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法联军占领圆明园的第一天,就纵火焚烧。12天后,英军总司令下令再次纵火烧园,大火整整持续5昼夜,连毗邻的万寿、玉泉、香山三山皇室建筑也未能幸免。借助于火,对圆明园进行彻底的破坏,同时也是为了毁灭自己的罪证(带有“毁尸灭迹”的性质)。
英法联军为什么要火烧圆明园■ 洪烛
旧中国,曾经在圆明园摔了一个大跟头。爬起来,一跛一拐地走着。心有余悸。
我想,比恐惧、悲哀、愤怒更重要的,是应该弄懂自己,究竟被什么绊了一下?这样,才可能避免悲剧的重演。
直到今天也是如此。深刻地反思,是一项远比恢复圆明园更有意义,也更为艰难的工作。
在圆明园遭受致命的打击之后,中国人用了100多年时间,才重新建立起自尊心与自信心。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的话,圆明园的良辰美景、画栋雕梁或许会从空气中浮现,作惊鸿一瞥。哪怕仅仅是一瞥,足以迷倒想入非非的我。可惜,我只能在满目苍凉的废墟上刨根问底。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的话,愈合的伤痕又将被重新撕开,流淌出殷红的鲜血。圆明园啊,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能承受住第二次打击?别说让昔日重来了,即使是痛定思痛的回忆,都显得过于残忍。一根无法剔除的肉刺,使一个民族时常会下意识地呻吟。
时光不会对我的幻想持合作态度。我无法领略美的再生,却可以延长对它的死亡的哀悼。我无数次地缅怀圆明园的受难日。缅怀那火中的葬礼。我相信那也正是民族的受难日。
英法联军打到北京后,先派出小股部队在德胜门外架炮佯攻,以牵制守城者。大队人马则直扑西北郊的圆明园。虽然咸丰皇帝已于十几天前由此逃往热河,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圆明园成了牺牲品。
公元1860年10月6日傍晚7点钟,法军敲响御园的大宫门。总管内务府大臣文丰出面阻挡。敌兵暂退,找“领导”商量去了。文丰四处找不到帮手,自知势单力薄,只好投福海殉节。约过了1个小时,敌兵卷土重来,击杀两名门卫,强行冲进去了。在贤良门附近,与守园护军交火,圆明园技勇八品首领任亮等人拼命抵抗,直至战死。(今“园史陈列馆”内展览着任亮的墓碑:“……遇难不恐,念食厚禄,必要作忠。奋力直前,寡弗敌众,殉难身故,忠勇可风。”系从近春园西南正蓝旗护军营房旧址发掘出来的。)
“鬼子进村”,到处搜寻“花姑娘”(宫女)加以奸淫,又杀害了数百名手无寸铁的太监。“鬼子”自己也承认:只是在另外40位掌管花园的男人中,有20人有武器(估计是护军)。
英法联军司令部正式下令:可以自由劫掠。入侵者的欲望无限制地膨胀起来,蜂拥而上,全变成了衣冠禽兽。
由于抢劫是在没有其他证人的情况下进行的,我们只能通过抢劫者自己的描述,来想像那一场光天化日之下的人性悲剧。
