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匡政:终于到了与丫比狠的年代
王小峰拍了个DV,叫《你丫真狠》,到中山大学播放。果然就跳出一个丫头跟他抢话筒比狠,并称王小峰,“你永远都是一个三流的人,拍这种三流的东西。”此女在网上被戏称为“北大一流女”。自从出了“掌掴”阎崇年的事件之后,站在讲台上的人,突然遭受了一种空前的危机感。无怪乎于丹南京讲座遭遇“纸条挑衅”,几十名保安重兵护驾,最后还是取消了与观众的互动环节。
就事论事,此类事情讨论的意义并不大。无非是一些快男超女型的文化人士,在这个愚乐至死的年代愚人愚已的一个方式,愚蠢在这里是快乐的前提。他们赶场也好,讲座也好,奔忙熙攘也好,图的不过是一个利来利往,并不值得深究。
但如果把他们的讲座视为今天的小社会,一切探讨就有了新的意义。实际上,在一些严肃的讨论中,他们脚下的讲台从来只是一个比喻,甚至连于丹、阎崇年也只是一些比喻。当人们无法指责那个力量强大的喻体时,只能拿这些符号说事。在一个只能比喻的世界里,什么都可能发生,巴掌可能被看作刀子,保安或许被误认为警察,话筒可以被当成手枪。自然,网络也能被当作广场。
人们大多习惯了指责那些动手动脚的暴力,但对那些话筒、钢盔、保安所代表的暴力威胁,大多视而不见。只有当“北大一流女”话筒被抢下了、于丹身边出现了“重兵护驾”、掌掴者被逮捕了,这种讲座中隐含的精神暴力才变得具象化了。当人们看到这一切时,内心会感到一丝的不适,因为它表达了对所有人的不信任。没有听说一次平等、自由的知识交流,是需要强行终止、或武力震慑来完成的。
他们对公众的恐惧和担心,既表明他们对自己知识的不信任,也表明了他们与公众所谓的交流,需要的只是对方在观念或行为上的服从和忍受。当公众内心累积了太多的反驳而无法表达时,当对这种精神暴力的承受,超过了一些人的忍受限度时,必然会爆发出各种形式的不服从行为。其实“北大一流女”不过是“掌掴者”的一个变种。事件虽有不同,但性质完全一样。
写作《正义论》的罗尔斯,对类似“掌掴”这样的不服从行为早有论述。他认为这类行为虽然违法了,却是一种出自良心的违法。它首先是一种政治行为,因为它的目的是为了公开某种真相,是为了呼吁相关秩序的改变。当掌掴者对权力者所有正常的呼吁都无效时,无疑说明大家期待的公平原则受到了侵犯,这时他的反抗行为即使不够理智,也呈示出一种合理性。
掌掴或此类行为,都是为了唤醒对手耻辱感的一种手段。它们在社会中,以戏剧化的行动创造了一种危机,来引起媒体和公众对问题的关注。当我们对和平地解快社会问题感到绝望时,这种带来紧张感的危机是具有建设意义的,它打开了一扇通向权力者的谈判之门。这一次次的反抗,成为一个教育公众的过程,随着它在社会精神中的渗透,最终会成长为一种不可战胜的力量。这种戏剧化的暴力,虽然算不上一种积极的善,但从阻止精神暴力的蔓延来说,它至少是一种消极的善。它远远胜过对暴力机制的容忍或投降。
一个不公正的秩序,本来就在期待和呼唤一部分人的不服从。正直的人往往无法忍受温和而不负责任的等待,所以他们会用行动反抗。无论他们开始的行为多么孤单、微小,哪怕是一个巴掌、一张纸条、一次指责,因是正义之举,他们也会滚雪球般渐渐地成为大多数。他们反抗的目标,更多指向的是这种不公正的秩序本身,而不是秩序的代理人,它所期望的也是民众对不公正秩序的思考。倡导非暴力抵抗运的甘地也为:“一个不公正的秩序本身就是一种恶,因别人违反它而实施逮捕或谴责就更是一种恶。”
梭罗早在一百多年前也说过,我们没有必要把良心不断地托付给不公正的秩序,因为我们首先是人,其次才是接受裁决者。社会本来就是一种有良心的人们之间的合作,当一种秩序对人们的良心构成腐蚀之时,任何对这种秩序的反抗,都可被视为正义之举。所以当公众为此事叫好时,公众表现的并不是对暴力推崇,而是对他们代理的不公正秩序在表达不满。从这个角度说,暴力也是守恒的,你对公众施加了多少精神暴力,这种暴力一定会反弹回来。而他们,或者他们脚下的讲台,不过成了反抗某种秩序的一个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