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大师”应该死后追认

丁启阵

世间事往往在可认真与可不认真之间。比如“大师”，以不认真的眼光看，有人愿意执弟子礼，做崇拜状，匍匐在地，乃至磕头如捣蒜，对某位长白胡子的或黑胡子也不长的人口口声声称“大师”，旁人看完热闹，回家又不耽误吃喝拉撒睡，不亦乐乎？但是，以认真的眼光，又总能看出那些执弟子礼、做崇拜状、行匍匐在地乃至磕头如捣蒜的人们和那些长着白胡子或黑胡子也没有长出来的“大师”们的诸多破绽。破绽集腋成裘，虚假浮夸便幻化成了四射的光芒；这种光芒，往往能够迷眼目，乱秩序，淆是非，坏风俗，人非圣贤孰能不生气！

一般地说，不认真的人固然有可资疵议之处，但是，认真到气大伤身的人，也有咎由自取的成分。

但是，世间的事往往并不总是一般情况。这就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同样是“大师”，“国际象棋大师”、“桌球大师”，尽管数量也不少，但是，似乎没有多少人为之动气讨伐。而一旦说到文学大师、国学大师，情况就完全不同，总是能够成为街谈巷议、媒咒网骂的热门话题，谈论、咒骂的人也总是会分出楚河汉界，形成你死我活的对立局面。

差别如此，原因何在？有人说是文人陋习——文人相轻——所致，有人说是道德缺失——不懂得尊老——所致，有人说是酸葡萄心理——见不得别人红火——作怪，莫衷一是。这些观点，虽然不能说全无道理，但基本上是未得要领。我以为，谈论“文学大师”、“国学大师”之所以不能像谈论“国际象棋大师”、“桌球大师”那样心平气和、风平浪静，根本原因有三个：

一、“文学大师”、“国学大师”没有客观标准；

二、人们对“文学大师”、“国学大师”期望很高；

三、“文学大师”、“国学大师”的价值可以无限延伸。

没有客观标准，自然可以见仁见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来一番唇枪舌战，显示一下各自的口才、文采，人类固有的好辩本性，可以痛痛快快地地发挥一下；在我们这个缺少信仰的国度，“文学大师”“国学大师”无异于精神领袖，万人景仰的角色。尚未皈依的游民，求全责备、不容瑕疵的心理普遍存在；已经皈依的信徒，自然是顶礼膜拜，不允许任何人稍有不敬的表示；“文学大师”、“国学大师”的头衔惟其没有客观标准，惟其无异于精神领袖，有心人稍加运作，攀龙附凤、鸡犬升天、鱼目混珠、滥竽充数、损人利己、假公济私、公私仓储、巧取豪夺，叫别人入地狱，他自己上天堂。

相比之下，我比较倾向于对“文学大师”、“国学大师”之类头衔持认真态度一派。某种程度上，他们可以对一部分人的贪婪心理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但是，我也不赞成因噎废食，将“文学大师”、“国学大师”这两个头衔彻底废弃。我认为，留着这两个好看的头衔，对许多人还是有激励作用的。为此，我提出一个建议：从今往后，“文学大师”、“国学大师”参照“烈士”头衔，只赠给已经作古的人。这样做，或许可以收到去伪存真、兴利除弊的效果。

                                                         2009-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