郑曦原编《帝国的回忆》一书中,收录了《纽约时报》1860年10月9日的报道,系英军随营记者撰写的:“最近这两天发生在那里的景象是任何笔杆子都无法恰当描述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抢掠被认可。贵宾接待厅、国宾客房和私人卧室、招待室、女人化妆室,以及其他庭园的每个房间都被洗劫一空。清国制或外国制的艺术品有的被带走,有的体积太大无法搬走就把它们砸毁掉。还有装饰用的墙格、屏风、玉饰、瓷器、钟表、窗帘和家具,没有哪件东西能逃过劫难。数不清的衣橱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服装、外套,每件都用华贵的丝绸和金线刺绣着大清皇室特有的龙图案,另外还有统靴、头饰、扇子等等。事实上,房间里面几乎都是这些东西。储藏室装满了成匹成匹的上等丝绸,一捆一捆地摆放着。这些丝绸在广州光买一匹就要花20~30美元。粗略估算,这些房间里的丝绸肯定有七八万匹之多。它们被扔在地上随意践踏,以至于地板上厚厚地铺满了一层。”
光是抢运这些丝绸就使用了庞大的马车队,不是用绳子,而是直接用丝绸来捆绑车辆。甚至对皇家器皿 (银钵、商周青铜器、明清官窑、瓷瓶、罐壶、象牙等),也一律用柔滑的丝绸包裹,塞入私囊。士兵们以昂贵的丝绸做被单、床铺、营帐乃至擦鼻涕的手帕。
圆明园的丝绸被席卷一空,海运欧洲。这是一条新的“丝绸之路”,血泪斑斑。它已非中国的荣誉,而是耻辱。丝绸啊丝绸,耻辱的旗帜。
除了一座装有大量金块与银锭的宝库,有联军的宪兵队守卫(将由英法两国瓜分),其余的一切,都是得不到任何保护的。
英军居然在喇嘛寺举行了一次“强盗的拍卖会”。下令把抢来的物品公开拍卖。“所有人都允许按他们自己估计的价钱占有他们已经拿走的物品,并且人们对这次拍卖的拍卖品拥有接受或拒绝的选择权。很多精美古董的纪念品就这样以一种纯象征性的价格归个人所有了。全场拍卖额有22000美元,而这笔财富的(实际)价值不可计量。拍卖得到的钱作为奖金当场分发了。”为表示公正,总司令及其他将军们未参予奖金分配。但部队把一只金盂(无价之宝)作为送给总司令的礼物。总司令没有拒绝。
因此我可以说:在这支部队里,没有谁是清白的!
英军随营记者在拍卖会现场大言不惭地说:“如果当初大清国的皇帝陛下能把圆明园中的一切完美无缺地移交过来的话,那么它将会卖出一个天价,可惜有3/4以上的东西被法国人毁坏或掠走了。”两个强盗,在互相推卸责任。然而,谁也未对受害者有丝毫同情。
这位记者在另一篇报道中也拼命洗刷己方:“法国人已经在圆明园舒适地扎下了营帐,并且大量最贵重的物品已经被拿走,留给英国人的尽是一些笨重的不那么值钱的东西,或至少是那些他们无法搬走的东西。”难道强盗也有冤屈可言?他甚至还无意间透露了(说漏了嘴):“所有抢掠来的物品数量之多让人们几乎不知道到底该把哪些东西带走。”
抢劫得手,形形色色的“拍卖会”应运而生。《纽约时报》1861年3月6日,又刊登了题为《香港卖奇珍,北京战利品令人眩目》的报道:“这些从北京回来的部队,尤其是法国远征军,无不满载着抢劫到的赃物返回欧洲。来自北京皇宫的赃物在这儿(香港)卖得可不便宜。我手头就有一串用珍珠和玉石做成的项链,共有140颗珍珠,并且每颗都大如樱桃。这是一位法国军官以2000英镑卖给我的。这个法国军官还有类似的几串项链,甚至还有一些明显属于大清皇帝本人所有的珍贵宝石。赃物中还包括有大量的西式钟表。有一名法国士兵就搞到了85只,它们都有世界上最奇特的造型和最精细的做工,外壳多用珍珠和钻石镶嵌而成,很多是瑞士制造的,也有些是伦敦制造的,都非常值钱。”
这些曾经在圆明园内为中国帝王报时的西洋钟表(舶来品),又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衣锦还乡”了。对于其生产地而言,是否算得上“出口转内销”?
