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罗的经济思想（01）：
财富及其应用
2024-01-20
西塞罗（前106-前43年），古罗马政治活动家，演说家，哲学家，文学家，历史上最有名的诡辩学者，曾任罗马的财政官、执政官、元老院元老。西塞罗是古希腊哲学的继承者和发展者，他留下的众多著作，在思想史上有重要影响。西塞罗因反对独裁，试图恢复共和政体被安东尼刺杀，后被誉为“共和制的殉道者”。《论责任》（西塞罗：《西塞罗三论》，徐奕春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是西塞罗的一部书信体著作，写作完成于公元前44年，写给当时在雅典学习的儿子马尔库斯，讨论道德生活的基本准则，是一部影响深远的伦理学著作。其中涉及财富理论，财产权理论，国家理论，正义与利益关系等经济学相关内容。
作为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西塞罗认为，物质财富虽然必要但并不重要。在他的观念里，财富是用来满足人们生活需要的；人们的生活分为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私人生活和社会生活。物质生活和私人生活是基础的，有限的，而精神生活和社会生活是发展的高级的且广阔无限的。柏拉图认为，财富有物质的，肉体的，精神的，它们之间有等级的差别，物质财富处于最低等级。西塞罗也持有这样的观念。
物质财富是用来满足需求的。人们有不同的需求，就需要不同的物质财富。西塞罗说：“人们追求财富，部分是为了生活需要，部分是为了享乐。至于那些怀有更大野心的人，他们希望得到财富则是为了权力、声望和施惠的资本。”（P100）西塞罗还认识到，人的需要是会发展变化的，当简单的生存需要满足之后，人们会追求享乐，欲望的发展无穷无尽。“豪华的住宅、高级而舒适的生活用品和设备也能使人快乐，而企求获得这些东西的欲望则使人贪得无厌地渴望财富。假如这样做并不伤害其他人，我认为积累财富也无可厚非。”（P100）即使将财富用于享乐，在西塞罗看来也无可厚非。
西塞罗并不总是这样开明——承认人的欲望成长是正常的，追求享乐是健康的。更多的时候，作为一个斯多葛派哲学家，他对奢侈消费的态度是排斥的。他说：“一个人应当根据其健康和体力方面的需要，而不应当根据享乐方面的需求，来安排自己的物质生活……沉湎于穷奢极侈是多么错误，过一种节俭、克己、朴素和严肃的生活是多么幸福。”（P139）节制和克己是斯多葛派的生活观念，也是苏格拉底派的基本观念。
在西塞罗看来，积累财富是正常的积极的行为，他甚至鼓励和支持赚钱，将其视为人生的责任和义务。他说：“赚钱是一种责任，但只是赚钱的手段应当正当；小心经营，勤俭节约，积蓄钱财，扩大资产，也是一种责任。”（P209）将赚钱看成是一种责任，相比于亚里士多德，已经开明了很多。
不过，赚钱或积累财富，可不是为了个人的穷奢极侈，铺张浪费。西塞罗认为，人的物质需要是有限的，出于物质需要占有物质财富也是有限的。对待物质财富的健康态度应该是，在满足自己需要基础之上，将剩余的财富用于帮助朋友，救济穷人，捐献国家。这种慷慨、仁慈的态度，才是健康的，正确的财富态度。主张对待财富的健康态度，这是亚里士多德的传统。
西塞罗引用诗人恩尼乌斯的一首诗来表达他对施舍和慷慨的态度——
“好心地为迷路者带路的人，
就好像用自己的火把点燃他人的火把：
他的火把并不会因为点亮了朋友的
火把而变得昏暗。”
西塞罗接着说：“即使对于陌生人，也应当慷慨地施以那种只是举手之劳且又利人而不损己的恩惠。”（P114）
西塞罗还引用了亚里士多德对那种为博得群众的好感而肆意挥霍钱财的行径的指责：“挥霍既不是为了解决急需，也无助于提高挥霍者的威望，而群众的满足也只是暂时的，瞬息即逝；得到这种快乐的也只是那些最轻薄的人，而且即使在这些人身上，满足一旦消逝，对于那些快乐的回忆也就终止了。”（P193）西塞罗认为，更好的为城市或国家做好事的方式应该是将财富应用于公共工程。“倘若把钱财用于修建城墙、船坞、港口、沟渠。以及所有那些服务于社会的工程，那么，这种支出就更正当了。……公共工程的改善会使我们赢得子孙后代更加持久的感恩。”（P195）
