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感人的人生悲欢离合的故事,这是日本侵略中国欠下的一笔血泪债:
一位古稀老人,半个世纪以前被日本兵拉去当背夫,辗转多少尘世,历尽多少苦难,在亲人苦苦追寻和众人的帮助下,55年后的今天,长期无记忆力背“黑名”的老人终于巧得认亲,正了真名,回到家乡,于是人间有了这个奇迹——
蓝家人: 苦苦寻亲苦盼55载
“日本兵”:辨明身世喜圆回乡梦
□ 本报记者 黄学安
“伊头藤”还真名
夏季,上林县塘红乡上进庄,人们谈论古稀老人蓝耀坚的话题“热”得比炎夏天气还“热”,曾几十年被人们认定为“日本兵”的孤寡老人“伊头藤”(壮话谐音),在他73岁生日来到之际,终于堂堂正正地恢复了“蓝耀坚”这个真名。
日本背夫失踪
在日本入侵中国的兵荒马乱年代,上进庄村民难免劫难。1945年11月,日本进驻上进庄,设立“维持会”。两个月后,即1945年元月15日,日本逃离上进庄时,拉一批村民当挑夫、背夫,时年十七八岁的蓝耀坚痛别刚过门的新娘,与同村32名青壮年被日本鬼子拉去当挑夫、背夫。当兵马从塘红开到巷贤一带时遭到伏击,挑夫、背夫们大都趁机逃跑,只有两人被日本兵乱刀刺死,另有两人失踪,其中的失踪者蓝耀坚因负责背报话机被严加看守而无法逃脱,从此与家里失去联系,杳无音信。蓝耀坚这个贤淑的新娘,苦等了好几年后被迫改嫁。
此后,几十年间,蓝家兄弟姐妹始终对蓝耀坚的下落牵肠挂肚,始终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并踏上漫长的寻亲之路。
1949年以前,全国还未解放,蓝家一直托在国民党军队里服役的熟人帮忙查找有关日本俘虏或接受改编之类的情况,但杳无音信!
1951年,蓝家又接按捺不住寻亲的热情,据说又在《广西日报》上刊登寻人启事,但一直没回音。
60年代,在外地的家乡人回来一拨又一拨,每一次蓝家都不放弃机会,总要登门查问,但被问者都摇了摇头。
中日建交时,蓝家托去日本的朋友到有关机构打听,是否有蓝耀坚此人在日本,但一切都是徒劳。
80年代,某报上有则消息说,合山市有个名叫蓝耀权的因公负伤。蓝家猜测是不是蓝耀坚改了名,便跑到合山市去查找核对,结果又失望而归……
半个多世纪以来,蓝家人一直苦苦地思念着蓝耀坚。
电波引出线索
有道是:游子身在他乡心系家乡。50年代考上中央民族学院并留校任教的蓝多民,其“根”是上林县塘红乡上进庄,后与一位北京姑娘结婚生下二女。他虽离家多年,但心仍系着家乡事。他一家人时常收看广西卫视,这一看可从中获得了惊喜的几十年找不到的大收获。
蓝多民是蓝耀香的大儿子,下有6个弟弟。蓝耀香下有现年82岁的妹妹蓝月香,蓝耀坚排老三,按出生年月推算现年是73岁。蓝多民前些年退休后在北京办起一家公司,便从老家拉来侄儿侄女到公司做工,蓝氏兄弟家里的生活都有明显改善。在塘红乡上进庄,蓝多民的几个弟弟近年凑钱安装了一部电话,以便同北京那边联系生意。
几十年来,蓝多民一家的生活过得很不错,但他心底里仍深深地埋藏着一大遗憾:每次回老家探亲,老父亲总是念叨着几十年杳无音信的二叔蓝耀坚,几十年来蓝氏宗族总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蓝多民与二女儿看完电视后,节目中的“他”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他情不自禁地抓起话筒拨通了老家上进庄的父老和在南宁的侄子蓝云的电话。
驱车千里寻亲
蓝多民的侄子蓝云接到北京电话后,即与有关人员联系,得知电视中的“他”现住在上思县叫安乡叫丁屯,于是亲自驱车前往上思了解情况,并几次往返于南宁与上思之间。
在叫丁屯,电视中的“他”一直被村民认定是“日本兵”,并且给他起了一个很有日本味的名字叫“伊头藤”。“伊头藤”住在一间小瓦房里,村民说此屋是村里给盖的。“伊头藤”不会说话,几乎没有记忆力,平时与人交谈只是用手比划并“咿咿呀呀”的发音不清。
“伊头藤”为何不回家,为何无亲无故,又是怎样到叫丁屯呢?据曾收养过他的已故国民党一少将之子林立(现年64岁,现住南宁市,区政协民革成员)和少将侄孙女林先纪介绍,“伊头藤”是1945年日本投降时来到他家的,其父亲(即少将)说,在海南接收一批日本汽车时,意外发现“伊头藤”会骑马,就把他留下来养马了。他虽是日本俘虏,但不太像日本人,估计可能是台湾人。到全国解放时,少将把“伊头藤”送回少将老家上思县叫丁屯居住,由林先纪一家照看,与村人一起劳作生活。
