情,就说,“同去同去!”
进入城子村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两三点钟。村口小桥边,十来个老人手持着烟筒在晒太阳,一幅安逸闲适的样子。进入村子,但见家家户户都有橙黄的玉米和火红的辣椒挂在外墙上,这显然不是一种展示,但远看近观都是一幅亮丽的风景。似乎大家都没有对外设防的意识,加剧什么的也随意挂在外墙上或者堆在墙角。我一边走一边寻找自己觉得新奇的景致拍照,不知不觉走到一户人家门前。
一位老者从屋里出来,沧桑而慈祥的脸上堆着笑容。
“来了,吃了没?”老人跟我打招呼,那语气似乎我是他的熟人。
小高看我有些尴尬,上前说,“大YI,我们从城里过来瞧瞧。今年收成怎么样?”“大YI”就是大叔的意思,对这样的称谓我已经陌生了,不过还是感到很亲切。
老人坚持要我们进屋坐坐,说既然来到家门口,起码要进屋喝口水。进屋看了看土掌房的内部结构,又问了问城子村发展旅游的情况,就告辞出来准备接着观赏。老人将我们送出门又走了一段,热情介绍村子的情况,末了还一个劲说来到家里但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我们完全是陌生人,走进他的院子纯粹是偶然。从老人的唠叨中我所感受到穷乡僻壤老百姓的热情和真诚。热情倒是很容易,因为脸上的笑容很容易装扮出来。但真诚是无法装扮的。对于我们穷乡僻壤的父老乡亲来说,从来不缺少热情和真诚。
我老家的乡亲们就是这样。我们那里很偏僻,一年到头不会去几个外地人,陌生人的到来总会引起极大的关注。一户人家去了一个外地人,沾亲带故的人家都以请到客人到自己家做客为荣。有时候,这种过分的热情也会带来麻烦。村里有一顾姓人家,是白彝族,似乎从叫做师宗的邻县搬来的。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个外地人,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也没有说找谁,也没有说来干什么。在村头与人聊天的时候,说起自己是白彝族,又说起自己是师宗人。顾姓兄弟于是将该外乡人当成自己的兄弟,招待吃住。外乡人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直到后来被公安机关抓走。原来那家伙是个盗贼,而且盗窃的是军马。顾姓兄弟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是将那家伙看成自己兄弟,以后继续来往。
参观完城子村,回城与几个老同学会合之后,小高说晚上到阿卓底吃饭。
还记得一点电影“阿诗玛”。阿诗玛就是长湖边阿卓底村的。以前有人问我是什么地方的,我常常吹牛说我和阿诗玛是一个村的,她是我表妹。这样说仅仅是因为我和阿诗玛是同一个民族,而且我的家乡离阿诗玛家乡不算特别遥远。
阿卓底村有好几家农家乐,每一家也就是三两张桌子。生意大概一直不错,前往用餐需要提前预定。进院子之后,老板安排大家在大榕树下打扑克,也没有点菜。我正有点奇怪,小高说,在这里吃饭不用点菜,不用讲价。主人会将他所有好吃好喝的都端出来。一桌10人以下240元,加一个人加20元。随便吃喝,所有菜都可以添加,管饱管醉。
大概个把小时,开始上菜。火腿、山鸡、酥肉、鸡枞、红豆、土豆、豆腐……满满一桌十六个菜,土色土香,琳琅满目。真正有了一种做客的感觉,主人热情招呼大家多吃菜,每当一个菜吃了三分之二左右,又重新添加。
吃了一会儿,主人家开始来敬酒了。一家人都打着阿诗玛的旗号,除了阿诗玛,就是阿诗玛爸爸,阿诗玛妈妈。一家人轮流敬酒。谁敬酒谁上前一步唱歌,其他人跟在后面合唱。每人敬客人三杯酒,自己喝一杯。我作为离家最远的客人,被推出最先接受敬酒。听他们嘹亮悠远的歌声,看他们纯真热情的表情,在那样一个景色宜人的环境下喝着醇香的酒,真感觉人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实实在在喝了十来杯酒,微醺中感受着温馨充实和饱满。
约翰最可爱了。接受敬酒的时候,他变得异常兴奋。和着阿诗玛唱歌的节拍,约翰五音不全乱七八糟跟着大喊大叫,还拉着阿诗玛爸爸妈妈手舞足蹈。那动作笨拙而滑稽。在约翰滑稽而兴奋的歌舞中,节庆般的高潮一次次到来,我笑得肚子都疼了。约翰接受了全部敬酒,还意犹未尽。当老S接受敬酒的时候,平时不喝酒的老S面露难色,约翰豪气干云,代替老S 干了一杯又一杯。约翰平时不喝酒的,我知道他那时候是真的陶醉了。
在我们这桌敬酒暂告一段落,阿诗玛一家去邻桌敬酒。那领头的大汉应该是一位唱歌的高手,阿诗玛一家敬酒的时候,他象征性喝了几杯,就要求以唱歌代替喝酒。大榕树下变成了赛歌的擂台,辽远的歌声飞跃村寨,在山头回旋。约翰带领大家加入了歌唱的行列,喝酒、唱歌、舞蹈,其乐融融,其情融融。主人和客人似乎完全融为一家人,他们共同的心愿就是营造快乐。按照游戏的规矩,不能喝酒就唱歌,不能唱歌就吃肉。当阿诗玛的爸爸唱歌唱错的时候,阿诗玛的妈妈提出要进行惩罚,要求爸爸吃三块老肥肉。
就在这歌舞升平之中,太阳逐渐西沉。夕阳洒在每个人的脸上,红扑扑的,那是一种快乐的色彩,也是一种饱满的幸福的色彩。在那样一种环境下,我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快乐。这种真正的快乐,我已经很久没有体味了。
离开阿卓底回家的路上,我不禁地感慨,在我们所生活的霍布斯丛林中,哪里去寻找那真正的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