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何辉明,广东省惠州人氏,自幼父母双亡。是人民政府培养他中学毕业,并优先安排工作。生于1949年6月21日,卒于2008年7月21日三更时分,在广州市老年医院不幸因病去世,终年59岁。丧事一切从简,没有讣告、追悼会和遗体告别仪式,也没有高朋满座鲜花簇拥的热闹场面,甚至连一个白纸鹤也没有。按说,他这个年龄应当是颐养天年收获坚果的季节。惋惜之余,最能勾勒笔者联想的是,生命之树为何凋谢在坚果季节。他到底是因为癌症或是“六合彩”或是性格原因,过早地夺去他鲜活的生命,这可能将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团。
据工友们介绍,他是从惠州一家事业单位调到广州××器材总厂来的。初始时他当了一名砂模工,在全厂那个最艰苦的岗位上一干就是20多年。说来也巧,在同龄人、同一岗位上,却是人才辈出的地方,厂里头好几届团委书记、党委书记和正副厂长出自这一岗位上,其中有一位早在1995年就当上某集团公司的总经理,官至正厅级。而且,这位总经理也曾经是他多年的单身公寓的室友。
许多人说,就凭与三位大员的同事关系,与这位厅级大员的三同关系(同吃同住同劳动),捞个党票、坐个办公室应该没有问题,至少不会下岗失业。其实不然,这些与他全部无缘。尽管他故旧关系很不错。2000年企业改制后,他失业达近8年之久。这家企业改制后,多次招工,没有他的份,包括与美国合资的外向型优势企业更没有他的份。
他的长相身材,酷似香港明星曾志伟,而口才、魔力远远不及曾明星的一根毫毛,性格上有天壤之别。一个是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对世事洞察有加,才思敏捷;一个是腼腆得像个小姑娘,十分的本份木讷,甚至丧失过许多应有的权利,更要命的是迷上六合彩。他太像鲁迅笔下的小人物阿Q、孔乙已: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有一双弱智的儿女,自小到大,生活不能自理,一直到二十好几了也找不到工作和成家。他爱人在惠州工作,工资很低,前年退休了才拿600多元的退休金。他从来没有向工会伸手要过一分钱的救济。从2001年到去年,有工友动员他去找居委会申请低保,他说太麻烦了。一直拖到去年底才开始申请低保。失业7年多才开始总共领取了7个月的低保费。
他工作上一贯兢兢业业,默默奉献,始终保持一个产业工人的本色。砂模工属于特别繁重劳动工种,每天搬砂、打砂和翻砂的工作量有十几吨,但没有被列入特殊工种名录,没有保健待遇,更没有提前5年退休的待遇,他一样干得很欢,也从来舍不得休病假。1996年因该工段由临时工接替,他被改任分厂的保安员。有些保安在上中夜班时,不是打牌、打盹,就是迟到、早退。这在他那儿是找不到的毛病。在他当保安的二千多个日日夜夜里,象临战状态的哨兵一样,时刻巡逻在分厂的每一个角落里,未曾发生过一件被盗事件。而事实上,该厂因很值钱的铸铜产品、半成品堆积如山,是偷盗者经常觊觎和找麻烦的地方。
1997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与何辉明一同值守夜班的一条处于发情期的小狼狗“黑子”,突然发疯般地将他的小腿狠狠地咬了一口,鲜血淋漓。他没有到医院打狂犬病疫苗针,“侥幸”地躲过一劫。三个月后,他的左腮腺以下脖子上开始生长出现了淋巴细胞瘤。由黄豆粒大小长成小指头大小时,几个工友建议他休病假,住院开刀治疗。他嘴上说这点小病根本算不了什么,心里可能惦记着一旦住院治疗,不但几百元的月度奖金没有了,几百元的半年奖和年终奖也可能不保,对于下岗也有威胁,说,唉,还是算了吧。
荀子说:积微:月不胜日,时不胜月,岁不胜时,凡人好傲慢小事,大事至然后兴之务之,如是则常不胜夫敦此小事者矣(注:时作季解释)。拿我们现在的话来说:细节决定成败,需防微杜渐争分夺秒,防患于未然。今年春节以后,何辉明的淋巴瘤陡然疯长,由当年的黄豆粒大小长成拳头般模样了。开始他还幻想,等到明年年满60岁光荣退休以后,有完整的退休金和医保金,治病就好办了。工友们力劝他尽早申请提前退休。当他得知社区民政可以为特困户报销80%的医药费,才于3月20日动身到广州市慈善医院住院作肿瘤切除手术。
作为社区的义工和企业的老工友,我和陈飞仙于4月3日一同前往医院探望,顺便送了200多元的营养品和几百元的慰问钱给他。而身在病床的他,通过手机通知彩友全部购买了六合彩,结果输个精光血本无归。他此次手术,民政部门为他预先垫资了12000元,他还向一名工友借支了4000元来住院。据说他是一个老彩民了,彩龄几乎与他的瘤龄一般长,而且常赌,赌注下得相当大。为了赌彩,他到底背负了多少债务,对家庭子女有多少亏欠,旁人不得知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因为他赌六合彩输光了所有的积蓄,生活品位品位大幅度下降,长年累月朝不保夕食不果腹,延误了治瘤达十年之久。死神一步步地向他靠拢。而他在生命悠关时刻,仍然在痴迷六合彩,还在做“四两搏千金”、“扭转乾坤”、“一夜暴富”的黄粱美梦。
