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秩序来自均衡,而非资本


自由秩序来自均衡,而非资本

北京后改革研究所

陈永苗

在赫尔曼的《欲望与利益——资本主义走向胜利前的政治争论》这一本中,赫尔曼描述了现代性早期市场和资本,作为一种政治安排,是如何进行的,导向了多好还是多坏的结果。从整个历史进程来看,人们对市场和资本充满了怀疑和警惕,当做了魔鬼,正是无法消灭或者其过于强大,所以采取了商业马基雅维利主义,适当放开限制,让资本与利益,与其他欲望混合搅合在一起,最后形成制衡的局面。

在这样的政治安排,仅仅是政治科学的分支,或者极为无可奈何的退让。这是丝毫不值得赞美的。而且作出筹划的立法者,从来对自己对解决方案充满警惕,不是当做信仰或者真理,而是一种权宜之计。他们同时担心这种安排,把魔鬼从笼子里面放出,从而祸害人间,他们表扬的同时,提出各种警告。

赫尔曼书中的第二章当提到如何用经济扩张来改善政治秩序时,那种乐观情绪立即冰冻起来,转入悲观。孟德斯鸠和斯图特尔的雄心遭受了质疑,重农主义者和斯密本人同时加入质疑阵营。第三章更是直接指出孟德斯鸠和斯图特尔的错误。到了十九世纪中期,商业马基雅维利主义能带来温良人性,避免国家战争的观点,已经没有人再提起。

一个阵营内部的张力和矛盾,至少可以说明这个政治方案是一个临时性的权宜之计,需要很多特殊条件才能维持。苏格兰启蒙思想家弗格森在《市民社会史论》,比斯密更加推究经济扩张带来的政治后果,他欢喜忧愁交加。弗格森更为详细描述了个人财富的先入之见,或者说信仰,反而是导致专制政府的种种原因。弗格森说商业令人渴望安定和效率,这是专制主义的一个根源。这一点弗格森与重农主义者一致,也是接下来两个世纪中一次又一次重商主义所证明的。弗格森还说,如此重商容易造成被剥夺感和贫困的无名怨恨,都与现成体制有关系,这种道德义愤为未来强有力的独裁革命领袖准备了温床。

制衡的力量并不来自资本单独一方,自由和秩序也不来自资本。资本作为市场的力量之一,只有起均衡作用的时候,才间接与自由秩序发生关系。市场构成对抗政府的平衡力量,这正是弗里德曼等新自由主义作家给经济自由,提供政治正当性辩护时候的理由。私有财产也是如此。找不到任何一个新自由主义学说,会论证出来说,资本就是自由的,除了中国主流经济学家的张嘴胡说。否定了资本与自由的关系,并不等于否定市场的作用。

自由秩序不来自资本,而来自制衡。赫尔曼说,近来一个更为人所熟悉的观点宣称,私有财产的存在,为人们质疑和反对权力提供了物质基础。这种洛克式的政治性,在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争论当中,才再次凸现出来,体现在米塞斯、哈耶克、弗里德曼新自由主义作家谱系当中。也就是新自由主义经典从来没有认为资本本身能带来自由,而是财产权在对抗政府时,带来免于强制的效果,才与自由关联在一起。但是他们丝毫没有处理好资本与财产权的混淆,而这个清理工作,是阿伦特在《人的条件》中介入的,并且一直未完工。

作为私有财产制度最严厉的批判者,站在社会主义一边的普鲁东,也对国家巨大权力心存恐惧,在他后期的作品中,也陷入这样一种想法,用同样专制的私有财产力量来反对国家的权力。私有财产同样具有桀骜不驯强大的力量,才能用来对抗国家权力。普鲁东后一个世纪的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斯在《美国资本主义:制衡权力的观念》,沿袭了普鲁东的衣钵。

社会主义一边的,反比资本主义一边的,更加洞悉私有财产、资本、市场的本来政治面目。这是颇为惊异的。实际上马克思的社会主义,不过是资本主义的原初目标激进化表达。所谓社会主义政治经济,不过是国家资本。政府作为血腥的资本家,其“羊吃人”的程度,比资本主义早期不知道残酷多少倍。在资本主义腐败道路上挣扎反抗,而继续更加腐败。

社会主义为要什么要搞国有制,不过是以民族国家整体作为单元,来共担风险共享利润,其交易对象是其他国家或者通过计划所隐形安排的国内民众。国有制从来没有溢出,也无法溢出市场经济的范畴,其国内市场不外乎用计划来调整而已。

社会主义要搞国有制,也是斯密政治经济学隐含的内容,本应有的到了马克思身上显露出来的内容,不过是国民财富聚集的另外一种方式。国内的市场运行,也就是斯密搞好国民财富的办法。斯密这一些筹划立法者,在乎的是国民财富,而不是如何获得国民财富,即使采取海外侵略掠夺的方式,也未必反对。斯密对航海法的倾向,就可以看出。

通过欲望与欲望的制衡,如果运行得好的话,就会看起来有无形之手。资本本身是魔鬼,而其他欲望,乃至政府自身的渴望,也是魔鬼。魔鬼与魔鬼才能对抗,而人才能获得安宁,避免被其中一个魔鬼俘获。资本主义本身就是坏的,而社会主义作为国家资本主义,是更加邪恶的,不能为了对抗一个更加邪恶的魔鬼,而需要一个不坏一点的魔鬼,就把魔鬼说成是天使。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资本主义的资本和社会主义的国家资本都坏,后者比前者更坏。但是经过启蒙运动,资本主义的资本居然变为好东西。不得不的恶,会幻化为“好”。

为什么会变成好呢。因为他们站在一种道德立场之上,非黑即白的斗争,既然国家资本很坏,那就证明资本主义的资本很好。通过启蒙,非黑即白,在善恶二元的战争中,社会主义是恶,资本主义是善,从而高耸于社会主义之上。

放出资本主义这个魔鬼来对抗社会主义这个魔鬼,正是资本对资本的节制,私人资本对国有资本的节制。纵观几百年的经济发展历史,比较合适的办法是混合共和体制,那就是国有资本与私人资本的混合,从来也没有单纯的国有制,从来也没有单纯的私有制。二者的相互对抗制衡,于是就有了最大多数人的经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