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华年――辛亥革命那一枪》目录
序言: 早产的革命
1.暗夜沉沉血作灯
―――唐才常,新世纪率先倒下的英雄
2.赤血横流洗乾坤
——史坚如、吴樾、徐锡麟的无悔青春
3.引刀成一快 不负少年头
——韶华时光汪精卫
4.夕阳回射照龙旗
—— “君主立宪”:满清政府最后的稻草
5.天下未乱蜀先乱
——四川保路运动及其后果
6.一夫鸣枪 三军皆反
——辛亥首义的精彩华章
7.多米诺骨牌这样倒塌
——辛亥革命长镜头
8.天降大任于斯人
——---袁世凯出山
9.过把瘾就走
―――昙花一现的南京“临时政府”
10.百劫山河乱愁迭
―――满清覆亡及辛亥诸人的惨淡结局
暗夜沉沉血作灯
―――唐才常,新世纪率先倒下的英雄
1900年8月22日(阴历七月二十八日)。夜。武昌滋阳湖畔。
如漆的夜色,在岸边,因月光映照的湖水,顿时鲜亮起来。一队荷枪实弹、如临大敌的清军,押解着二十多个浑身上下脚铐手镣的犯人,沉默地走到了湖边。
士兵和多数犯人,都低着头,悄无声息。
为首的犯人,方面大耳,目光如电。他嘴角紧抿,透露出无比的坚毅。惟他一人,无桎梏加身。
这个人,就是满清朝廷要秘密处决的“自立军”首犯唐才常。
由于昨日才遭逮捕,未及加刑,唐才常衣衫整洁,鬓发肃然。他端昂不紊的作派,卓然不群的姿仪,使得不知就里的人乍看上去,以为他是夜阑时分赏湖景的诗客骚人。
但是,寒光凛冽的刺刀和近二百名紧张的清军,明白昭示出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杀人行动。
在新世纪晨光熹微的时刻,唐才常,与他二十多名战友和同志,将要在中华大地上,抛洒尽他们肉身内灼热的鲜血。
凶残嗜血的满清政府,通过这种秘密处决的方式,却暴露了他们的虚弱——对于犯有“大逆”的党人,他们已经不敢在青天白日之下“明正典刑”了。
清兵把二十多名“自立军”成员按跪在地上,抡起明晃晃大刀,一一斩下了他们勃勃不屈的头颅。
最后,只乘下唐才常一人。他萧萧肃肃,慨然临风,面向湖而立。大英雄此刻,似在悲愤,似在沉吟。
清军带队的队官走近前,立正敬礼。“唐先生,请您上路!”
鲜血腥甜的血息,弥漫在湖畔潮湿的空气中。
与大多数清末每个慷慨临刑的义士一样,唐才常口占二绝:
新亭鬼哭月昏黄,我欲高歌学楚狂。莫谓秋声太萧杀,风吹枷锁满城香。
徒劳口舌难为我,大好头颅付与谁?慷慨临刑真快事,英雄结局总如斯。
整队执刑的清兵,脚下踩着同胞冒着热气的滚烫鲜血,均肃然无声,鬼影一般伫立在夜色中。
“剩好头颅酬死友,无真面目见群魔!”
