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大喜之年,因为国人企盼已久的北京奥运会将在8月举行;今年也是大悲之年,因为就在半个月前的汶川大地震中,有六万多个生命陨落。如此的喜与辈接踵而至,实在令我们对人生的历程产生强烈的恐惧。罗马哲学家塞内加曾经做过这样一些思考:无论我们认为自己已变得多么高明和安全,自然灾难与人为灾难始终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因此,我们必须时刻都要想到未可预料的事情。平静,不过是历次混乱之间的间歇。没有什么是可靠的,即便是我们双脚依凭的大地。我们的命运永远都掌握在命运之神的手中。这位神只会给我们播撒礼物,但又会转瞬无情地眼看着我们被一根鱼刺卡住喉咙窒息而亡,或是殒身于公寓的废墟之下。由于未曾预料到的事件对我们的伤害最大,由于我们必须预想到所有事情,因此我们任何时候都必须牢记,最糟糕的事情随时有发生的可能。每个人在驾车启程、走下楼梯,或是与朋友话别时,都应意识到各种致命的可能性。希望大家不要厌恶这种念头,或者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的戏剧化想法。
鉴于我们拥有强大的科技能力,我们自然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命运。人类不再是随机力量的玩物。通过运用理性,我们所有的问题都可能得到解决。我们必须要拓宽自己的感知,以便察觉到生命中随时可能出现的问题:不应有始料未及之事。我们的思想应先行一步,去面对所有的问题。我们应该考虑的,不是什么事常会发生,而是什么事有可能发生。人是什么?人是一件容器。哪怕是最轻微的振动,最小的颠簸,都会让它破碎。面对突然降临的灾难,每个人都会表露出本能的恐惧,同时也会有许多人因此而在灾难过去的很长时期,心理都难以平复下来。因此我们的确有必要从哲学的角度,对我们生命历程中所经历的灾难予以理性的认知。
所有地方的情况都一样,如果它们迄今为止没遇到过地震,那么将来还是有可能会碰上。也许就在今夜,也许在今夜之前,此时你安然伫立的地方会被撕裂开来。你又怎能知道,在命运之神已经折腾够了的那些地方,那些在废墟上重建的地方,情况从此就会变得更好呢?如果我们以为,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可以幸免于难,保证安全,那我们就错了。有一种预想是:你生为凡人,终有一死;你留下的后代也终有一死。因此你必须承认一切,预期一切。我们要承认:尽管自己已经取得了如此多的进步,但我们仍是那么地脆弱。有人曾这样进行过比喻:我们可以将自己视为拴在马车上的一条狗,而驾车的是一位意图难测的驭手。拴系我们的那条皮带的长度,足以给我们一定的回旋余地,但又不足以让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作为一条狗,自然希望随心所欲地四处游逛。如果它做不到这一点,最好还是顺从地跟在马车后面,而不是被拖着拽着,以至于被皮带勒死。战胜不幸的最佳好慰藉,便是保持坚忍,并承认必然性。
面对灾难坚持以理性、科学的态度,其实就是达观的人生态度,要想得开。人们总是把“一生平安”这样的祝愿,奉献给自己在意和敬重的人,然而每个人心里其实都清楚,这不过是人们一种美好的主观愿望而已。人这生命历程的几十年,小则头疼脑热、感冒发烧,大则疑难绝症、意外车祸,至于整个社会范围的天灾人祸,就更是难以逃脱。就以我们50后这代人来说吧:童年时期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几百万人活活饿死;青少年时期赶上十年动乱,整个国家几近走向崩溃。尤其是难忘的1976年,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三位伟人相继去世,7.8级的唐山大地震夺去了24万人的生命;也就是在这一年,十年动乱得以结束,倒行逆施的四人帮被人民清算。还记得那一年的十月,苦尽甘来的中国人,痛失伟人的泪水未干,却迎来了扭转乾坤的胜利喜悦。32年后的2008年,同样的大悲大喜又再次历史性重现,从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上说,这就是“波浪式发展、螺旋式前进”的历史必然性啊。经历了如此苦难与波折的我们一代人,能因此就悲叹命运不济、悲观厌世吗?当然不会,恰恰相反,我们的内心深处有的只是那么一种庆幸之感:生命于我是多么的丰富、慷慨啊,短短的半个世纪竟然让我们经历了如此之多,我们的内心深处没有哀怨,只有感恩!
在当前的抗震救灾进程中,我们每天在为那些感人的事例而流泪、激动的同时,也总是会对一些负面消息而气愤和感叹:大灾当前,却发生了诸如教师逃跑、书记求救、倒卖帐篷、募捐诈骗等丑陋现象,如何看待抗震救灾中一些不美好的事情?我认同这样的观点:成熟公民要敢于直面不完美的社会。既不能把政府的能力“神化”,更不能沉浸在人性的乌托邦里。成熟而理性的公民对社会、对政府宽容和理解,并不意味着失去批判和质疑精神。社会稳定当然必不可少,但稳定不是要压抑民众的焦虑和疑问,逃避他们正常的情绪表达。“负面新闻”无损全民抗震救灾的主流,我们无需回避和否认那些消极现象,但也不能肆意放大和夸大,更不能动摇乃至取代全民戮力抗震救灾的主流舆论。不能因此减损、玷污大众的爱心、同情心,气可鼓不可泄啊。从某种角度上说,正是有这些负面的东西存在,也会更加使那些美好的东西弥足珍贵啊,这其实也是一种“达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