本来5年前他的肿瘤已经开始蜕变成为恶性、丧失劳动能力的了,他多年来一没有申请享受低保,二没有申请因病享受提前退休。甚至在此次肿瘤摘除手术一个多月后,仍然在犹豫不决,还在盘算着提前退休难不难、合算与不合算的问题。有工友告诉他,你现在才400多元的低保救济和补助,光养活自己都困难,更不用说养育一双智障的儿女了;你有30多年的工龄,提前退休是不太合算,可好歹有1500元左右的稳定收入,你太需要钱来救命了。醍醐灌顶以后,被动地写了申请,因病提前退休的申请很快批准了下来。可是,在他第一次享受人生最甜美的果实、拿到鲜红的退休证和退休金存折的时候,他却抛下相濡以沫几十年的结发妻子和可爱的儿女,撒手人寰。
在今年4月上旬施行第一次手术以后,不幸肿瘤迅速复发如雨后春笋,一个月后长成比原来的更大更恶,疯长并迅速转移到左腮帮和肺部,原本打算到肿瘤医院作彻底的治疗,叵耐囊中羞涩无法执行。为图便宜,5月份又到市慈善医院住院化疗,又缺钱又疼痛难忍,两周后无功而返。
6月30日,何辉明邀约我带他到区退管办去一趟,找领导请求早些得到退休金和医保卡,以解燃眉之急。几周以来,他已经吞食很困难,连饮白开水都呕吐,全身虚脱,走路也不方便。头天他去理了一个光头,满头的白头发、白胡子被剃掉了,人也显得精神了一点。但那拳头大的肿瘤由黄变红,红得发紫,污血不停地从卫生纸渗漏出来,怪吓人的。我带他到元岗村一家诊所重新敷了云南白药纱布止血,一起蹒跚地走到下元岗公园小憩,喝点饮料,并用手机在公园里为他拍了三张相。我戏谑地问他,你为什么那么痴迷六合彩,你“买马”到底赚了多少钱?他说,有时候运气好能够赢个三四百的,有钱还要买试试看。我说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说不为自己和家庭想想?他说,好多事情你不懂。见他三头牛也拉不回来,我的心在阵阵绞痛。他可以做到不抽烟不饮酒不涉毒品不玩牌九不耍女人,唯一嗜好是总戒不了买马。
尔后,我带他到天河客运站去乘地铁。不承想,这是他凭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坐地铁。下地铁到了龙口西路。在好又多超市门口,我代替他写了一份“特别申请书”,意思是得了恶性肿瘤,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希望有关部门特事特办,急事急办,早些将退休金和医疗保险费发下来。退管办阮主任非常重视,说“我马上去找区民政,因为涉及到医保结算和手续转移的问题,我亲自去督办。”当日晚上,阮主任自己买了一箱牛奶,登门送到何光明家中,还给了慰问金给他。
何辉明最大的恩人,当属社区居委会和街道办事处。按照常规做法,夫妻二人之中,有一人在职或退休不容易享受低保救济。这两个单位的干部,看到他得了恶性肿瘤,需要支出数万至数十万元医疗、生活费用,不能简单地用“家庭收入平均数”来衡量是否符合低保条件,实事求是地特事特办,合理地利用了慈善资源。这样,在何辉明粮尽薪绝之时,得到了应有的救济,使他的生命多延续几百天以上。当然,何辉明申请低保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他申请低保、申请提前退休、治疗肿瘤的时间,一切都太晚太晚了。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太晚了。我是他的工友、义工,在他去世以后,本应当写华彩的赞美诗和吊唁文,而我没有那样雅致,那样温良恭谦让。这只能请他在天之灵和在世的家属们谅解了。
其实,人的一生中,贫困、疾病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愚钝、赌博。万恶赌为首。六合彩是美女蛇,是吸血鬼,是温疫。在广东这个地方,六合彩恶如狼,猛如虎。受害的主要对象,是缺乏自律,是亟待和梦想脱贫致富的贫民,而庄家、骗子和帮凶,是最大的赢家。
西方国家社区的慈善救助、文化教育、卫生保健事业,有百年以上历史,枝繁叶茂,我国才刚刚起步。清除各种不良习惯,提高居民生活、保健品质,深入开展慈善救助事业,众人拾柴火焰高,任重而道远。
(文中何辉明、陈飞仙均为化名)
执笔:陈绪国 二00八年七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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