该报道在介绍直接从清国皇家仓库内掠夺的战利品时,尤其提及了白貂皮和黑貂皮大衣,以及用黄金镶边的长袍——数量之多,“即使把它们装饰在纽约全城妇女美丽的肩膀上,也用不完”。这些“战利品”大部分将流向欧洲和美国,香港作为其中途的驿站,仅仅截留了一个零头,就耗费了至少 100万美元来购买。
英法联军占领圆明园的第一天,就纵火焚烧。12天后,英军总司令下令再次纵火烧园,大火整整持续5昼夜,连毗邻的万寿、玉泉、香山三山皇室建筑也未能幸免。借助于火,对圆明园进行彻底的破坏,同时也是为了毁灭自己的罪证(带有“毁尸灭迹”的性质)。抢劫者希望曾拥有无数珍宝的圆明园,只留下一把模糊的骨灰。
美轮美奂的圆明园四十景,就这样灰飞烟灭。惟一能为后人的想象提供依据的圆明园四十景图,现存巴黎图书馆内。同时被窃的还有乾隆末年的西洋楼二十景铜版画。
我曾拿大水法昔日的画像与其遗墟加以对照,方知什么叫天壤之别。这处以石龛式建筑为背景的喷泉群,建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椭圆形菊花式喷水池内,有“猎狗逐鹿”喷泉,四面各有一座十三级喷水塔,流金泻玉,辉映彩虹,简直称得上是天堂的景观。而今呢,只剩下了几根镌刻有西洋花纹的石柱,孤零零地守望着野草残阳。据我所知,这是当代游客摄影留念最多的地点。或许,大水法最传神地象征着圆明园的遗容。我也在这块空地上照过像,是面无表情的那种。我挺反感某些人在大水法合影时流露的笑容。只要是中国人,在这特殊的场景,都应该拒绝微笑的——哪怕摄影师在习惯地招呼你“笑一个”!
在圆明园,你能笑得出来吗?
除非你患有失忆症。
你健忘的微笑,是对悲哀的圆明园的污辱。
我从不允许那白痴般的笑容,出现在自己的脸上。走在圆明园内的每一寸土地,我都会保持沉默、保持严肃,我都希望对未来承诺点什么。有什么办法呢,看见圆明园,我就想起我们民族的受难日。于是,这座空旷的公园,在我眼中如同露天的殡仪馆。一座伤心的公园!
我只听老人说起:建于乾隆初年(1736年)的方壶胜境,由九座琉璃瓦覆顶、汉白玉基座的楼阁组成,供奉着2200多尊佛像,数十座佛塔。去原地一瞧,只找到一片没心没肺的荒林。至于“正大光明”殿(雍正的办公室)遗址,盖起了几间破破烂烂的农民房——幸好最近有关部门已将这些“违章建筑”全给拆了。据说当年英法联军的司令部,就设立在此殿,因而是“最后一个被点燃的建筑群”。九泉之下的雍正,若知道自己的“总统套房”后来被敌酋占领,肯定会愤怒的。
圆明园是多灾多难的。张萍、柴火两位,撰文加以细数:“经过1860年那次闪电式的掠夺珍宝与焚毁全园建筑的‘火劫’,之后又有1900年砍伐全园大小树木的‘木伐’,1911年盗运园中石料的‘石劫’,1940年后平山填湖、毁园还耕的‘土蚀’,至20世纪60年代以后,生产大队的鸡、鸭、猪场,区政府的机械修造厂甚至部队的打靶场,都在这块‘无政府’的土地上自由发展壮大,昔日的皇家园林已被改变得面目全非。据不完全统计,仅1967-1971年,就有216处土山和106处古建基址被挖掘破坏,24000余株树木被砍伐,一二百亩绿化地带被侵占。甚至还出现过一次私伐1300多株树、一次拆掉800多米长的围墙、一次运走582车石料等严重破坏事件。对照1964年的测绘地图,圆明三园当时尚保留有近3000米长的虎皮石围墙,在十几、二十年之后,其‘幸存者’不过400米而已。”
抚摸圆明园,我的手掌触及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圆明园的残缺,是发生在人间的最严重、最漫长的“月蚀”。我只能靠依稀的记忆,重温那圆满而皎洁的月光。圆明园,东方的月亮,古典的月亮,离我无比地近,又无限地远……它真的能够重现吗?它有必要重现吗?这本身就是一个悬念。或许破镜可以重圆,但圆明园的伤口,即使愈合了,也难以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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