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春运期间熬夜买票的故事


 

春运期间的车票实在不好买,尤其在十好几年前的那个年代。

曾经有那么个寒冷的冬夜,我在露天的售票窗口前排队熬了整整一夜,如此勤苦,可我竟然还是没有买到票!想想都悲哀。但老天却还是安排我如期地上车回家了——这是怎么回事呢?下面我就来回忆回忆。

 

 

记得是在1991年底的那个冬天,我因故没有预订回家的票,所以临到放寒假了,就只好自己去买票。记得那时我们都在中国人民大学东门旁边的那个售票点购票,早就听说,买票的人特别多,票无比难买,所以第一天我是抱着“侦查”的心态去的。结果午后到那里时才知当天所能预售的票都已卖完了,我被告知,售票点会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开始售卖第四天的票——并且因为数量非常有限,只有排在很前面的人才有机会买到想买的票。

我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必须当晚就开始在售票窗口前排队,一直坚持到第二天早上售票点开始售票,否则我将没有办法买到回家的票!

掌握到这样的信息后我不禁颇感唏嘘,可是没有办法,除了熬夜排队之外我别无他法。于是我回到北大做准备,一是好好睡了一觉养足精神,二是把晚饭吃得饱饱的,三是晚上临出门时穿上了我那件最保暖且不怕弄脏的军大衣。如此,我这才在晚饭后再次乘332路公交车去往人民大学东门购票。我为自己的孤单感到沮丧。

可是很巧,我在这趟公交车上碰到我所认识的校友了——他居然也是去买票的。于是我和这位朋友一同下车到了售票点——我抬腕看看表,晚上八点,还好,售票点外的两列栏杆内并没有多少人,也就站了有20多人的光景吧——但其实,为了买一张票而不惜熬通宵排队12小时以上,这也算得上是中国特殊国情之一景了。我和这位偶遇的研究生于是接在队伍后面站下了。巧的是,我们前面也排了两名男生,一聊,还都是北大或人大的学生。不知是投机还是为了打发时间,总之我们一个劲的胡聊海侃起来。聊到后来,我们干脆蹲下甚至坐下来打起了牌,这个消磨时间的办法还真不错,几个人似乎都沉浸在快活中。

但我们终于还是感觉到了天气是如此寒冷,为了祛寒,同路来的那位研究生就跑去买了一小瓶二锅头请大家一起分享。我们都很少喝白酒,但这个时候四个人还是轮流抿嘴喝了几小口——别说,这白酒还真管那么点用,不一会儿,几个人就都觉得身子热乎了好些。

不知不觉就已是子夜时分,前来排队购票的人越来越多,不但在我们之后已接上了一长队人,而且在两列铁栏杆之外也围上了不少人——他们似乎觉得再往后排队基本上已没有希望在明早还能买到票,所以他们在尽可能地找机会插队,只有有空隙,他们就尽量说服前后的人以使自己获得夹塞的机会,并且有十几人已经获得了成功!

眼见得形势不妙,我们几个人一商量,就收拾起扑克不玩了。我们都站起身来尽量维护自己的领地以免被觊觎者见缝插针夹塞插队。我们效仿前前后后的排队者,如他们一样一个个前胸贴后背、紧密无隙、正而八经、如临战阵般的认真排队,憋闷地忍耐着时间的缓慢流逝……眼见得前头又有多人插队成功,并且这个混乱劲儿变得越来越难以阻遏时,我们四个人就又琢磨和商量起来。我们的意思是应该有人站出来为大家维持维持秩序。我们的商量显然被周围的一些人听到了,并且有好些人大声响应我们,大意是:“你们的想法很好,就派出一两个人来为大家维持维持秩序吧!否则像这样插队夹塞,到明天早上,我们肯定被排挤到老后面去了,那我们肯定就买不到票了,这一夜就白熬了!

