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应该在继承“双传统”中改造文化


中国应该在继承“双传统”中改造文化

                作者: 张修林

“双传统”,就是新文化运动和诸子百家两大文化传统。

应该在“双视野”中继承“双传统”,从而改造文化。

所谓“双视野”,指中国视野和国际视野。新现实写作,应当同时具备这两个视野,既要在中国视野中反思我们的文化问题,又要在国际视野的反思我们的文化问题;在这样的反思中,才能比较准确地、客观地找出文化的差异和差距。

“双视野”的思路,需要我们对民族意识、民族价值观和整个人类的精神方向、人类的普遍价值有一个正面的、清醒的认识。

任何一个民族,只有其民族意识和价值观念融入人类,这个民族才能获得广阔的观照,从而才能崛起;一个可以称之为优秀的民族,必然在引领人类精神追求和价值突破方面有着独特的贡献。没有融入,就绝不可能引领――进步的文化,需要融入落后的文化中,引领后者改造、更新,从而缩小差距。

对于落后的文化,如果不主动融入进步的文化,甚至拒绝进步文化引领,就只能永远落后、永远被动,自然永远无从发展,永远丧失成为进步文化从而引领人类的可能。要实现文化的融合和促进,对于落后文化而言,必须要有一个健康的、谦逊的姿态,然而遗憾的是,落后的文化往往具有我们经常提到的文化劣根性――盲目自大和深度自卑的双重分裂的民族性格、封闭、敏感、脆弱、狭隘的民族主义泛滥等等――往往把优秀的文化视作洪水猛兽而加以拒绝,因此,人类文化的融合促进,并非易事。

中国视野,就是要对我们自己有个中肯的认识,主动接纳优秀的外来文化,首先做到文化的“与国际接轨”,然后才可能做到让文化超越国际;国际视野,就是要站在人类的现实高度,站在人类的共同精神追求和共同价值理想来看待问题。

依凭和发展新文化运动和诸子百家两大文化传统,不断吸收并消化最新的人类优秀文化成果,深入中西文化传统的核心层面,站在人类共同文明的高度,来检视我们的文化现状、文化差距,作出相应的变革和改造文化的努力。

诸子百家两大文化传统,里面有很多糟粨,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它们是人类社会早期的文化,肯定存在着视野的狭窄、认识的浅浮和思想的落后与反动。众所周知,不新鲜的食物,含有致癌成分,比如泡菜、腌菜、卤肉什么的――我们的文化也一样,长时间泡在封建专制的坛子里,即便没生多少蛆,但致癌成分肯定是不会少的。文化也同人的生命一样――年轻的身体,充满活力,憧憬未来;而衰老的身体,病痛就多,活力就少,肉体离消亡一步之遥,如果没有通过灵魂的精神传承而得以新生,就没什么生命的寄望了――有些人不懂这个道理,或者为了某种目的而不顾这个道理,不知道或不顾衰老的文化和新生的文化的区别,总是抱着文化衰老的残躯甚至文化死尸为其经历的悠久而扬扬自得、大唱赞歌。曾对中国文化造成长期戕害的法家和儒家,其实就是这样的两具文化僵尸――作为法家和儒家的“物质”部分,或者说承载法家和儒家的身体或器物――封建政体,早就在现代意识中瓦解了(不过后来还发生了借尸还魂的蒋家王朝――由此可见其顽固性),如果法家和儒家的灵魂不能融入甚至抗拒现代民主而获得新的生命力,那它们就彻底地死去了。我曾经说过,对于法家和儒家,其实并非要一棍子打死,它们里面也有一些进步内容――法家和儒家的思想家中,也不是每个都一般长短,比如荀子,就比李斯稍好一些。对于法家和儒家,重点是批判,但用法家来批判儒家(“批林批孔”,就走的这条路),或者用儒家来批判法家,这样的文化道路都走不通,都会离现代文明越来越远。文化研究的参照系,只能是现代文明的精神和理念。至于儒家和法家里面有些什么东西可供继承的问题,应该在文化土壤已经得到良好改善后才去考察。如果还一成不变、仍然按照老套路在“文化酱缸”中绕来绕去,始终陷入“文化酱缸”的魔阵,文化改良就会遇到干扰,文化的肌体就会因为盲目奔波而更加虚弱。这也与肠胃负载了太多难以消化的食物出现了毛病,就不宜在完全恢复健康前继续进食导致它出毛病的那些食物,是一个道理。可就有人不顾文化的健康,文化的肚子曾经吃出问题,并不吸取教训,看到文化肚子的功能稍稍正常,就又猛烈吃将起来。近来在网上读到一篇文章,一谈到传统文化的现实意义,就只提到孔子、孟子和荀子之类,总之只有儒家主打、法家陪衬,墨家、道家等其它各家一概不提――“言必孔孟”,满篇都在兜售“天命”理论。开初以为是翻译的哪朝哪代封建士大夫的文章,看完作者介绍后才知道,作者生在当今,尽管比不上“于论语”、“余苦旅”和“张电影”风光,但多少也有些来头,是什么研究员之类。已经被历史批臭的文化垃圾,束缚人性自由伸展的“人性裹布”,居然还有人去捡起来――这样的文化“裹脚”,可没有臭豆腐的效用――何况就算是臭豆腐,瘾君子总也不多,绝非人人爱吃。读了这样的文章,除了对孔孟阴魂的顽强难散深深“佩服”外,大概就只有悲凉的份了。

