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唐古拉 西藏记忆(3)----寂寞旅途


        我经常在想,为什么中国就那么多的山呢,多得让人感到压抑,让人感到透不过气来。
    列车离开家乡,飞速的向前行驶,四周是连绵不断的山,山石裸露,那冰冷嶙峋的岩石让人不堪目睹。家已经越来越远,爸妈他们不知回家了没有。我突然有点后悔,后悔在列车启动的那一刻竟没有对父母亲说声再见。在他们的眼里,我走的是那样的决然,决然得未曾回头。倒是父亲追着车跑,口里高声的喊着保重。想到这里,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在眼眶中打起转了。我使劲的摇摇头,倚在靠背上,把眼睛转向窗外。
    窗外依然是嶙峋丑陋的荒山,山上没有一花一树,甚至草都很少。这是西北一带大山的普遍风貌,自从小时候跟爷爷进过一次西山以后,这样的山影便深深种在了我的心里。所以,面对这种裸露的山岩,我并不感到惊奇。铁轨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机械而单调,在这荒凉的山岩中回荡,一声声的敲打着我的心脏,我觉得我的心快要蹦出来了。
    太阳已经隐没在荒山之中,天完全黑了下来。我坐回身子,听着那一声声咣当咣当的声音,心里有说不出的烦躁。前面的路不知有多远,如果一路的风景一直是这个样子,我想我回被这种孤寂和单调折磨疯的。身旁的旅客有的唉声叹气,更多的已经浑浑欲睡。车厢里烟草味、汗臭味、脚气味等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恶心的想吐。我站起身,想打开车窗透透气,但被坐在对面的一位年轻的母亲阻止住了。她见我要开窗,急忙轻轻的扯了一下我的衣服,指指她怀里熟睡的孩子,满脸歉意。她的态度是那样的恭谦,恭谦得让我无法拒绝。在平时,如果碰上其他任何情况,或者这个年轻的母亲态度稍微强硬一点,我是决不会认从的,我向来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行动,但在那个夜晚,我顺从了,我看到了一个年轻的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关爱。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然我已经长大成人,但在她的心里,不正如这个年轻的母亲一样,对自己的孩子呵护备至吗。
    夜已经很深了,我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我打开包,掏出放音机,戴着耳机听了起来。放音机十分小巧,仅有手掌大小,刚好能进一盘磁带。那是毕业时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在当时来说,这个放音机可算是一个十分希奇的物件了。带回家后,弟妹们喜爱不止,争抢着要听。只可惜放音机只能用耳机听,所以每次只能一个人听,常引的弟妹们争执不休。离家时,小妹将放音机抱在怀里,眼睛静静的看着我,希望我能把它留下,但被母亲要了回来,硬塞到我的包里。母亲的用意十分明确,她怕我旅途寂寞,带上它,便可打发那孤寂难熬的时光。
    听着婉转优美的音乐,我的心逐渐便得空灵起来,忘了离家的愁,忘了路途的苦,甚至忘了车厢内那难闻的气味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朱明瑛优美的声音在耳鼓中回荡,我的心也随着歌声在飘飞。铁轨的声音不再那样单调噪耳,铁路就如那曲曲弯弯的小路,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但我没有爱人的陪伴,我的前方也不是残酷的战场,我要放开胆子,沿着这曲曲弯弯的铁路走想远方,走向我旅途的终点。
    身旁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伸个懒腰,看我戴着耳机正听得入迷,抬起手看看时间,凑过来问道:“都半夜了,还有台吗”?听了他的问话,我轻轻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他是把我的放音机当作收音机了。我摘下耳机,对他说:“我这不是收音机,是放音机”。那男人听得满脸迷茫,感情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放音机。我一边把耳机递过去对在他的耳边,一边说:“和录音机是一样的,能放磁带,只是不能录音”男人抓着耳机听了一阵,惊喜地说:“真的是录音机,声音好着哩,嗨,你看现在的人真是巧了,能做出这么精致的东西来,这东西贵着哩吧”?
