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战蚩尤于涿鹿之野,这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的一个重要历史事件。那么,蚩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由于我国古代典籍对蚩尤的记述,多是在记述黄帝史事中提到,这样,比较起来,其记述不仅较黄帝为少,而且零七碎八,显得很不完整。如此,对于蚩尤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历来就有不同的说法。如:后汉的应劭在《前汉书》的注释中,说:“蚩尤亦古天子”;而南朝裴駰为《史记》作注,引孔子之语说他为“庶人之贪者”;相传为春秋时期齐国管仲所撰的《管子》一书,在《五行》篇中,说他是黄帝之臣;后汉的宋衷依《逸周书·尝麦》篇之载,言他为炎帝之臣;同是后汉的高诱,按《尚书·吕刑》所载蚩尤事,称蚩尤为“九黎之君”;而太史公司马迁、唐代的司马贞等则称蚩尤为“诸侯”……先秦古史料,一般行文较为古奥,对蚩尤的记述也多有怪异之辞,于是,现代有些人则又将蚩尤看成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而不是历史人物了。这样,蚩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也就成为史海中的一个谜了。
不过,纵观古代学者,解释蚩尤者,多依《逸周书》、《尚书》所记蚩尤之事为本。现在,我们就将这两部先秦典籍所记蚩尤之文录出,试加分析。
《逸周书·尝麦解》记:“昔天之初,诞作二后,乃设建典。命赤帝分正二卿,命蚩尤宇于少昊,以临四方,司口口。……蚩尤乃逐帝,争于涿鹿之河,九隅无遗。赤帝大慑,乃说于黄帝,执蚩尤,杀之予中冀。”
这段文字中的“二后”,系指轩辕黄帝及炎帝,黄帝和炎帝本为同父异母兄弟,黄帝为有熊部落方国的军事领袖,炎帝是有熊部落方国行政首领。古代称部落行政首领为“后”,称部落联盟军事领袖为“帝”,此处“后”、“帝”所称为一义;“赤帝”即炎帝,“少昊”此处非指轩辕黄帝之子青阳“金天氏”,而是指他曾经受封而居的地域,即今山东济南一带,是时,这一带为九黎族所居之地,故此处“少昊”为地域的代称;“涿鹿之河”,即指涿水两岸的地方;“说”读作shu1,即用语言说动别人。此段文中之意盖云炎帝被逐,逃回到涿鹿向黄帝求援:“中冀”即指古冀州之中土,古以帝王所居之邑为中,“中冀”即指轩辕黄帝所都之涿鹿。
《逸周书·尝麦解》的这段文字记述,若用现代语言表述,大意就是这样:古代在天下未定之时,诞生了黄帝、炎帝两位首领,才开始定制度、建典章而治理天下。这当中,黄帝授命于炎帝分派正副官员管理地方,炎帝就让蚩尤去山东任职,(炎帝自己去了河南)。可是,蚩尤到了那里却积组织叛乱,炎帝闻讯,率兵北上山东监视,蚩尤兴兵伐炎帝,炎帝敌不过蚩尤而北逃,蚩尤还是追赶不放。这样,又一个逃跑,一个追赶,都又回到了涿鹿。这使炎帝非常害怕,于是就向黄帝求援。黄帝就出兵与蚩尤作战,终于将蚩尤捉住杀了。
《尚书·吕刑》对蚩尤造反时的情形有一段记述。因为这段文字是周穆王命吕侯为司寇时,吕侯作刑法并阐述刑法之始的论述,故将黄帝之时的事和颛顼之时的事连在一起记述了。原文如下:
“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罔不寇贼鸱义,奸宄夺攘矫虔。苗民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爱始淫为劓、刵、椓、黥。越兹丽刑,并制,罔差有辞。民
兴,胥渐泯泯棼棼,罔中予信,以覆诅盟,虐威庶戮。方告无辜予上,上帝监民,罔有馨香,德刑发闻惟腥。皇(黄)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绝苗民,无世在下。乃命重黎,
绝地天通,罔有降格。”
这段文字是什么意思呢?若变成现代语言表述,就是这样:
蚩尤一开始作乱,就祸害到了黎民。他不仅不打击那些贪婪得像鹞鹰一样的人的嚣张气焰。自己反而装出一种虔诚地奉黄帝、炎帝之命的样子去抢夺九黎人的财物,以此逼迫九黎人和他一齐造反,九黎人则不听从蚩尤的命令。在这种情况下,蚩尤就以酷刑逼九黎人服从,并说这是“法”;于是,削鼻子、割耳朵、破坏人的生殖器、刺人颜面等各种酷刑就滥加施行,并成为一种制度。如此,他的杀戮无辜都有托词,而不说有差错。这样,九黎人才逐渐乱哄哄地跟着他干起作乱的事来。如此一来,社会风气就变坏了:人们变得不忠于信义,不履行誓约,到处是以强凌弱和杀戮无辜之事。百姓受此涂炭,便上告于黄帝、炎帝,请求黄帝来惩罚这些恶人。黄帝也了解到蚩尤所纠集起黎民作乱,没有一点好声誉,所到之处,刮起的便是一股股血雨腥风;轩辕黄帝奉天承命,十分怜悯无端受害的无辜百姓,就对蚩尤之乱实行了镇压,使这些作乱者变为奴隶,永远处于下等人的社会地位。并且,不准许九黎人祭天,否则,将是对天神的一种亵渎。可是,到了黄帝的孙子高阳为帝之时,九黎人又乱德而胡行,既祭天神,又祠地祗,甚至家祭中神鬼之位杂混,乱了规矩。于是高阳(即颛顼帝)便命重专管百姓之祭天神,命黎专监九黎人之祠地祗,决不许可祭地祗与祭天神相混而亵渎神灵。对此种规定的执行,是不能有一点降格与宽容的。
只要我们明白了《逸周书·尝麦解》及《尚书·吕刑》
对蚩尤史事的记述,就自然会明白:应劭说“蚩尤亦为古天子是不对的。天子者,古人认为其权神授,临天下而位尊九五,岂有受人之命以司其职去做地方官的所谓“天子”?《尚书》,传为孔子编选的上古历史文件及追述古史的著作汇编,岂有不知蚩尤史事之理?盖孔夫子是以蚩尤贪婪、残暴、而又犯上作乱,故言其为“庶人之贪者”;后汉宋衷依《逸周书·尝麦解》文中“赤帝分正二卿,命蚩尤宇于少昊,以临四方(四,疑为西字之误),司口口……”而言为炎帝之臣,岂不究炎帝之所以任命蚩尤,亦由受人之命所致?所以,宋衷之言不确。后世人多有只注意炎帝与蚩尤的隶属关系,有言蚩尤是炎帝的后代的,也有言蚩尤兴兵伐黄帝是为炎帝阪泉之败报仇雪恨的,等等。殊不知黄帝战蚩尤于涿鹿之野史事在前,黄帝战炎帝于阪泉之野史事在后,岂有蚩尤早被杀死而还能为后发之事愤而复仇的道理?至于太史公等诸多史家称蚩尤为“诸侯”,高诱依《尚书·吕刑》之载称蚩尤为“九黎之君”等,则均属述史之中以后世之制比照而对古史作推测性表述的不同用语。究其义,与现代史学家称蚩尤为“古九黎族部落酋长”是一样的。
总之,蚩尤是古代的历史人物,是先臣服于黄、炎二帝,后又趁放以外任之机发动叛乱,被黄帝平叛镇压了的一个恶人,言其九黎族首领是不确切的,亦绝非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