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知青屋
作者 杨 文 镒
那是荆棘的桂冠。那是啼血的玫瑰。
轻轻翻开那段早已发黄的日历,轻轻翻开那段厚重的知青记忆,刻骨铭心的历史烟云扑面而来。
公元一九六八年。半个世纪前的隆冬,中国曾出现过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知清现象。几乎整整一代青少年“上山下乡”,去接受广阔天地的“再教育”,去从事史无前例 的“改天换地的斗争”。
一时间,窑洞、窝棚、竹楼、土坯房、茅草屋, 知青屋撒落在祖国的南国北疆,山乡荒原。知青屋和它的主人从此定格了一个历史的画面,也凝固了一个恒久的文化哲学概念。
(一)
十多岁的人生年轮,本属玫瑰色的梦,伊甸园的诗,本该去成为校园里的学霸,科技苑内的名流。然而繁重的劳作,贫困的生活,严酷的“阶级斗争”和余威下的“文化大革命”,置整整一代人于空前独特的逆境。
太多的悲怆,太多的忧患,太多的使命感,风雪酷暑煎熬着羽毛未丰的人生,圣洁的信念掩盖着对命运的深深迷惘。
少男少女们的青春和汗水,谱写出一首首饱含热泪的時代恋曲。 知青屋,油灯下,无根的体验也有歌,盘旋在大江南北的知歌曲不约而同。在深夜的屋檐下低喃,在想妈妈的梦呓里诉说,人生解析的苦涩, 青春压抑的形变,至今仍成为诗歌、小说、影视、美术音乐领域反复咏叹的创作题材,更成为知青作家、知青 艺术家执着担当的使命,五十年里风华不绝。
当然,也许正是有了这苦涩苍凉的变奏,人们才那么钟情于日后的开放新潮,一任邓丽君式的缠绵,敢为迈克式的呐喊。当好不容易终结“文革”,邓小平以无畏的政治担当治理沉疴,幸运的知青才终于走进中国的大开放,踏上了迟来的春天舞台。
不舍的回望。五十年后的今天,应当如何对这一历史片段进行自己的文化体察和解构,让怀旧的色彩真实地还原在漫山遍野的知青历史的思想百花苑
(二)
那是一个早已逝去的绝无仅有的历史现象。 绝无仅有的历史现象造就绝无仅有的文化群落,自然会留下绝无仅有的历史的咏叹和延伸。
今天,无论身居要职的各级政要,功勋卓著的科研院士,驰骋商海的创业精英,或是笔墨正酣的作家记者,红极世界的歌星名导,外交俊才,他们大多都曾以昨日的“知哥”“知妹”为自己的乳名,都走过属于自己的乡间小路。
本色的知青生活早消逝在浩瀚时空,但作为精神现象却在永存。 这是知青屋不朽的础石。
我也曾作为50年前共和国的一名知青,落户在川东开县的凤凰山深处。
生产队12户人家,连同两个男知青在内的16个“全劳力”男人,几乎承担着 83亩水田,130亩山地耕耘的全部重活。 桐子花开,布谷鸟叫,犁田,栽秧, 薅草,打谷,送公粮;霜雪寒冬,农事息歇,则又伐木,盖房,烧石灰, 挖煤窑,垒田坎。年复一年,稚嫩的 肩头承载着稚嫩的生命难以承载之重。
“皇粮国库”,是农民教会我这个至高无上的道理。秋后稻谷“上公粮”后, 生产队所剩不多,家家主要靠红苕土豆裹腹。太累太苦的农活,善良的乡亲总是抢着替知青扛。逢年过节,挨家挨户把咸菜鸡蛋送进知青屋的情景,注定成了自己终身挥之不去的心酸记忆。
往事历历,一蓑烟雨。 25年后,作为记者的我,曾经翻越崇山峻岭,专程回到那个撒满青春足印的深山,去看望那些甘苦与共的乡亲,和为我遮挡过风雨的山林。 重走松涛阵阵的山间老小路,还是那一道道亲切的梯田,还是那一户户熟悉的炊烟。梦痕依稀,房东婶和乡邻喜极而泣,离情别绪从山间地头拉到堂屋旧舍,相拥而坐篝火如昔。