中日建交后不久,日本也曾有人来过这里,并推测“伊头藤”可能是日本的瑶族人,但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一直也没有把他带回去。
十多年前,村里给“伊头藤”申请五保,此后他每月可领到几十元的五保扶养费。每逢节假日,当地政府或学校也去慰问他。
“伊头藤”的身世虽是个谜,但蓝云认为他不一定是日本人。蓝云根据老人交待的两处记号进行验证:一是过去他患眼疾(即白内障),眼球留有轻微的后遗症;二是右胸因瘤疾留有疤痕。这两样均应验后,蓝云再叫“伊头藤”打上林南拳,“伊头藤”便打了几招漂亮的南拳。蓝云见状大喜,即用手机将这一结果报告上进庄老家,还有北京的蓝多民。
蓝多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很快从北京赶往南宁。
蓝多民抓起“伊头藤”的双手,逐个指头验看,果然10个指头的指纹10个“圆旋”,又与家中老人提供的记号相吻合。
据此初步判断,“伊头藤”可能是蓝耀坚。经上思县民政局同意,他们决定把“伊头藤”带回上进庄进一步认定。蓝家此次对“伊头藤”进行认亲,已是来自北京、海南、台湾及广西各地的书信、电话认亲者和派人认亲队伍中的第9批了。
亲人重逢叙旧
29日上午,蓝多民、蓝安民等人牵着“伊头藤”来到村里,让他通过现场直观回忆直往事。在村口大榕树下,他抬头仰望着繁茂的枝叶,沉默了好一全儿,然后用手比划着表示,以前他离家时榕树只有碗口般租大,如今已是一人抱不合了。他又找到一块凿得很圆的大石头,亲切地抚摸起来,他欢快地打着手势,表示这是以前榨油坊用来修整油箍的大圆石,并模仿了旧式大圆木冲撞榨油的姿势。“伊头藤”又走到他离家前饮水用的那口井,井边有一段较深“凹岸”显著特征,他站在井边兴奋地比划着,良久才从嘴里“冒”出一个相当清晰的“岸”字。大家听了,不禁一阵欢呼。此时与“伊头藤”孩提时一起放牛牵马的伙伴蓝似光正好赶到,他拉着“伊头藤”的手,指着地头正在吃草的一匹马,“伊头藤”脱口而出:“马美(塘红一带壮语,即马)”。“伊头藤”还与庄外两位曾与他当过挑夫、背夫的老人比划叙旧,他俩问“伊头藤”是否记得当时曾与他们躲在牛栏里时,“伊头藤”点了点头。
“伊头藤”认亲叙旧后,对家乡的一些事物和往事渐渐有了回忆。据此判断,“伊头藤”是上进庄蓝家人无疑。
隐姓埋名被人当作“日本兵”的蓝耀坚,在古稀之年回到了生他养他长大的故乡,与自己的同胞哥哥蓝耀香、姐姐蓝月香,还有众侄子侄孙们团聚。86岁高龄的蓝耀香为自己有生之年见到失散半个多世纪的弟弟而感到欣慰。但又看看蓝耀坚的惨状,他又萌发对日本鬼子刻骨仇恨之情。经过30多天的调养,蓝耀坚体重增加几公斤。有人试问他说:“还去上思吗?”他摇摇头并随口说出一句比较清晰的哑语:“不去!”
令人不解之谜
半个多世纪以前,蓝耀坚是个活嘣乱跳、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后来为何又成为一个会说话的哑巴和弱智的并几乎没有记忆力的人?
据林立介绍,当年“伊头藤”来到他家时,就已经不会说话,而且记忆力很弱,思维迟钝,只能用手势来进行简单的交流。他还说,几十年来,林家人尽了力,先后于五十年代给他找了两个老婆,但都因病无钱医治而早亡,都没留下儿女。
最叫人难以想象的是,“伊头藤”从1945年元月被拉去当背夫到8月日本宣布投降,前后只不过几个月时间,一个活灵活现的青年人怎么就变成哑巴,就变成一个弱智者和几乎没有记忆力的人?再说上思与上林,相距不过几百里,怎么就不认得回家的路?曾经上过几年私塾的他,怎么就连自己的名字也认不得,还给人起了这个日本味很浓的名字?
有人猜测,或许是因为他背的是报话机,涉及机密,且又曾企图逃跑过,所以日本人给他打了毒针,使他哑巴而又呆滞。或许又是战争的激烈使他患了战争恐怖症而致。蓝家希望有关医学专家对此先进行技术鉴定,寻找这个历史性的作案。(图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