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某日,领导了跑不掉整整五年的老领导彭突然感叹:四十啦!跑不掉应道:啊,四十而惑,你最近正困惑呢吧。彭说:四十而不惑!
是四十而不惑么?为什么是四十而不惑?跑不掉从来没奢望到了四十岁,就能够达到不惑的境界,这世界,到了四十岁,正糊涂着呢。
然,圣人当不欺我,在圣人生存的时代,四十而不惑ngran也是成立的。
这与生命相关。一千年以前,人们的生活何其简单,即使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也不过耕读而已,书能读过万卷,已是一个夸张级别的天文数字,田,春播秋收,再加上画个画写个字,如果做了官,再运筹些阴谋战略,官们遇到的信息算多的,也不过一天几封驿报而已,就算大宋的总理级高官,虽说是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所需要应付的也就辽、夏、大理、吐蕃而已,生命透彻而简单。
再看今日,寿命比古人长不了几年,需要处理的信息、琐事却不知道多了几倍。专业的且不说,单说日常生活,用手机便得掌握手机得用法,用电脑便得学电脑,上网你得有网络知识,要就业,最好掌握它几国得英语,就算买个宜家得家具,也还得会拆装,古代时候,娶个老婆就行了,顶多纳几个小妾,需要应对得女人没几个,现在,恋爱一次成功得就很少,结了婚还可能离婚,还得应付女上司与女同事,还有女网友......要说关心时事,一下子面对的是一百多国--可能还有外星人,这关心左一块,又一块,生命完全被这些功利性的杂事所占有,不越来越糊涂才怪。
岂是四十而不惑,简直是四十而大惑!
人类的求知半径越大,则其面对的未知世界越宽广,则其在这个已知世界中的地位越渺小。你所面对的世界越丰富、越繁杂,则所困惑者越多、越大。
问题是,沧海茫茫,人所需者也仅一瓢而已,你知道你所需要的么?古人比今辈聪明得多,它们知道收敛探索的触角,知道哪些自己该关注,哪些不该关注。所以庄子说:我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之生逐无涯之知殆已;孔子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佛众们更是极端到节制七情六欲,要在深山里,树底下,石头洞里苦苦思索一些对他们的生命来说至关重要的问题。
仅仅出于未来处理问题的海量来预测,我对未来人类的处境表示悲哀,他们要思考人类自从有理性以来那些永恒的问题:比如存在以及情爱等,他们也要面对人类对自然界的日益深入的探索。可他们生命的时间肯定是有限的,此多彼少是必然的。为了适应对外部信息的海量处理,人类的进化会越来越减少对情感等人性因素的依赖,他们智力进化到很高,情感却越发淡漠、迟缓(比如,2046上的,通向未来的火车里的机器人,那样,你爱她的时候,她没有反应,等她反应过来,你已经离开)。很多科幻小说这么描述:由于未来人类的科学益发坚深,分支越发明细,仅仅基础阶段的学习可能要用上三五十年,要从事某一领域的工作,往往要全神贯注的投入一生的时间...为了要适应未来的一些基础性的生存技能,人类可能要耗费大半生的精力,成为名副其实的技术生活的努力。
当然,乐观主义者马克思对人类未来的预测不是这样的,他设想,在经历必然世界迈向自由世界之后,人类生产力极高,那时候,人类只需花小时间与精力应对生活与发展的需要,其它大部分时间可以自由处理,追求一些高层次的,比如精神享受方面的事情。
但是,我们若在迈向自由世界的路上被累死怎么办?或者说,即使达到自由世界,人类就可以克服对外部世界艰难探索的欲望?如果说,自由世界即指人类对自然界的征服之后的世界,那么人类能够征服自然与宇宙么?有这样的尽头么?存在这样的自由世界么?
但自由世界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有的哲人所追求的是心灵的自由世界。
人类文明早期的智者庄子曾经奉劝大众们不要以有限的生命耗费在无限的求知之中,他给出的自由世界(逍遥)的生活方式其实是个选择题,而非证明题,和其它哲学家一样,他指出的是人类生存的不同的路径,而不是功利的所谓的科学。可当下的人类,其主流却是竭尽全力的不断探索,向未知世界进军,这个振奋人心的口号激励着一代代人类。事实上,对于一个以物欲的满足为基本宿求的世界(当下的世界),这种探索在短期来看,确实能够增加人类的总的满足感与福利--因为人的作为生物智力与体力本身尚有可开发余地,但从长远来看,人的生命及其所附着的各种力量都是有限的,而对物质的探索却无穷无尽,在蚂蚁撼大树般的对自然的远征中,人类怎能保证不被迷失?怎么保证不被其视为敌人的自然界所淘汰?
如果说作为整体的人类,都未免此一结局的话,那么个体呢?是该去完成一道选择题,还是证明题?
周末乱翻书,看到福山的《历史的终结和最后的人》,胡扯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