但,山林中梦魂萦绕的知青屋已经风霜雨雪,断垣残壁都已荡然无存,唯有房屋地基石还在依然坚守,清晰可辨。
日照归途,我一路思絮—— “没有哪个时代有如此之多的青少年 如此集中地经历如此众多的磨难、迷惘和迷茫。但‘人就是人的世界’,遵循 人的定义必然跋涉人的思路山水,怀疑自我,否定自我,又找寻自我,肯定自我,知青屋和他的主人在现实与心灵的搏击中获得了坚实独立的性格 品质。刚毅,执著,务实于人生,一代人也在此汇集起凝重的心理聚点。
特殊的环境大大缩短了人生的成熟期,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英气,为悟得人生真谛提供了雄厚资本。对社会的真切审视,便从知青屋开始,共和国的第三代,无意中盲从而虔诚的选择知青屋作了自己的精神摇篮。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今,‘我是知青’,已不是简单的履历,而成为了一代人个性和理念的庄严表达,一代人磨难,奋进,追求,甚至成功的标记。” 一篇《月照知青屋》的文化随笔这样写就。(摘至《中国人的境界》杨文镒著 北京出版集团出版)这是题外。
(三)
唯有文化精神的追寻,才能在这时光不断冲刷的世界留存。知青屋延续的文化思考,自然已经作为上世纪中国人文化精神面貌不可或缺的动人历史章节。
无论以什么视重新审视那段知青历史,今天都无可质疑的是,青春消逝,苦痛人生才变得如此现实;春回 大地,总有累累伤痕的隆冬孕育出的 人生春色。
世界总是以时代的风雨沧桑为代价蹒跚前行,中国历史将为有过知青自豪,因为民族最珍贵的品格——逆境中的豪迈自信,困惑中的纯真圣洁,曾经被知青忠实继承。
遥想当年,知青们的理想饱含太多的无知,也不乏年少的轻狂,但无知和轻狂不属于知青而属于那个时代。人们可以为那个时代羞辱,但我们民族母亲却应该为那个时代不死的知青精神 而深感慰籍。
半世纪风雨兼程。今天,当我们站在生命旅途的廊桥回望,分明能看到——那知青屋前飘零的红叶那山间小路迷朦的烟雨,不,更有那一团团青春点燃的篝火, 映照着未来历史文化前心的行列。
(四)
如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已逾五十周年。不少知青还盛装英姿,迈步走在時代的前台,遥远的知青和知青生活也从没有今天这样广为社会所关注,所熟知。 而作为那段特殊年代的太多文本, 无论文化哲学或是文学艺术所表达都只能独具自己的观照。但在浩瀚的知青生活的原始林中,各自都是一笔素描,一幅剪影。她们所描写的知青生活和探索的思想经纬,都力图对那段特定历史时期人物命运进行独有的的历史再现。
理想、渴望、挣扎、迷惘,乃至绝望,知青屋檐下的生命形态或有不同,也正是不意样的生命感受才孕育多元的理性认知之源。遍布于深山密林,黄土高坡,茫茫草原,以及西双版纳、天山 南北、松辽大地建设兵团的知青精神宝库,共同汇成一部壮阔的交响史诗,一尊文化思考的浮雕之墙。
是的,对任何过往的文化探究,往往更多是从个人久远的体验和记忆里 展开。而对历史命运本身的结论,则需要群体和时间去作出价值的沉淀,得出评判。 唯有多元的文化思想探究,才是洞察历史真缔的上帝。
权以巜月照知青屋》的这样一段文字,作为本的结束。 “时光抹去屋檐下的层层苔藓,知青屋更还原其不朽的风姿,不竭的豪情。千古明月在,不朽知青屋,当中国文明翻开了幸运的大开放纪元,遥远的知青屋仍在默默地为下意代青年真诚祈祷祝福,质朴憨厚地为未来人 讲述风霜雨雪,社会人生”
(原为长篇知青小说巜穿云鸟》再版序 本文有删改)有删改)