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造成的伤害,是身体的,也是心灵的。高超的医疗技术和药品,可以救治身体的创伤,但对心灵创伤无效。心灵的创伤,只能靠心灵去抚慰,在感情交流中得以可能的康复。只重视身体的救治,忽视了心灵,事情只做了一半。人活了,心死了,人活着又有何用。心灵的残缺,有时比身体的残缺更可怕更致命。身体残缺,心灵健全,还可以过健康的生活。美国电影《马语者》,讲述的是一个马与人的心灵创伤是怎样得以救疗而康复的动人故事。女儿格蕾丝和爱骑“朝圣者”,在蒙大拿州辽阔的草原牧场里,在驯马高手汤姆·布克的精心调教下,车祸中遭受重创的心灵得以慢慢的康复。争胜好强的格蕾丝的母亲安妮,一颗在现代社会的竞争中拚杀得伤痕累累的心,何尚不是在身临其境的感悟中得以康复。
人常叹命运无常。因为灾难不知何时会突然降临,瞬间改变人的命运。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遭遇灾难,但谁又能摆脱灾难降临的可能。不能预知,只能提防。人类像是在时刻提防灾难中走过来的,人也像是在时刻提防灾难中活着。冷不丁灾难临头,还是防不及防的无奈。一个大雪过后的清晨,格蕾丝和好友朱蒂一起骑马漫步在山坡的树林中。马在爬坡时突然滑倒,一直滑到坡间的公路上。又突然驶来一辆载重卡车,刹车不及,灾难发生。欢声笑语还在头顶飘浮,眼前已是一片鲜血淋淋。朱蒂与马当场死亡,格蕾丝与“朝圣者”遭受重伤。“朝圣者”在奄奄一息中奇迹般复活,但脾性失常,暴躁如雷,人不得靠近。格蕾丝截去了右腿,自悔自怜自悲,深陷心灰意冷中不能自拔。如果止于身体的救治,那么悲剧还是悲剧,因为心灵依然创伤。治疗心灵的创伤,真正的任重道远。一向自以为是的安妮,不顾丈夫女儿的异议,决定不对马实行人道主义的安乐死,决定治疗女儿的心灵创伤先从治疗马的心灵创伤入手,决定长途跋涉从纽约州驾车到蒙大拿州找驯马专家汤姆帮助治疗。这些决定,女强人所为,富有人性与远见。不轻易言败,不轻易放弃,是人在灾难面前能够正视和抵抗灾难的优良品性。灾难是可怕的,面临灾难的可怕是可怕的,遭遇灾难的可怕是灾难的。既然灾难降临,避逃不及,只能坦然受之。自怨自艾是弱者行为,自暴自弃更是败相毕露。只要人不死,有本不穷,可以从新开始。灾难中人,唯勇气和信心能自度自救,使灾难成为过去。
“朝圣者”在车祸中皮开肉绽。皮肉之伤可以药救,但马受惊吓导致对人类的恐惧无药可救。在漫长的历史上,马有功于人类,人类受益于马却有愧于马。马有着剽悍健美的身体,有着优美动人的奔跑姿势。人就缺乏这种肢体的自然天赋。人的天赋在大脑有着意识与智力的空间。马在地球上的出现,早于人类一百年。人通过一百年的进化,完成了从猿到人的质变。人源于动物,又高于动物,后来者居上,成了地球的主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人凭借智力的优势,从动物中走出来,又回过头来猎杀包括马在内的动物。马宁静的原野生活遭到破坏,对人类积累起了根深蒂固的恐惧。到了新石器时代,人给马制作了笼头,马开始受制于人,服务于人。在同甘共苦的岁月里,人深感马的受苦受累,人马有了感情的交流。人善待马,马更忠诚人。在汽车发明之前,马日行千里,速度无以伦比。马成了人类最亲密最不可缺少的伙伴。人中有了战士,马中也有了战马。在作战中,主人战死在沙场,马守护着不肯离去,甚至饿极而亡。马是能通人性的,只是老天不赋予言说,靠人在马的耳伴轻声细语的感悟。车祸使“朝圣者”的心灵受到极大创伤,见到人和机器就如临大敌。“朝圣者”来到了蒙大拿州人烟稀少的“双分牧场”,遇到了能通马性说马语的驯马专家汤姆。汤姆常常蹲着看马,不张扬人的居高临下。他常常与马默默地对视沟通,从不操之过急,不逼迫马对人的服从。汤姆深知恢复马对人的信任,任何强权与征服都是行不通的,需要的是耐心和爱心。他让马奔跑,以恢复马对体力的自信。他与马长久对视、平和相处,慢慢恢复马对人的信任。平和相视,是平等的交流。等待是信心的等待,是获得信任的过程,是对马的尊重。马的心灵创伤是深重的,需要有充分的修复创伤的时间。汤姆的等待充满经验和智慧,帮助马解决了人的问题,使马主动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格蕾丝是被动随母亲与马来到蒙大拿的,被动说明她对马对自己丧失了信心。