    我笑了笑说:“不贵,也就一百来块钱”。
    “一百来块”?男人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其实我也知道,一百来块,在当时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了,一百来块,相当于当时一个国家干部近三个月的工资。
    天亮的时候,火车进入了西宁站。出得站来,外面人头攒动。我站在站前的广场上四处张望,出门的时候父亲就告诉了我,让我出站后不要走远,候车室附近就是售票口,让我直接去买通望格尔木的车票。这是父亲在得知我要去西藏后专门找人打问到的。我看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售票室几个大字,连忙走了过去。售票室旁边有一家行李寄存店,我把行李存在那里,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售票室里拥挤不堪,许多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龙。我正愁何时才能买的了票,一个留长发的年轻人凑了上来,轻声问道:“去哪里”?
    “格尔木”,我随口答道。
    “格尔木的票早卖完了,你看那个窗口”
我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最靠边的两个窗口处空无一人,窗口上面的玻璃上贴着用蓝色蜡纸剜刻的一行字,其中格尔木几个大字十分醒目。
    我心中一阵失望,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怎么办。那个年轻人回过身来,向四周看看,然后掏出一张车票说道:“我这里有一张,是一个朋友的,他有事去不了了,托我帮他卖了,你要的话就拿去吧”。
    我心里一动,忙问道:“多少钱”?
    “你就给八十元吧,我朋友也是向别人手里买的,买的时候就是八十,我一分不赚你的,真的”
    “八十”我吸了一口气,这是车站价的二倍呀。但我没有别的办法,看来只能买下这张高价票了。
    就在我掏钱的一刹那,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心来,常听人说现在车站有卖假票的,这一张莫不是假票吧。想到这里,我对他歉意的笑了笑道:“对不起,我的钱不够”
    “那你有多少”?年轻人丝毫不放松,紧追在我的身后问道。
    从他的举动中我更怀疑那是一张假票,便客气的说:“对不起,我今天不走了,我还要等一个朋友”。
    “杂种”,年轻人见我没有买他票的意思,口里骂了一句走开了。我的气往上涌,真想冲上去狠凑他一顿,但我忍住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不敢放肆。
    见那个年轻人走远,我朝那个空着的窗口走过去,谢天谢地,窗口开着,里面坐着一个姑娘,我贴近窗口,轻声的问道:“请问同志,格尔木的车票卖到哪一天了”?
    “你要哪一天的”?姑娘头都没抬,手里继续忙碌着。
    我心里大喜,忙问:“有今天的吗”?
    “只有硬座,没有卧铺”
    “我就要硬座”。我高兴得差点喊了起来。
    “四十”
    “好的,好的”。我掏出四张大团结递进去,姑娘数了一下,取出一张车票打上日期,从窗口递了出来。
    拿着这张突然到来的车票,我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两个窗口之所以没人,是因为走格尔木方向的人太少了。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伟大了,幸亏没有买那张高价票,否则就亏大发了。
    我在车站外面胡乱的吃了一点东西,看看时间,离开车不到一个小时了,忙去取出行李,进入了候车室。
    我至今也没办法回忆起我第一次从西宁到格尔木一路的感受,火车基本上是行走在夜间的,因为前一个夜里没睡觉,我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火车出城不久,我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车上人很少,有许多坐位都是空着的。我一个人独占着一个坐位,睡了个天昏地暗。
我是被车想里的一阵杂乱声音惊醒的,蒙胧中睁眼一看,车厢里的旅客正在纷纷下车。我忙拦住从我身边经过的一个人问道:“大叔,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到格尔木了”
    到格尔木了?我大吃一惊,没想到我一觉竟睡了八百多公里。我摸摸衣袋,幸好,身上的钱还在,行李架上的行李也在,便赶忙背起行李,随着众人走了下来。
从家乡到格尔木,我只走完了一半的路程,前面的路还很远,更让我头疼的是,前面再没有铁路,接下来我只有坐汽车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