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生命不曾卑微?


 哪个生命不曾卑微?

                                     陶凯龙

 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重复过数次的梦境总是尚在人世的父亲的葬礼。

 醒来,却泪流满面。

 闲暇时,致电母亲,闻听父亲入院治病,已有数日,怕叨扰我工作,一直未曾相告。

 而我竟无言以对,梦境是否是心有灵犀的感应?

 忽然想起,已有多时未曾探望千里之外的双亲。

总是想,来日方长,相聚一再推后,所谓忙着生计,为了活着,更好的活着,尽管卑微。

总是忆起父亲,多磨难而从不放弃的父亲。

但凡儿时经历贫困者,大多独立,不甘于卑微的活着,既流于世俗,又拼命挣扎,保留着心中一份真。

年轻的父亲从军后落得一身毛病,吃不饱外加高强度训练,亦民亦兵。

在特定的红色历史时期,他一腔热血,毫无怨言,甘之如饴。

戎马生涯数载归来,祖父的一斗小米,便打发了父亲自立门户。

那个意气风发的大男孩,变成了男人,一个劳力。

不曾忘记,父亲身兼数职,清晨赶工回来,拿出工地分发的口粮——两张烙饼,掰成一块块分发给我们,而我们则像嗷嗷待哺的小鸟儿,欣喜而满足。

父亲和母亲此时相视,却饱含心酸。

母亲心疼父亲辛劳,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人啊,就像天上飘落的雪花,原本洁白无瑕,却无法选择落处,落在肮脏角落,被践踏,这是命;被践踏后的生活如何,这是运。

所以,人们常说命运,所谓命乃天定,事在人为。

在被称为霉运的岁月里,活着是一种历练,是一种修行,尽管是痛苦的、甚至是卑微的,坚持活着,能挺过去,就有希望。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坚持活着,毕竟命运无常,无法预知将来。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甚至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还不如草木金贵。

父亲挺直了脊梁,不宽厚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有过愤怒、有过抱怨,但从未放弃。

艰难的日子,我们尚小,无法分担生活给予的荆棘,人生之苦三分,父亲吞咽了十分,我们却无力分担,那种无助,是种羞辱,直到今天,如鲠在喉,铭记于心。

过度的劳累使父亲疾病缠身,即便如此,年近七旬仍值更看守工地。

父亲说,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而我们在都市,为了生活,苦苦挣扎,无以言孝。

而所谓在别人眼中的孝子,往往是被放大了的日常和降低了的道德水准。

曾经一度让父亲、母亲到都市生活,安享晚年,他们总是以不习惯为借口,搪塞。

我总是败下阵来,抑或是顺从,或是自私般缺乏担当,不再坚持。

我明白,世间只有遭不了的罪,哪有享不了的福?

而父亲的病,不期而至,令我猝不及防,痛恨自己没能够及早细心照料。

亲友劝慰一切顺其自然,尽力就好,谁与命争?

是否尽力?我不知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在我文章中出现过的文字,似乎不断的嘲笑我,给我遗憾,更给我悔恨。

回忆与父亲生活的点点滴滴,苦涩多于美好,源于生活的重负,也参杂着错综复杂的情感,两个男人从不曾优雅的谈笑风生,亦少了膝下儿孙团圆的天伦之乐。

羞于表达,外壳坚硬,内心柔软,因为足够坚硬的外壳,才能守护这些柔软,这也许就是中国父亲的共性。

时至今日,遗憾是最好的证明。

我可以卑微的活着,但对于双亲尽孝,我没有尽力。

假如生命中没有他,我将何在?

总想抚摸父亲消瘦的脸庞,像对待我的孩子,给他坚实的臂膀依靠,告诉他你不孤单,我为你遮风挡雨。

可是父亲却在病床上挤出笑容:“忙去吧!”

我转过身,泪如雨下。

如果有从前,我不离开你,远离功名利禄,陪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