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3月严复接管京师大学堂(《我的叔曾祖父严复》之四十三)


 19123月严复接管京师大学堂(《我的叔曾祖父严复》之四十三)

严孝潜

19123

1912311日,严复往京师大学堂接印。在堂的只有管理人员二三十人。当天,严复给时在天津的外甥女何纫兰写了一封信。并用快班寄出。

严复在信中讲:“到京四五天,未接一函,极深惦念。牙痛全行治愈,胃气经几番洗治之后,刻下如何?袁世凯昨午受职宣誓,甚为热闹。本日舅往京师大学堂接印,除管理员二三十人外,余者全不在堂。存款只剩万余金,洋教员薪水照常支发,非一番整顿,恐将不支。故隔日须一前往,又每日午前须课普贤英文文法、算学、几何,晚间办公回家,又须点解《左传》、《说文》、《经义述闻》等书。渠领悟尚易,而舅则太辛苦了,剖吾甥尚否作计来京,共领冷气寂三境?如有意来京,不嫌寂寞,望早缄告定期,舅当设法派普贤往津迎接。但年少恐未必了事,然极少须派丁泰赴津一迎。最要火车内须定包房,以免混杂也。”

1912316日,今天严复咨呈学部(教育部),函告有关接任大学堂关防事宜。

咨呈函称:二月二十五日接奉临时大总统命令。京师大学堂呈称本堂总监督劳乃宣假期届满,病仍未痊愈,请派员接任等语。所有京师大学堂总监督事务由严复暂行管理等因。转行到堂准此本总监督复,於三月初八日到堂接授京师大学堂总监督关防管理事务。

今天严复还用英文回信给德来格博士,对他探询国乐的作者一事给以答复,并对北京的局势及袁世凯发表看法,认为袁世凯这样快地失去民心,的确是所能想象的最危险的事

严复在回信中讲:“你询问有关国歌的短札已收到,歌词确系出自愚下之手…”并告以京中自遭兵劫后,至今“仍然非常残破凄凉,最令人作呕的景象,就是你几乎每天沿街见到那些身首异处的不幸人们的尸体。袁答应给予那些遭到大兵抢劫的人以补偿。可是他将如何实现其诺言!其目的是安抚那些人,然而我担心他只能使那些人更加愤懑。这样快地失去民心,的确是所能想象的最危险的事。”

1912320日,今天严复写信给朱明丽夫人。

严复在信中讲:“二月初一日家信并绒衫两件,油鸡二只接到。今寄上支条一纸一百二十二元,可向麦加利支回,节省动用。账簿由培南带还送还,以便续登。五叔母知已回芦台矣。闻吕二姑太有信与三儿,说汝慢客。当渠住津寓时,有时饥饿,问汝有无点心食物,汝辄摇头对以无有等语,渠颇善怪人也。何娚小姐在此,亦不甚落躺,戒烟恐不过一句话,体气比前坏得多,极易动气怪人。大约月半后须回津,入井上医院冶疗。我已代向各西医细查,据言于生育无碍也。香严住塘沽,到月半总须叫渠回来,虽舍不得桂宝,可请伊一同来津,但他日作别,总须一哭耳。

京中气象尚极不佳,店门多闭,百物腾贵,如之奈何!大学堂无款即不能开学,即我之薪水亦未开支也。公事亦极难办,有学生彭姓兄弟号佛公、侠公,两人在《国风日报》数次造谣,与我反对,教员等极为不平,然只得不与计较。此布。”

1912322日,严复在20日把信写好后,还没有把它寄出,遂在今天在该信信尾,又添加数语:此信写好本托培南带津,今因不知伊何日往津,恐怕汝等钱用,先由快班寄去。

1912323日,袁世凯通知各国公使,中国借外债须以总统签字盖章为凭,以个人资格揭借者概不承认。

1912326日,今天严复又给朱明丽夫人写信。

严复在信中讲:“本日接伯玉正月十九日缄,知姨太病尚未大愈。大奶奶已于正月初十边赴申,看其书中口气,似尚未和北方闹到如此田地也。此间政府尚未成立,款项极支绌,大学堂无款,恐不能开学。公事亦极难办,欲辞,则此后当家钱文不知出自何地,奈何奈何!余续叙。”

1912327日,严复写信给时在江西的熊纯如。

严复在信中讲:“旧历献岁已来,政府以复暂行管理大学堂总监督。以复素啖虚名,故京外人士属望甚殷,极以为愧!惟是款项支绌,旧存银行之款,角尖不能取用,而财部稍有所获,辄以饟军为亟,致受事匝月,不能定期开学,更无论拾遗补阙,有所改良矣。……