唐才常最后长叹一声,吟出了两句诀命诗。
而后,他指着自己的脖颈,平静而坚定地对清兵队官说:
“堂堂男儿,怎可屈膝!你动手吧。”
队官敬礼,退后一步,举起手中的大刀,向唐才常的后脖颈抡刀砍去……
自1840年鸦片战争失败以来,满清政府负屈负辱,统治每况愈下。西方列强,一手揽大炮,一手持“商品”,视中国如待宰之肉,纷纷前来割切。
这些外洋强盗,细大不捐,巧取豪夺。
被打得鼻青脸肿之余,满清高层仍旧以天朝上国自居,发昏当死,自我安慰地一直试图用“羁縻”(送钱送地)的方法对付这些东西“蛮夷”。
屋漏偏遭连夜雨,太平天国所造成的巨大内乱,最终使得老大帝国的巨船百孔千疮,气息奄奄。
内忧外患交剧的情势下,倘若清政府陆然一变,上下同心,或许能使这艘老旧的巨轮安全靠岸。
然而,帝国的运气太坏。牝鸡司晨掌国纲,阴毒老迈的慈禧太后,不仅仅是帝国的政治符号,她还是真正的决策人物。
如此,满大人们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
看似如火如荼的“洋务运动”,变器不变道而已。一时的船坚炮利,皆成电光泡影。铁舰与钢炮未及便得洋务派们踌躇满志几天,甲午战争的巨大挫折,使得清廷上下饱满的希望,随着北洋舰队一起沉入冰冷的海水。
悲懑之余,康有为、梁起超等维新派人士高喊:“全变则强,小变仍亡!”但是政体改革,在十九世纪末的中国,谈何容易!
手无寸柄的光绪帝,书生气的维新臣,赤手空拳想与老迈而阴奸的慈禧及其羽冀争斗,铤而走险之际,胜负已叛。
固然谭嗣同临死一呼“我自横刀仰天笑”,热血声中,更多的是英雄末路的无奈与凄惶。
再后,由于误信洋大人要逼迫自己还政于光绪帝的谣言,慈禧太后肆展一已之私,兴昏庸无智猖狂之计,唆使义和团排洋。
动机是阴暗的,行动是苍促的,结果是骇人的——八国联军的马蹄和炮火,不仅仅使得这位大脚太后苍惶逃离紫禁城,中国社会的各种危机也以骇人听闻的速度进一步加深,清廷在民间的威信更是扫地无遗。
随之而来《辛丑条约》的签订,更使得中国四亿国人要为满清政府和慈禧太后的轻率唐突买单——十万万两的巨额赔款,压得四万万中国人民喘不过气来。
对此期间民心、士心的变化,孙中山曾幸灾乐祸回忆到:“当初次之失败也(指1895年的‘乙末广州起义’)举国舆论,莫不目予辈为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咒咀谩骂之声,不绝于耳。吾人足迹所到,凡认识者,几视为毒蛇猛兽,而莫敢与吾人交游也。惟庚子失败之后(指1900年‘惠州起义’),则鲜闻一般人之恶声相加。而有识之士,且多为吾人扼腕叹惜,恨其事之不成矣。前后相较,差若天渊。吾人睹此情形,中心快慰,不可言状……”
国势日蹙之下,有志之士,纷纷思起,革命风潮,至此蔓及各地。
唐才常自立军起义,就是在义和团排洋失败、八国联军大举入寇的情况下而进行的一次军事冒险,是武昌起义前中国革命的先行者们用腔颅鲜血所进行的伟大实验!
唐才常(1867-1900),湖南浏阳人,字黻拨(后改“佛尘”)自号“洴澼子”。这位爷,生性豪放,自少有英杰气慨。我们可从他那些如花扑眼的笔名、化名中,窥见一斑:无游居士,咄咄和尚,去梦残生,蔚蓝,弗人,等等。甚至,他还有一个看似倭名的化名:田野民治——此名更暴露了他大同共和的思想。
现在的人,能知道唐才常的,确实不多。我们耳熟能详的,是另外一个人——谭嗣同。这两个人,生死知己,曾一同在大儒欧阳中鹄门下拜帅求学,时称“浏阳二杰”。
相比有“高干”背景的谭嗣同,唐才常更不简单。光绪十二年(1886年),十九岁的唐才常,连得县、府、道三个等级的考试头名,时人目羡为“小三元及第”,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在长沙岳麓书院就读期间,唐才常用心时政,鄙夷八股经学。光绪十七年至十九年间,青年唐才常入川,担任学署教读等职,主要为开阔自己眼界。光绪二十年,他又到武昌两湖书院任教。这个书院,乃洋务派代表人士之一的张之洞创设。在这里,唐才常教学相长,如饥似渴,阅读了不少翻译过来的西学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