西塞罗还提出，用于施舍、救助或捐献的财产，要有一定的要求，“首先，只能用诚实的手段获取财产，不能采用不诚实的和欺诈的方法；其次，应当用智慧和通过勤俭节约来增加财产；最后，应当使自己的财产为尽可能多的人所享用（只要他们是应该得到帮助的），应当用于慷慨济助，而不应当用于奢侈淫逸。”（P132）
亚里士多德为私有财产辩护时讲到，只有财产私有，才可能通过施舍和救济体现所有者对待财产的慷慨仁慈的态度，西塞罗的认识更进一步，不仅要求是私有财产，还要求是通过正当途径获得的私有财产。
对当时一些权势者为了笼络人心，谋取政治利益，剥夺一部分人的财产转移给自己亲近的另一部分人的做法，西塞罗进行了批判。“这种人并不是真正的慷慨，而是在某种野心的驱使下假装慷慨。”（P111）
维持人类生活所需要的财富，有的是没有生命的，有的是有生命的。没有生命的那些财富，就是一般的物质财富，是财富的基本构成内容，它们都是人类劳动的产物。西塞罗说，“我们称之为没有生命的那些东西绝大部分都是人的劳动的产物；没有体力和技术的运用，我们就不可能拥有它们……没有人的劳动，就不可能有医疗保健、航海、农业，以及谷物蔬菜等农产品的采收或贮藏。”（P171）西塞罗又说：“没有人的手工劳动，我们绝不可能从那些无生命的东西中得到任何利益。”（P171）将财富的来源归于劳动，这是作为贵族的西塞罗难得的清醒的认识。
财富可以是物质用品，也可以是钱财，因为作为流通手段，它可以交换到任何可以满足人的需要的财富。这样，获得财富的手段，除了直接的生产活动之外，还包括商业活动。不过，对于获取财富的不同途径，西塞罗的评价是不一样的。有些获取财富的行为，在西塞罗看来是自然的，合乎德性要求的，从而是正当的；有些获取财富的行为则是不自然的，不合乎德性要求的，从而是不正当的。君子在职业选择上，要慎重考虑。
西塞罗说：“首先，那些引起人们厌恶的谋生手段是要不得的，应当予以拒斥，比如说，收税和放高利贷。一切受雇于人，并且只是依靠体力而不是靠技艺的谋生手段也都是不适于君子的，是卑贱的，因为他们所得到的每一份报酬都是以受人奴役为代价的。我们必须认为那些从批发商那里买来又直接卖给零售商而从中牟利的人也是卑贱的，因为他们如果不瞒天撒谎，就不可能赚到钱；说实在的，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说假话更丑恶、更可耻的了。一切手工业者所从事的职业也是低贱的，因为在任何工场里决无任何自由可言。最让人瞧不起的是那些满足人们声色口腹之欲的职业……鱼贩子、屠夫、厨师、家禽贩子和渔民……还可以加上香料商、舞蹈演员和整个杂耍班子。”（P159）
这些观点具有私人的性质，西塞罗是在给他儿子的信中表达的，相当于是为他儿子作职业规划的参考。他所说的“要不得”的职业，是针对“君子”而言，针对他儿子而言，并不是针对整个社会来讲“要不得”。尽管“低贱”，但零售商、手工业、服务业，对于社会的正常运转是必不可少的，作为政治家的西塞罗不会不明白。
重农而轻商是古代社会的重要特征，西塞罗的观念也是这样的。“至于经商，如果是做小生意，那就应当被认为是卑贱的；但如果是大规模的批发，从世界各地进口大量的货物，并诚实无欺地转卖给许多人，那就另当别论了。……在所有的营生中，没有比务农更好、更有利、更快乐、更适合与自由民的了。”（P160）
西塞罗对借贷取息是明确反对的。他讲到大加图与朋友的一段讨论。朋友问大加图最好的赚钱途径是什么，大加图回答说：“成功地养牛。”又问其次是什么？“相当成功地养牛。”再其次呢？“只是稍微成功地养牛。”第四呢？“种庄稼。”接着那人又问：“放高利贷如何？”大加图反问：“杀人怎么样？”西塞罗支持大加图，可见他是坚决反对高利贷的。
从西塞罗的财富思想中，可以清晰看出他与亚里士多德的关系。西塞罗对商业行为的否定，对高利贷的反对，这些在古希腊时代是众多思想家都坚持的。不过，将施舍和救济看成是体现所有者慷慨和仁慈的对待财产健康态度，应该是亚里士多德比较独特的思想。西塞罗对亚里士多德的继承，在财富思想中有着清晰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