大总统就职将及两旬,总理亦已公举,至政府各总长,尚未定属何人。贤者所云,最可庆幸者,不识何指?北京自元宵前兵乱,津、保各处继之,民情大非昔比。外交团向以项城为中国一人,文足定倾,武足戡乱,即项城亦以自期;乃今乱者即其最为信倚之军,故外人感情,大非往昔,即项城亦有悔怯之萌,威令不出都门,统一殆无可望,使其早见及此,其前事必不尔为。以不佞私见信之,天下仍须定于专制,不然,则秩序恢复之不能,尚何畜强之可跂乎?旧清政府,去如刍狗,不足重陈,而应运之才,不知生于何地,以云隐忧,真可忧耳!凡斯现象,不敢相迋,复于武昌发难之顷,固已灼见其然,而时贤必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难,此吾国之所以不救耳。

承贤棣相问,故敢略陈,虽然,尚乞秘之,于国无补,徒以口语为小己之灾,甚非谓也。” (《严复集》第三册第602页)

1912329日,严复的同乡及校友刘冠雄出任海军总长。

刘冠雄,字子英,号资颖,福建闽候人,福州船政学堂驾驶班第四届毕业生。

1912330日,严复出任京师大学堂总监督半个多月以来,由於经费问题,学堂形同停办,严复为之四方奔走,学部竞置之不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严复在今天向京师大学堂全体教职员工,发出征求改进大学堂学务方针的通知,提出将大学堂经、文两科合并为国学科。严复今天还领到学部名词馆(时尚未撤消)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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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4月出版的《教育杂志》41号,刊登了一则有关京师大学堂的报导:学部分文不发,堂中异常支拙,该堂严总监于日前以开学事宜商之该部首领,竞置之不理。

191242日,严复今天回信给朱明丽夫人。

严复在信中讲:“大学堂每月至省须二万金,即不开学亦须万五,刻存款用罄,度支部、学部一文无给,岂能为无米之炊?而外间闻我作总监督,则运动求缺者四面而至。《国风日报》不知有何嫌隙,时时反对,做尽谣言。而堂中各洋教员,又惟恐吾之不干。今日人心,不同如此。但财政问题若无解决,则早晚终当辞职也。海军总长已任刘资颖,学部则蔡元培,他日若留得名词馆不拆,海军参谋犹在,则月六百金,姑且敷衍,与家人节俭过日,胜大学堂总监督数倍也。开正以来,除名词馆十二日等新水已支外,一文无进,而出款则将近千元,所虑钱底用完,无处筹借,则十口浮寄京师,真不得了。今日时事,翻云覆雨,正自难言,我们不要看得太稳也。”

191245日,《申报》报导了京师大学堂经费紧张的消息。

191248日,京师大学堂议合经文二科为国学科,并改定各科课程科目,以法科为尤甚,基本上贯彻了严复的主张。

当天晚上,严复写信给朱明丽夫人。

严复在信中讲:“京中眼下虽稍平静,但店铺尚未全开,唐少川总理暨新任国务大臣亦未来京,洋债筹借未定,各衙门薪俸,除外务部,邮传部、陆军部外,余人分文未发,致气象总是不佳。南京参议院有带南军来京之说,若果如此,恐尚有一番冲突也。大学堂事甚难办,幸今有法筹款,大约三月半后可以开学。相识至不相识之人,纷纷来我处运动差事,甚于从前,极难对付。现隔日一去,开学后须日日去。且责任在身,要想告假或抽空回津看家数日,亦颇不易,奈何奈何!”

1912411日,经严复与华俄道胜银行反复交涉,凭借外国人对他的尊敬和信任,华俄道胜银行同意借给七万两,以充京师大学堂开学经费。(《北京新报》1912417)同时按323袁世凯给各国公使的通知,该借款还得到袁世凯的批准。

38日,严复正式就任京师大学堂总监督。严复发现大学堂不仅经费短缺,而且要在守旧势力把持的氛围中有所变革,殊非易事。首先,学堂存款用尽,经费几近断炊,由於经费问题,学堂形同停办,严复为之四方奔走,学部“竞置之不理”。严复凭借外国人对他的尊敬与信任,在411终于从华俄道胜银行借到七万两款项,得以使学堂能在五月份开学。

同时,严复还对学堂的课程结构与人亊安排,也进行了调整。330向全体教职员发出征求改进大学堂学务方针的通知,48将经、文两科合并为文科,并改定各科课程和科目。严复将全校分为文、法、商、农、工等科,每科各置学长一人,而且强调必须用出洋毕业优等生,至于其它管理人员,为避免滥竽充数,也要求由学校出身且富有工作经验者。通过调整,共裁撤管理人员20余名,节省了大量经费。在人事调整过程中,严复遇到了不少干扰,他出任京师大学堂总监督的消息一公布,相识的或不相织的都来运动差事,但由于严复在选聘教学及管理人员非常严格,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1912412日,严复回信给朱明丽夫人。