法家和儒家以外的其它学说中,凡是消极落后的,同样绝对应该摒弃;我们需要的,是寻找里面的进步内容;在我看来,对于我们的文化发展,墨家和道家尤其是墨家里面进步的东西要多一些、有用一些,应该将墨家和道家作为研究的重点。

《墨子》中,进步立场的观点不少。比如:《亲士》和《尚贤》,讲知人善任、亲近任用贤才;《修身》讲言行合一、反对虚伪;《所染》讲亲贤良、远奸邪;《法仪》讲法治的重要性和立法的依据,其“以天为法”,与现代社会的反对专制、以公民的普遍意愿为法的思想已经很接近;《兼爱》讲兼相爱交相利;《非攻》表明反对战争的态度;《三辩》和《节用》,反对统治阶级追求声色犬马、贪图享受而加重人民的税赋。墨家的这些观点,在今天仍有积极的现实意义。至于道家,研究的人不少,这里就略而不谈了。

新文化运动的传统,由于出现的时间离现在很近,所以与现实文化的关联性很强,它的发展空间还非常大,其意义自然很深远――不过,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它的影响还相对薄弱,还需要以大视野、大胸怀继续接收、消化当今一切先进的、与其一脉相承的先进文化成果。

要做到接收和消化,很艰难。我们泱泱大国,文化英才众多,文化智慧不成问题;成问题的,是文化智慧之外的外部环境。难就难在胸怀上。外部环境问题,头绪甚多,很复杂――总之,外部环境问题的阻力很大。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能从侧面说明一些问题。最近,广东的报纸推出了一些关于普世价值讨论的文章,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和响应,然而,却遭到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给其文革式“上纲上线”、采取恶毒的辱骂式攻击。有争论是好事,但应该建立在理性的、讨论问题探究真理的基础上。这样的文革遗风还有市场,这至少说明,我们的文化环境还有些恶劣。

存不存在普世价值,是一个不言自明的问题。每一种金属元素、非金属元素有着相同的属性。每一个物种,也有着共同的特性。每一种植物如此,每一种动物同样具有相同的食物选择、生活习性甚至群体建构特征等等,难道人这个物种能例外?据科学家们研究表明,人类的基因,不仅当今世界上所有人的基因没什么实质差异,就连远古的人类与现代人类相比,在基因上也没多大实质差异。既然当今世界上所有人的基因无实质差异,为什么他们没有共同的价值期求?

再举例具体一些。法拉弟发现了电磁感应,后来全世界的人都放弃了古老的照明方式,用起了电灯,有哪个国家拒绝电能、拒绝有大作用的科学吗?还有,有哪个国家的民众热爱战争吗?再有,有哪个国家的民众愿意饥饿、喜欢象牛马一样被奴役吗?……

关于这次普世价值讨论的民主、科学、尊严、正义、公平、平等、自由等等具体内容,已有很多人给出了各种论证――比如,阿玛蒂亚•森在《民主价值观放之四海而皆准》里就很有力地论证了民主的普世性(原载当代中国研究总69期),尽管,当今的世界,民主的躯体还不太丰满,甚至还只是一个巨大的构架,还处在成长的过程中――在这儿我不想再去具体谈论了――但无论怎样,道理是类似的。

真理,可以被诬蔑,但无法被抹杀。

这一轮普世价值的讨论,历史将会证明,非常重要。因为,它击中了我们的文化思维惯性中的某些软肋。它应当是继承和发扬新文化运动传统、诸子百家传统的有效文化动作。

然而,仅仅是做到接收和消化,还远远不够,我们还需要发展,还需要在接收和消化基础上的创造。我们最终需要的,是建立在新文化运动传统和诸子百家文化传统之上的、不断超越自身文化、企图超越人类文化程度的文化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