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别人认真地把我当成一个哲学家，而这一热望最后也变成我最难过的一道关。”乔治·索罗斯尽管常以“一个失败的哲学家、一个成功的投机者”自嘲，但他内心极度想成为一名哲学家、一位不断思考人生的智者。为了这一高贵的理想，他在赚钱之余不停地著书、立说，乐此不疲，他希望得到人们的认可。他曾在一次谈到其作品《金融炼金术》时表示：我人倒下去后，哲学就是我人生最重要的部分。

为了哲学的一生，索罗斯坚持不懈、奋斗不息。然而，他并不精于写作，所以在雄辩说服和结论推导上，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也没有经过系统的哲学训练，他对于真理、本体和方法的认识更多是受卡尔·波普思想的启发，所以他出言谨慎、谦逊卑恭；他背负“金融界坏孩子”的恶名，其独树一帜、特立独行的投资风格备受争议，所以当有人对他的“投资哲学”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一个投机家的自我沉迷和放纵”时，他难免落寞、郁郁寡欢。

尽管如此，你可以不认同索罗斯的哲学，但却不可以不认真对待。在证实了诸如K线形态、波浪理论、周期理论等技术分析皆不能保证投资成功以后，我们有必要更加关注隐藏在价格变动规律背后的理论逻辑，而另一方面，当索罗斯用他的哲学思想帮助他在金融市场上驰骋多年而无往不胜，我们更应该去聆听索罗斯，他想说什么，又说了什么。不可否认，从思维观念和所表现出来的各种言行来看，索罗斯其实已然像个哲学家，确切地说，是金融投资界的哲学家——他摈弃单纯的以数学模型为基础的证券分析方法，而用“反身性”（又译为“反射性”）、“可错性”、“真理的不可知性”等理论来指导投资。事实上，索罗斯发轫于投资上的哲学成就已广泛地存在他对历史、对人类社会的思考和论述中。他的野心不只是财富上的，而是包括了对认识社会历史规律、认知方法论上的突破。

索罗斯热衷于边理论、边实践，和过去一样，他赚了钱就写书，以记录下他的哲学阐述和经验总结。这一次他带来的是《索罗斯带你走出金融危机》，一本名字看起来会很畅销的书。根据索罗斯的说法，他写这本书的动力主要来自三个方面：为了更好地弄清楚现状，人们迫切需要一种新范式；认真的研究过程有助于他的投资决策；以及通过实时跟踪金融市场并发表看法，能确保他的反身性理论最终会得到人们的严肃对待。请注意索罗斯的这句话：“一项抽象的理论要引人注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现在人们在密切关注金融市场，尤其是动荡的金融市场……促使我出版本书的是第三个动力。”不难发现，索罗斯还是念念不忘他的哲学抱负，他要向世人证明，他的反身性理论有助于人们认识和改造这个世界，是理应受到高度重视的。于是，他试图从人们当前最为关心的现象和话题切入，巧借以解读经济热点、剖析社会时政的名目来宣扬其哲学教义，他实际上是在为此正名和布道，而非其他。

正如他在书中对金融危机所作的分析，他认为引发金融海啸的超级泡沫是在过去25年中形成的，原因恰恰是参与者的行为和市场信息之间多层次的相互作用，也就是反身性理论的“升级版”——交互反身性。和多数人把眼下危机归咎于格林斯潘错误推行的税率政策、华尔街因贪婪导致的肆意的金融产品研发等不同，索罗斯认为它们只是诱导、外因，问题关键是市场参与者的信息不对称、局限和偏见对价格趋势的不完全理解。要知道，金融市场的运行受主体思想影响之深非一般领域可比拟。在金融市场，参与者对市场的认识并进而采取的行为，会对市场的运行状态产生影响，有时甚至是显著的影响，比如在股市上人们经常会“追涨杀跌”、盲目跟从。这用索罗斯的话来解释就是“参与者可以用自己影响他们本人或其他参与者的决策的思想和观点来更直接地影响现实。”“由于存在着一个双向反馈机制，参与者的观点和事件的实际发展进程都不可能不受其影响。”正是因为有参与者思想、情绪的影响，作为社会学范畴的金融市场要比自然界有更多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因此，企图用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和分析工具来指导社科领域的实践注定会遭到失败。

基于这样的认识，索罗斯提出人们需要一个新范式来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他说：“目前的流行范式，即金融市场会趋向均衡的说法不仅是错误的，而且具有误导性。我们现在遇到的麻烦主要归咎于国际金融体系的发展是建立在这个错误范式的基础之上。”索罗斯批判的传统范式其实等于默认了均衡论、可知论和确定论，而这些都是索罗斯所根本反对的。在他看来，“金融市场的走势并不会趋向一个公认的均衡状态，而是遵循一个单向的过程。”“危机一旦爆发，金融市场就会骤然分崩离析，但凡可能变得糟糕的事情都会成为现实。”索罗斯的言外之意是说，市场永远也不会达到经济学家所期望的均衡状态，它永远是在动态非均衡状态下运行的，只要市场存在，市场的信息和参与者的行为就会在互动中不断形成新的泡沫，这是人们必须面对的危机和挑战。

有别于之前的著作如《金融炼金术》、《易犯错的年对》、《全球资本主义危机》等，索罗斯此次在《索罗斯带你走出金融危机》中将反身性理论运用得更加得心应手、炉火纯青。随着次贷危机进一步扩大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并且正在引起全球实体经济衰退之际，我们不得不佩服索罗斯敏锐的观察力和深刻的洞察力。在面对金融海啸可能连格林斯潘都束手无策了，索罗斯却毅然决然地发表观点、给出方案。他认为他的反身性理论有助于人们真正理解危机产生的原因，掌握金融繁荣与衰退的规律。当他破旧出新地提出要构建一个关于金融投资的“新范式”时，这再一次证明他本质上是一个哲学家，而金融只是他探寻真理的一个平台。

【美】乔治·索罗斯：《索罗斯带你走出金融危机》，机械工业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定价：29.00元。

二〇〇八年十二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