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明的衰落到核心价值观的衰落


从文明的衰落到核心价值观的衰落

 

宣兴章

 

正像1993年《文明的冲突?》一文发表的时候一样,亨廷顿在今年三四月份的《外交政策》上发表的《The Hispanic Challenge》很快引起巨大的争议。这篇文章可能是他为在亚玛逊书屋推出的新书《我们是谁?》而做的推广,但是不管其商业目的如何,这本书标志着近十年来,这位思想大师的新的思考,把这个思考与《第三波》、《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结合起来,也许对他的思路会有更加清晰的理解。

在《第三波》一书中,亨廷顿关注的是民主在非西方国家的传播,其细节细到像一本民主化的指导教材,着眼于民主的扩张;而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亨廷顿显然已经对基督教文明在世界上所要遇到的挑战感到不安;而在《我们是谁?》一书中,他已经对美国的核心价值是否能在国内仍然基业常青深感忧虑。《我们是谁?》这本书只有英文版,无法看到,但是《拉美的挑战》这篇长文已经基本说明了书的内容,另外,去年9月份,亨廷顿在哈佛大学新开了一门课,课名就叫:“我们是谁?”从这个课程的结构与所开的参考书以及《外交政策》上的这篇文章,可以基本看出亨廷顿的忧思的轮廓。

    他对拉美裔移民尤其是墨西哥移民的大量涌入造成的国家认同的挑战深感忧虑,认为拉美裔移民将把美国分成“两个民族、两种文化和两种语言”的国家。天主教信仰使得这些移民没有实现“美国梦”的意愿,漠视对物质利益的追求而安于贫困;他们的教育水准落后于其它族裔,大部分人甚至不愿意去学习英语,更拒绝接受盎格鲁—新教(Anglo-Protestant)所创、代表美国民族认同和政治文化基石的那些基本信念:比如遵守法律、工作勤奋和尊重人权等等。亨廷顿认为,盎格鲁-新教传统的退化将导致美国国力衰弱。他对美国精英阶层的日益全球化也感到不安。认为所有这些因素都在削弱美国国家身份的认定。

    10年前,李慎之先生评价文明冲突论的时候就说过,文明冲突论起源于对美国国内大熔炉底料过多,火力不足的忧虑。这一点在亨廷顿所作的新书中又做了最好的证明,只不过,这次是收敛性的反应。亨廷顿提出的尖锐问题是,如果没有恐怖主义,美国的国家认同感是否就会进一步降低?尽管自由女神的底座铭文上写道:“把那些疲惫的……无家可归、颠沛流离的人交给我吧。”可是,美国注重吸收精英人才加入美国历来是美国移民政策的主线。但是,对于移民问题造成美国核心价值观衰落的担心似乎从来没有也没有这样严重。只在1858年,林肯在论述奴隶制与自由制度的时候曾经说过国家分裂的话:“一个分裂的家庭不可能持续下去,这个持久实行的半奴隶制半自由的政府不可能持续下去。”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重要的不是底料太多,而是火力的不足。整个西方无论在实力地位上,还是在价值观上都面临着东方崛起的问题,这主要是因为西方的发展哲学自身的问题,而美国无论在实力地位上还是在价值观上,无论在内部还是在外部,在今后的也需要面对同样的问题。一个判断是,美国的国家信心在降低,肯尼迪时代的宣言再过若干年可能就再也没有办法实现。在普遍信心降低的时候,一个国家的民众心态一般会普遍地转向保守——更加重视家庭,更加重视价值观、更加注重安全。从小布什的当选可以看到这一点。

应该说,亨廷顿的这一思考代表了美国国内一部分人的想法。他是保守主义者中的自由主义者,自由主义者中的保守主义者。1957年他在《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的保守主义》中写道,自由主义是一种宣扬个人主义、自由市场、法治的意识形态,而古典保守主义则并没有一种明确的主张,它是一种维护自由制度生存的理性。真正的保守主义在于维护已经存在的东西,而不应到国外四处讨伐或在国内引起激变。

“美国的政治智慧不是从我们的观念,而是从我们的制度中体现出来的。最需要的不是创造更多的自由制度,而是成功地保护那些已经存在的制度。”美国,就价值观来说,可能其保守性越来越要取代进攻性。在这个时代,在越来越多的国家倾向于接受美国的价值观的时候,也许就意味着美国的相对衰落。在历史的一个时期,总是有一个国家高举着人类文明的火炬,它在此处熄灭,在另一处就会燃起。美国已到中年,这是一个无法实证的狂妄自大的结论,但是有可能,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