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雪勾起的梦
我公平在睡梦中,突然电话响起。朋友发来信息,说天下雪了,高速路全封了,正堵在路上呢。北京第一场像模像样的雪终于下起来了!我赶紧起来穿好衣服,拉开空窗帘,看窗外杨树上的白雪压在那含苞的树枝上,我似乎看到春天的到来!那一个个芽苞骨朵着嘴儿,像在雪中微笑,在那灰蒙蒙的天空背景下,一个大点儿一个大点儿的显得是那么的明显。
这场雪景给朋友出行带来不便,却增添大自然的美丽,我被这美丽勾起了一段美好的记忆。最美不过北方冬天的雪花,她像南方春天的鲜花一样,既必不可少,又美丽无比。我因为生在北方,对雪花有着一种偏爱。下雪的时候,也是我最兴奋的时候,看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我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激情在燃烧,我会被眼前的美景所陶醉,我会被涌起阵阵诗的波涛,但我又会因为情不自禁地记起古代诗人的名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而编不出一句属于自己的诗句。
大自然就这么怪,不管你想不想,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它照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绝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人只能适应自然,而不能改造自然,这越来越被更多的人所认识。雪就是这样,不管是喜欢不喜欢,不管是需要不需要都要下的,还要下个痛快!过去,人们常喊的一句颇具革命气概的口号就是“战天斗地”。实际上人与天与地与整个大自然比起来,实在是太渺小了,战天何易,斗地何能?
我与雪是有着特殊的感情的。这大概不单是因为我是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而降临到这个世界的一个小生灵,而是因为我的人生历程中许多许多经历大都与雪有关。那是1953年腊月初八日,山东省东南部的一座大山前的一个小山村里,人们高高兴兴打扫完房子,喝着腊八粥,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的时候,哇哇坠地,来到了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上。
妈说那年的雪特别大,足有三尺厚。瑞雪兆丰年,那年是解放后收成最好的一年。种什么,收什么,秋天地里刨出地瓜像西瓜似的满地滚。地里有粮,农民心里不慌,母胖儿自壮,我长得白白胖胖的,很是讨人喜欢,所以说,我天生与雪有缘。
大概在两三岁的时候,父母带我随山东省的移民大军去了东北的北大荒。那是我国最寒冷的地方,冬天大雪纷飞,冰冻三尺,千里冰土,万里雪飘,天地间一片苍茫。至于大人们如何去开荒种地我不知道,只记得我们一帮小伙伴,常顶风冒雪在雪地里打雪仗,或是堆雪人玩。我们常把雪人打扮成小丑一样的模样,插上胡萝卜当红鼻子,用烧熟的土豆做成两个大眼睛,最后还要在雪人嘴里插上一串糖葫芦。
为此我手脚都冻伤了,落下了至今一到冬天就犯的冻脚发老毛病。还有就是在雪地上,扫开一块空地捉麻雀。我们拿个小筛子扣在地上,用根小木棍支起,在木棍子上拉根绳子,再在筛子底下撒把米,然后就远远地看着,一有麻雀来吃米,马上拉动绳子,麻雀便被扣在筛子里。接着我们欢呼着一跃而起,扑向筛子,小心翼翼地逮住筛中雀。那种感觉就似打了一个大胜仗,令人兴奋不已。
全国掀起大进跃那年,我妈带着我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家,在这之前,我爹已先回到了关内。我这是第一次对家乡有了印象,因为闯东北时还不记事。老家村前是个大岭,村后是大山,东西两面是山连着山、岭连着岭,可以说是在崇山峻岭的环抱之中。与东北的一马平川相比,重峦叠嶂,别有一番风味。
冬天一下雪,这山也白了,岭也白了,树也白了,乡村田园也白了,连村西头那条小河,也被冰雪覆盖,就像一条飘扬在喜玛拉雅山下的洁白哈达。当东方升起死回生一轮红日的时候,炊烟袅袅,鸡鸣狗吠,静静的小山村,顿时有了勃勃生气。
一九六五年那场大雪,也跟那场大革命一样,史无前例。当时我刚小学毕业,还没等上初中,就开始了停课闹革命。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村里就推荐我去县里参加毛选学习班。那时才十二、三岁,还得自带铺盖和劳动工具,步行七十多里路到县城,因为那时从村里到县城还没通车。学习期间就下起了大雪。那场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雪厚得没膝盖。学习班就组织我们到大街上去打扫雪。
当时打扫雪的地方,是条大沟,现在这里已经大厦林立。那时学习主要就是背诵“老三篇”,座谈讨论学习体会。我那时人小,不懂事,只有听的份。别人也拿我当小孩子看,事事照顾我,有时还逗着我玩,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社会大家庭的温暖。天天欢笑在快乐中,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学习班结束了,大雪却还在下着,并且比前几天还大。松树上是雪挂,柳树上是冰溜溜。道路上全部结了冰。我还得用那张锨,撅着我的铺盖卷宗儿,跟着别人腚上,一步一步小跑似地跟在别人后边往家走。
那时开会,都是自带铺盖甚至带干粮,不像现在一行动就住宾馆招待所,食宿玩乐游一条龙服务。还要自己带着一本红皮的精装本《毛主席语录》,以便随时活学活用。再就是要锨镢等劳动用具,以便参加义务劳动,学雷锋做好事,永葆劳动人民的革命本色。我当时人小个矮,空手走道都跟不上人家的趟,更何况还背那么大的铺盖卷儿。等到了家,整个成了个雪人,连鞋带子都冻成了冰珠球蛋儿。我妈见我冻成那样,心疼得掉下了眼泪。
一九七一年高中毕业后,就回乡参加劳动锻炼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时,我常常约上要好的同学,在宁静的夜晚,踏着皑皑的雪,在村头路旁,畅想着未来,抒发着情怀。我常拿小树枝,在雪地上划着“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这句现代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唱词。并且高唱着杨子荣的那段“穿林海,跨草原,气冲霄汉……”实际上,那确实代表了我当时的崇高理想和远大抱负。
高中毕业当了一年初中教师后,又当兵去了大西北新疆,在天山修路施工,我才真正领略了雪域高原的迷人风采。
在天山,冬天一下雪,便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上雪松雪挂,形成座座雪塔,在阳光照耀下,银光闪烁。这时的山顶,会有朵朵雪莲花破雪而出,迎着冬天的严寒怒放。我常想,她不正是维吾尔族人民顽强性格的写照吗?正因为如此,我如今还收藏着朵当年采自天山的雪莲花。
我不是仅仅把她当作一种珍贵药物,而是作为一种崇高精神的寄托,好好保留在身边。每当我人生道路上遇到什么挫折,我就会把她拿出来,放在面前,看一看,想一想,她是怎样战胜天山高寒风雪,而傲雪怒放花万朵香飘云天外的,我就会振作精神,昂扬斗志,向命运困难挑战。雪永远是美丽,北京的雪再次勾起我美丽的梦!(林贵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