也许是因为我穿着军大衣的缘故,商议的结果竟然是戴着眼镜的我被推举出来为大家维持排队的秩序。我则更是颇有些自告奋勇的劲头。于是这后半夜我就壮着胆儿站在铁栏杆外的空地里为大家维持秩序。

记得我刚从排队的人堆中攀爬出来跳落在靠墙壁一侧的空地的时候,竟然还博得了众人的一片掌声和诸如“好样的!”之类的喝彩声。我因此更受到了不小的鼓舞,乃拧紧眉头和神情一本正经地在队伍前后踱起步起来——因为是受“民意”的驱使和指派,我胸膛里竟然升腾起一股英雄好汉当仁不让勇敢出头威风凛凛主持社会公道与人间正义的飘飘然之感……

很快的,我就见到又有人正在攀爬铁栏杆企图从高处空降,插入到排队已久的人群中去,为了避免被人视作仅系摆设的尴尬,我果断地冲其高喊:“那位同志!请你下来!不要插队!大家不允许!麻烦你老兄到后边排队去!”这时,不少人也就跟着我喊:“赶紧地下去!这可不是插队夹塞的地方!”毕竟众怒难犯,如此这般,这插队的人就乖乖地下来,跑后边排队去了。

有时有的企图插队者不买我的账,反问我是谁?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多管闲事,云云。我则回敬说,“我是大家推举出来为大家维护秩序的,你想插队是吗?你先问问大家答应不答应!?”结果许多人就呼应我冲此人喝道:“出去吧!这个地方不准插队!”云云。如此这般,插队的人就只好乖乖地从栏杆上溜下来去后面排队。

类似的情形就这样翻来覆去地大同小异地上演着,而我的阻止竟然获得了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当然,我知道这其实是集体的力量在起作用,包括我那几个临时牌友和“站“友的密切配合,而我只不过是狐假虎威地唬住了一些人而已——算起来,是夜我大约先后叫停了一二十起各色人等企图夹塞插队的事件。我心里真是骄傲啊!

不知不觉五、六个小时就过去了,在清晨明亮的天色中,成功地为大家维护了整整半夜秩序的我总算出色地完成了大家交给我的任务和嘱托。昏昏欲睡中,我攀高意欲重返队列中自己原本所在的位置。但是那队列实在排列得太密实,我竟然无法把自己的身体安插进我的三位牌友的身体之间(他们的身体之间实在没有一丝缝隙啊)。

就在我仍不死心继续努力的当儿,好些位身着制服的警察驾临售票现场了——这些真正的秩序维护者中的两名,见我正在努力插队,就冲我喊:“你是大学生呢吧?赶紧下来!大学生买票也得排队!”我试图解释,周围的人也试图解释,但话没完整地说出一句,就被警察们挥手制止了,“赶紧的,什么话也别说了,后边排队去!否则我们可要罚你的款了!”

看他们那着急上火的阵势,我也就不打算做什么解释了。看看后边老长的队伍,我预感自己今天恐怕是买不到票了。正当懊丧之际,研究生牌友适时的、仗义地对我说:快把学生证给我!你别排了,我代你买!

于是我就站在人堆外旁观和等待。不久,售票的时间到了,售票窗口准时打开,排在队伍最前列的人纷纷把手中的钞票往窗口里面递……

半个小时后,左手捏着钱右手捏拿着车票的研究生终于从人群中中出来了,我疲惫而兴奋地迎上去……可恨迎接我的却是一盆冷水——我被告知,车票没有买到,因为一个人果然只能买一张票,不能多买,更不能代买,好说歹说,那售票员死活就是不松口,无奈!

沮丧的我在研究生的几句安慰之后,也只好无比悲壮的目送他远去。

我没有和该研究生一同回北大去。我还要再寻摸寻摸,看是否还有别的办法买到票。我转了两圈,竟然奇迹般地在一棵电线秆子上看到了一则刚刚贴出的“转让车票启事”——特别难得的是,这张被转让的车票竟然就是我所需要的87次(从北京到贵阳)车票,只是这张车票所到的站点比我要到的娄底站远一站地——仅仅远一站地而已啊~!那一刻,我真怀疑这是上帝在特别关照我这个为大家做了点奉献的人。

我当即按照启示所留下的地址寻到人民大学校内一幢学生楼,乃在上其宿舍见到了票主——不出所料果然是我的邻县老乡!虽然远不至于“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我和这位老乡还真是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后又高高兴兴地聊了好一会,甚至极度困倦的我还在他们宿舍里躺下来合衣睡了一觉才回去。

还好,几天后我登车南行所乘坐的那趟列车并不拥挤,毕竟大学生们回家的高峰期还并非是真正的春运高峰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