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联想
文渺
一片黑之迷蒙,有风如叙,我不知身在何方,似在田野里,有一支歌由远方传来,似送我的,又似送那人的,那歌是我的声音,那人也是我,我和那人背道而驰,走了很远很远,还回头张望,发现有棵高大的木棉,好大好大,地都被它遮住了,满树的花,映红的天,我数它有多少花,总数不清,突然,那些被我数过的花,一朵一朵往下掉,我好伤心,那花扯着我的心,每掉一朵,我的心就扯着痛,我哭得泪流满面地求它别掉了,它总不听,地上也到处一片殷红了。
猛然想到这不是梦,就是意识出了差错,用力睁开眼,一切化去,窗外有屋,那风还在如诉如泣。心却还在隐隐作痛。
刚才那似梦想的境地,是预示什么吗?儿时,故乡的黄昏好像就是那种情境。风起伏着疏疏落落的茂草、灌木、树木,远处时断时续地传来似人非人的声音,我走到奶妈的前面,惊恐地前后左右顾盼,生怕有什么怪物跳出来将我捉去,匆匆穿过田埂、树林、荒草坡,来到大路上,刹时,什么也不怕了,只见原野的西边天被夕阳映红,一片一片的云也被烧红了,高大的木棉、金沙江,散落在深深浅浅各种颜色中的人家,正在静静等待什么,天色慢慢地暗下去暗下去,暗下去。
哦,那是一种归去,岁月之归去,人生之归去,自然地归去,不知不觉呀。
我归去是什么感觉呢?是缕风,没有人世间的炎凉,无影无形地停在任何地方,看人世中来来去去的牵挂,是会哭?还是会笑呢?还是会勾起我往昔的旧事?
那年那月那天的事又涌上了我的心头。那是1969年1月里的一天,我到昆明市交三桥边一家小饭馆吃午饭,刚坐下就和你的目光相遇,我眼一亮,你的眼也一亮,是同学,是朋友,我突想起我是来告状的天涯落难人,在这省城里,不会有我的同学,更不会有我的朋友。于是,我急忙低了头吃饭。当我走出小饭馆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一望,见你也在偷偷看我,十九岁的我,突发现你也是孤身一人,闪闪的目光中带着许多忧伤。于是,我知道了你也同是天涯落难人,我感到我与你的心相通了,于是,每天的那个时候里,不论阴晴风雨,你都会出现在那桥上或桥边,等我悠悠走过桥去,匆匆穿过桥去。我呢?去那桥上,也只为那分分钟和你无言的相见。直到第五天的早晨,我们被用车送进地质学校关起来办学习班和接受批斗,接着就被用汽车拉回了故乡批斗。从此,再没见过你的身影。当我永久地来到这里时,我有好多的日子都站在交三桥上等你,但你永远地消失了,只留下一江的水缓缓而去,只留下阴晴风雨如旧,只留下来来去去的人们如故,惆怅的我,心永久地印下了那个不知名的带着忧伤的无言的美丽少女。
人世间不了的情,肯定能在另一个天地里完成,那时的我和她是两缕风,我们将形影不离地去流浪:我们旋转着舞昏无人的戈壁或沙漠,我们助江河一泻千里,我们停息枝头听鸟鸣溪吟,我们飞天际寻琼宇天阁……
一道彩虹横空而至,天红地红,千万种红漫漫而来,睁眼,阳光也洒满天空,伸进我的斗室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