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俞宪忠博士
中国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国民大众的生活水平在逐步提升,但同时社会各阶层的收入差距也在逐渐扩大,有很多人将此形容为两极分化。其实,两极分化是指穷的愈来愈穷和富的愈来愈富,收入水平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发生变化,收入差距扩大可能是两极分化,也可能不是两极分化,问题的关键在于收入水平变化的向度。如果全体国民的收入水平和生活水准都在逐步提升,同时又在相互之间存在差距,甚至其差距有着逐步扩大的趋势,但只要不是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发展,而是沿着都在增加的同一方向发生变化,我们就没有理由将这一现象称之为两极分化。
中国1978年以来的统计数据和国民大众的生活现状表明,没有任何人的收入水平和生活水准在逐渐恶化,或者是一天不如一天,或者是一月不如一月,或者是一年不如一年。即使当下中国最贫困的阶层,其绝对生活水平也比1978年以前好得多,而且也在逐步改善,只是改善的速率相对于另一些富裕人群慢一些而已。
因此,中国的问题并不在于收入差距存在甚至逐渐扩大,也不在于富裕阶层的出现和形成,而是在于如何使相对较贫困的人群尽快富裕起来。如果收入差距是因为聪明程度、教育年限、知识水准、奋斗差异、创新高低、绩效悬殊、遗产继承等原因所形成,就应该承认这种差异的合理性。我们所要反对的是因为机会不均、二元结构、阶层歧视、行业垄断和权力寻租等不公平原因所导致的收入差别,而不能盲目地反对一切收入差别。
财富本身并不是坏东西,追求财富也是每一个人的正当要求,每一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自然权利,这是我们理应拥有的“天赋人权”。如果有一些人赶上了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好运气”,而不是生活在“不服从者不得食‘的计划经济时代,幸运地考上大学,付出了较多的边际学习成本,获得了学士、硕士或博士学位,有着积极向上的远大志向和良好的创新精神,经过了多年的努力奋斗,取得了令人称赞的业绩成就,为社会发展做出了较多贡献,那么,这些人成为社会的富裕阶层就是很正常、很合理、很应当、很公平和很正义的事情。他们就应该生活得比别人更好(其实并不一定),更有理由得到社会的尊重。
固然在制度变迁和社会转轨过程中,因为存在机会不均,在绝对人数上有很多人,但在相对比例上有很少人,迅速地利用权力寻租等手段暴富了起来,并引起了社会的愤怒。尤其是官僚阶层的贪污腐败,动辄就是数百万、数千万或数亿地攫取国民财富,或者是国有垄断行业的国企“法人”处于经营亏损或业绩平平,即使利润丰厚也是由于垄断而不是创新经营的结果,但年薪却在数百万甚至数千万的畸形收入水平。但这不是市场化发展的必然产物,恰恰相反,这是计划化发展的必然现象,因为国有企业是计划制度的典型特征和经济堡垒,国企垄断了中国经济的主要行业和主要领域。理应尽快根除这些严重威胁中国经济发展和社会安全的计划路径,因为即使将此视为中国转型的发展成本,但这样的成本水平也未免过于昂贵。但从市场经济的发展框架和趋势分析,由市场化而导致的收入差别存在甚至扩大,却是公平与效率相结合的合理而必然的分配现象,我们决不能认为市场经济中的一切收入差别或绝大多数收入差别都是应当消灭的罪恶现象。有必要确立的发展理念就是,并不是所有的财富都取之无道,并不是所有的富人都是坏人,市场经济中的绝大多数富人并不是坏人。