严复在信中讲:“昨缄接到,知悉一切。京中各种谣言尚是甚重,诸亲贵家眷,如庆、洵、涛等,多离京者,唐绍仪诸人北来,不取驻京,拟驻南苑,用民军保护,则时局大概可知。

大学堂月薪不过三百二两,然事烦责成亦重,敷衍不可,稍一整顿,必至开罪多人。每月开销在二万以上,度支部无款,昨向道胜银行借来七万,俟此银到手,方能开学也。京城春气已深,人甚疲困,诸事只能勉强支持耳。”

1912416,严复回信给熊纯如。希望熊纯如能“北来相助”,担任“分科斋、庶两务中”之一席。

严复在回信中讲:“复所管理大学堂,现已借得洋款,大约下月内可开,旧有学生,恐回者不逾半数,果尔,便须添班。但各省所送高等毕业生为数既少,则分科之内,不得不变通办理,别立选科,以宏造就。

农科新校已将次收工,在城外望海楼试验场,计地千余亩。世兄如喜学农,此科中若可为力,复无不为左右地也。祈早夺见报。如定入清华,则须应考。此校现归唐介臣办,复素稔,当亦无难。

贤弟坐平以教育为唯一之业,极深佩叹。若可北来相助为理,则分科斋、庶两务中,当以一席位置,贤弟其有意乎?此事端须笃实君子,又稍知教育门径,谙晓管理法为之,贤弟真其选耳。复年垂耳顺,精力已衰,耳亦重听,极知所任之重,然时忧鼎折足也,贤弟其何以教之?”

 1912417日,《北京新报》刊登了一则有关京师大学堂借款开学的消息,报载:“京师大学堂教员多有西人,皆订有合同,虽不开学亦需按月付薪,总计此项开支,为数甚巨。若能开学,每月亦不过再多用数千金,故决计借款开学。”

1912419,严复在给熊纯如回信后第三天,严复因希望他一向敬重的陈三立,能来北京出任文科学长,但不知陈三立现在何处,又特意写快信给熊纯如,请熊纯如给以“转致,且劝驾期使必来”。

严复在信中讲:“京师大学借资洋款,幸已成议,大约新历五月十五日可以开学,稍慰士大夫之望矣。校中一切规模,颇有更张。即职教各员,亦不尽仍旧贯。窃自惟念平生见当事人所为,每不滿志,而加讥评,甚者或为悼惜深概,及其事至职加,自课所行,了不异故,夫如是,他日者犹操议论、鼓唇舌,以从一世人之后,此其人真不知人道有羞恶矣。故自受事以来,亦欲痛自策励,期无负所学,不炸国民,至其他利害,诚不暇计。

比者,欲将大学经、文两科合并为一,以为完全讲治旧学之区,用以保持吾国四、五千载圣圣相传之纲纪彜伦道德文章于不坠,且又悟向所谓合一炉而冶之者,徒虚言耳,为之不已,其终且至于两亡。故今立斯科,窃欲尽从吾旧,而勿杂以新;且必为其真,而勿循其伪,则向者书院国子之陈规,又不可以不变,盖所祈响之难,莫有踰此者。已往持此说告人,其不膛然于吾言者,独义宁陈伯子,故监督此科者,必得伯子而后胜其职。而为之付者,曰教务提调,复意属之桐城姚叔节。得二公来,吾事庶几济,此真吾国古先圣贤之所有待,而四百兆黄人之所托命也。……去岁复南至沪,曾一晤伯子,今不知何往矣。在沪乎?在赣乎?抑在宁乎?书无由径达伯子,窃意贤弟必于其踪跡稔。今之为此书者,欲执事转致,且劝驾期使必来,此事义无所让,且去开学近无时日,伯子果来,必以一电谂我,且就近要姚叔节尅期偕行,乃为中理。分科监督,月廪二百金,教务提调则百五十金,是区区者,或不足以养二贤,然日日言为国牺牲,临义而较量丰啬者,此又伯子所必不出可决也。今此信由急递奉寄,至日,望贤弟从速施行,必慰渴盼。”

严复在信末,又附及:“本校余科监督、提调,必用出洋毕业优等生,即管理员亦求由学校出身有经验者,无他,切戒濫竽而已。” (《严复集》第三册第604页)

1912424,蔡元培在北京就任教育总长。教育部呈文临时大总统袁世凯,将京师大学堂改名为北京大学校,各分科大学监督改称学长,并推荐严复任文科学长兼署北京大学校校长。

京师大学堂最后—任总监督,严复从19123月到4月只担任了二个月的时间。19125月遂改名为北京大学校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