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和：前不久，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传出信息，企业将根据劳动力市场的合理价格确定职工工资水平，从而拉开各类人员工资收入的分配差距。但在更早些时候，一些研究人员警告说，我国的收入分配存在严重的差距，基尼系数一直在0.4之上，已经成为世界上40个收入差距超过国际警戒线水平的国家和地区之一。对这两则指向不同的消息你是如何评价的？
高书生：我认为，现在收入分配中的问题是平均主义和差距过大并存，我们以国有单位为例来分析这个问题。国有单位包括行政机关、事业单位和国有企业，目前国有单位的职工约占我国城镇在岗职工人数的70%。先说平均主义，从公务员的工资差距来看，1952年中央机关勤务员与部长的工资差距为16.5倍，目前已缩小到2.5倍。按照工资制度设定的工资标准，国家主席与办事员的差距，1985年为6.79倍，1993年为4.13倍，1999年为3.54倍。事业单位的情况大体如此。从国有企业的收入分配看，经营者与普通员工、技术人员与一般职工的工资报酬差距也没有拉开。政府对经营者的收入仍实行倍数控制，一般不超过本企业职工平均工资的2倍，最高不超过5倍。
薛小和：但是许多调查显示，一些国家垄断经营行业职工的工资比一般竞争性行业的高很多。有一个省的调查数字是这样的：2000年，电力、电信企业职工年总收入分别为23550元、12540元，而煤炭开采、棉纺织企业职工年总收入分别为7390元、7990元。
高书生：是这样。但是在这些行业的内部差距却很小。比如，按照行员等级工资制，国有商业银行总行行长的工资报酬仅是其职工最低收入的1.53倍。工资分配的制度导向还是平均主义。
在指出平均主义倾向严重的同时，我们不否认差距过大的问题。这主要表现在福利待遇方面，比如住房，在机关事业单位之间以及同一个单位内部都存在着极大的差别。同级别的公务员，因在不同部门工作，住房待遇可相差30——60平方米。差距过大的问题还存在于你刚才讲的行业之间和地区之间、部门之间。
薛小和：现在有个普遍的说法，叫做：换个单位上班，收入就能翻番。它反映了国有单位内部的收入分配不是按照个人自身素质不同产生差距、而是因为行业、地区和部门不同产生差距的不合理现象。
高书生：国有单位收入分配的另一个问题是分配秩序混乱、失控。首先，不少国有单位自行设立津贴、补贴及福利项目。这些工资外收入名目很多，来源秘密，不易监控，而且大多是按人头发放，从而加剧了平均主义倾向。其次，部分垄断行业中的普通职工，比如司机、清洁工，他们的收入远远高于劳动力市场的价格，甚至高于其他行业的技术工人，这样，不仅扭曲了劳动力的价格，还导致行业间收入差距过大，引起公众的不满。与此同时，国有单位有些领导人的工资又远远低于人才市场的价格，导致领导人追求在职消费，使职务消费过多过滥，管理失控。
薛小和：前不久有一个收视率挺高的电视剧，讲一个大型国有企业从人才市场招聘的副总裁年薪50万，而政府任命的总裁年薪不到10万，导致发生“59岁现象”。国有单位收入分配中这些不公平的现象如何才能消除呢？
高书生：这些问题有的属于历史积累下来的，有的是改革不到位造成的，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标本兼治。首先，应该对国有单位职工实行工资、福利制度改革的“一揽子”计划，即“暗补变明补、补贴进工资”。实行这个计划的目的，是实现工资报酬货币化、人力成本真实化，关键是在单位内部拉开工资报酬差距，彻底打破平均主义。公务员的工资水平可以参照社会平均工资水平和非国有企业管理人员的工资水平确定，国有企事业单位职工的工资水平可以根据劳动力市场价位或非国有企业同等素质职工的工资水平确定。
实行“一揽子”计划的关键是资金到位。筹集资金要立足于现有福利资金和补贴资金的转化，不足部分，行政机关由同级财政解决，国有企业和事业单位要依靠减员增效解决。对于老少边穷地区，中央财政应考虑给予补助，但前提是要先完成政府机构改革。
工薪阶层是保证社会稳定的重要力量，让国有单位职工的收入分配合理化，可以给全社会起到示范作用，是调节贫富差距、鼓励人们劳动致富、提高自身素质致富的有力手段。
薛小和：对那些垄断经营行业的高工资应该采取什么措施呢？如果我们的职工可以自由流动，不存在障碍，那么是可以依靠劳动力向这些行业的流动来遏制那里工资水平的攀升势头，但现在没有这个市场条件。
高书生：我的建议是，对部分垄断行业实行工资总额“零增长”。垄断行业的利润率高是正常的，但工资水平畸高就不正常了。政府作为社会管理者，有责任抑制行业间收入差距的不合理扩大；作为所有者，有义务督促垄断行业降低人工成本，并把垄断利润转化为国有资本金。
鉴于利益分配的刚性，把他们的收入降低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考虑在今后3年内对其实行工资总额“零增长”，期间，这些行业也要实行工资制度改革，目标是拉大不同岗位人员的收入差距。三年以后，可根据其劳动人事制度改革的完成情况以及人工成本、劳动力市场价位等，决定是否增加工资总额。
本文原载《经济日报》2001年7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