一个花季少女,变成了拄着拐杖的残疾,现实是残酷的。心灵留下的伤痛,较肢体的残疾更为严重,更加难以治癒。在牧场的旁观中,她看到了汤姆对马对人的态度与父母有着天壤之别。父母对她的关心,只是一心想培养她成为未来的成功者。从父母那里得到的言传身教,总是竞争是激烈的,现实是残酷的,几乎生活并不那么可爱。她必须遵循父母的指使行动,按照父母的要求生活。心灵与情感得不到关爱,自主的个性得不到申张,这对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是极其可怕的。她不可能只为父母活着,厌烦、苦恼、逆反心理自然横生。伤残后,她的心情很坏,常常不跟父母好好说话,尤其是对母亲动不动就发脾气,情绪对立。可怜天下父母心。望女成凤的父母真是太多太多。让孩子从小生活在父母的愿望中,总有些霸道。用单一的成功者模型,来塑造每一个孩子,也有失明智。只关注学业的长进,而漠视情感的滋养,更是一种育人的迷失。格蕾丝的逆反,是对现实不公平的抗拒,情有可原。来到牧场,脱离了原来的现实,生活在了不同的环境。这里没有歧视的眼光,没有怜悯的同情,没有强人所难的说教。她亲眼目睹心爱的“朝圣者”,在汤姆的精心调教和循循诱导下得到康复,心灵受到了潜移默化。汤姆在治疗马的过程中,要她参与,给她许多信任与关爱。让她打扫马房,让她驾驶汽车,真实的意图是在信任中让她自信自己的能力,重建对生活的信心。信赖最可能获得信赖,格蕾丝终于敞开了封闭的心扉。她向汤姆倾吐了藏在心底的悔与痛,心灵顿时获得解脱后的轻松。只有过去成为过去,眼前才有未来。只要对未来有了信心,过去也就成了过去。格蕾丝还是有幸的,父母那里缺失的,在汤姆那里得到了。她重新成了“朝圣者”的主人,骑在马背上像往常一样奔跑起来,幸福地伸开双臂,希望在心头升起。
现代社会给人造成的心灵创伤,当局者难于自觉。安妮带着女儿和马去找汤姆治疗,不可能想到自己也同样需要治疗。她是位典型的现代城市的白领女性,在杂志社当编辑,一心想出人头地。整天马不停蹄的工作,风风火火的忙碌。竞争就是拼杀,必须寸步不让,必须斤斤计较。既要精于计算,又要防人暗算。松懈意味着落后,安逸必然被淘汰。敢拼才能赢,不相信眼泪,也不需善良与同情。眼里只有功名,要的就是功名。总会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受伤的心也只能暗自抚慰。结果难免心情浮躁,生命焦虑,心被功累,情被名缠。来到了辽阔无垠的原野,暂离了城市的喧嚣,开始还是延续着城市忙碌的人生。电话手机响个不停,遥控指挥着杂志的编务。那神情和模样,与环境多么的格格不入,难免汤姆心里发笑。蒙大拿的风光,有着摄心动魄的大气。山峦层叠的大自然,碧绿遍地的大牧场,充满着宁静的优美。白雪皑皑的山峰,蓝天白云下的草地与牛群,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终于慢慢进入了安妮的心境。牧民简朴、真挚和快乐的生活,尤其是受人尊重爱戴的“马语者”汤姆的人格魅力,开始动摇了安妮城市生活的信念。心境明净了,心性回归了,情感苏醒了。安妮悟到了生命的真相,爱情被重新点燃。她是敢作敢为的,不惜抛弃以往的所有,渴望投入汤姆宽阔的胸怀。汤姆也动了真心,但面对她的女儿和前来看望她们的丈夫,便有了佛心。愿让美好的感情伴随一生,也不忍拆散一个完整的家庭。他理智地鼓励安妮承担责任,勇敢地去修复与丈夫的爱情。创伤的心灵都可以修复,失去的爱情凭着耐心和信任应该可以找回。安妮从汤姆身上得到了力量,泪别蒙大拿驾车回家了。她是遇到了改变她人生的人,这个人的非凡品性改造了她的内心。假如今后不再相遇或相处,他也会像一轮不落的太阳,挂在她的心空,照亮她的心境。现实生活中的夫妻,一旦失和,是当重于爱情的修复。轻易地抛弃陈旧的爱情,寻找新鲜的爱情,总是有嫌自私和缺乏责任。人心是应该多些善良与宽厚,想着自己也要想着他人。
“朝圣者”、格蕾丝、安妮心灵的康复,像三面镜子照出了汤姆的高尚与美丽。他退隐田园,生活在宁静、淡泊、诚朴的环境里。好的环境是养人的,养育着汤姆高尚的心灵。环境既是自然的,又是人际的;既是身处的现实,又是心处的精神。每个人的生活,都应该有个好的环境。有个好的生活环境,是人的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