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先生在竭力呼吁为穷人办事的同时,因为想要为(合法的)富人说话,就立刻遭到了铺天盖地的恶意责难,甚至还有很多作为现代文明人不应有的污言辱骂。似乎是只应该为穷人说话办事,而应该把所有富人全都打入九层地狱。不幸的是,中国在1949—1978年间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其结果就是全体国民再也无法忍受的长期极端贫穷。并因七分人祸而导致了1959-1961年的三年巨大灾难,仅见诸于文字的饿死人口就有4000万人之多。作者认为,在中国像茅于轼先生那样敢于直言的学者非常稀缺,但遗憾的是,认同其观点的人也同样或更加稀缺,倒是因收入差距而意图杀富济贫的人多得数不胜数,占了中国的绝大多数。挨骂的茅于轼先生,其实比窦娥还冤。
作为弱势群体的穷人理应受到政府照顾和社会关注,因而在政府职能理论中就有保护弱势群体之说,这种理念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但合法致富的富人就不应该受到保护吗?!遗憾的是在政府职能理论中,我们并没有看到有关于“保护富人”之类的任何明确表述。
1949年以来,我们高喊了很多年的按劳分配,但却实行了同样多年的平均主义,事实上是怂恿并支持贡献少的笨人和懒人,对那些贡献多的勤人和能人的劳动成果,长期实行强制性的无偿剥夺。平均主义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不再继续多作贡献,就等于全国发动了一场惰性竞赛,使国家陷入了长期共同贫穷的发展陷阱。
中国改革开放的时间并不长,仅仅只是将近30年的时间,从历史演化角度看,就好像是昨天早晨才发生的事情,平均主义和杀富济贫的恶性顽疾仍在大量繁衍滋生,无偿剥夺的路径依赖性随时都可以爆发。计划经济不仅导致了人们的经济贫穷,更可怕的是还在很多人的灵魂深处导致了道德贫穷、自立贫穷、创造贫穷、理性贫穷、知识贫穷和正义贫穷,有很多人倒是渴望采取近乎于流氓无赖靠抢夺为生的恶劣行径。平均主义的历史传统真是害苦了无数的中国人,但当下却弥漫着浓重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社会气氛,警惕和防止杀富济贫的平均主义死灰复燃,仍是当今中国非常重要的事情。
经济发展的铁律是二八定律,但财富创造能力差的人却渴望瓜分别人创造的财富,因为这样做会使财富来得快,就人的本性而言,这一动机完全可以理解,但不能按此原则进行制度安排。因为当创造财富多的人不能按比例地获得其创造的应有财富时,他们就不会继续创造更多的财富,整个国民经济蛋糕就会变小,这种恶性博弈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双方的福利都不能获得改进。如果采取合作博弈的原则,按照创新贡献进行分配,则能够持续地把国民经济蛋糕做大,即使分配比例不变,双方的绝对收入水平也会得到提升。如果不想共同贫穷而渴望共同富裕,就不要走进杀富济贫的恶性博弈陷阱。
作者出生于百分之百的普通农民家庭,仅仅是一个普通全日制大学的教书匠,靠的是并不丰厚的薪水为生,大概处于穷人当中最好的或中产阶级当中最差的社会层面,或许这一辈子也上升不到富人阶层。但由于出生于建国后50年代的中后期,经历了50余年的风云变幻,或许是少了些冲动而多了些理性,因而就出于教师的良知和理性,试图探索中国未来繁荣富强的发展路径。抑制“恶富”和保护“善富”,允许较大的收入差别,彻底废除平均主义,切忌因收入差异而杀富济贫,这是中国未来和谐发展与持续繁荣的必由之路。作者的思想肯定会受到责难,但作者绝不愿意再回到平均主义盛行和共同极端贫穷的计划经济年代,即使富得比别人慢一些,但逐渐改进也是好现象。(本文原载《中国经济观察》2008.02)。
作者简介:俞宪忠,管理学博士,济南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济南大学经济学院教授,研究生导师,美国剑桥学院和西南财经大学等四所大学兼职教授,山东省经济学会常务理事。主研制度经济学、发展经济学、人口经济学。单位名称:济南大学经济学院; 单位地址:中国•济南•济微路106号; 邮政编码:250022;电子信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